入冬后一阵子,来自南方的军队与居住于城堡的族群展开了正式的接触,这是双方首次且大规模的接触,在此之前双方多以商人、渔民等非直接授权者进行谈判,南方要求贸易,但北方却只是敷衍,以十分保守的心态使南方集团止步,双方之间的接触最后只停留于极小规模的奢侈品交易,除此之外并未有更进一步发展。
然而,面对这种情况,与南方来的这群人接触过的海盗与商旅都很清楚他们的作为──既然你不与我们接触,就别让我们抓到机会。
南方集团,正确来说是草原之主的妻子所带领的北方草原附庸集团,承袭其家庭所学习的南方风格,正是所谓‘金钱与剑并行’,选择的若不是商道,即为战争之道。
因此森林住民被攻击时,固然一半是其侵略行为所致,但未尝不是草原一方也在打森林的主意,事实上在一连串森林战役之后,草原所能取得的木材与煤炭,乃至其他的资源多上了一大截,若只讨论原料的生产,而不讨论加工品的产量与品质,那么北方草原所控制区域下的产量已经开始超过南方人类世界。
而为了保证这巨大的原料生产力被消耗以及产出,使得金钱的流动不致于停滞,新区域的开拓才是最重要也最有效率的部分,为此,在答应海盗取得其故乡之时,林雷同时也考虑了寻求新的区域来增加自家商业普及范围,以求在短时间内原料生产不至于没落。
在这时挡在这南方集团前方的正是城堡集团,他们仗着自身坚强的防御与地利优势不断敷衍南方集团,这时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又有一场战争要开始了,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冬天南方集团便抓到了宣战的机会。
‘人即便因时运沦陷为奴,亦应当给予相当待遇,不可滥杀,不容许任何凶恶残暴且非人道之行为,若有此行为,人人得以出手讨伐,此乃举世皆然之理。况闻贵城内之奴非契约所致,而是滥捕而来,倚强欺弱更非人道。又闻城内奴隶将遭屠杀,特来阻止,望贵城少行杀戮,应开城门释放奴隶,并与其缔结平等契约,予以补偿,当可弭平一连串错误之举,共造盛世。若执意不改,休怪诉之以刀戟。’
南方集团进行了宣战,宣战诉求则是为农奴而来,这让多数知情者感到一阵好笑,认为这招实在太狠,谁都知道城堡一方的生产力大多是农奴带来的,要他们解放农奴跟要他们的命差不了太多,换言之与其说南方集团是在伸张正义,倒不如说这是彻彻底底的挑衅。
然而,南方集团说的话却也受到了一些受南方文明薰陶者的认同,在南方奴隶是契约制,必须向神灵发誓,他们多半是许愿的还愿者、战俘、或是罪犯,他们的待遇与常人相差不多,但是被剥夺各项权力,必须完成他们发誓时所许下的承诺才能恢复为普通人,换言之,奴隶是一种特殊的身分,而非是一种被看作下等人的存在。
事实上南方过去并不是没有任凭打杀的奴隶,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类奴隶不仅做事不认真,还常常需要控管,除了花成本又麻烦外还造成许多社会问题,根本不值得,于是才改变了制度,同时也禁止任何氏族以这类方式蓄奴,以免神殿负担更多麻烦,从此之后南方奴隶的意思比较接近为‘责任担负者’、‘偿还者’这类词语。
而这想法扩散至今,任何南方人都会认为这类不给予正常待遇的蓄奴是不恰当的,因此当林雷的檄文一出,南方的战士们便同意了这场战斗,一场人道之战。
不过,林雷并不急着发动攻击,而是先夜宿城堡之外,让自家部队将灯火点燃,用营火照亮城堡附近的土地,在黑夜中这片营火包围了城堡周围,有如地上星空,看来无比壮观,这自然是林雷让自家人的军营距离拉开,有意为之造成的。
庞大的兵力,与在城外扎营等待城堡一方回应的沉稳气魄,再再动摇城堡一方的决心,然而,这些人还不知道这仅只是一个开始。
大部队环绕城堡,点亮的营火如地面上的银河,比映照在水面上星光更加灿烂,这等人数,这等战力,林雷一方的军力让城堡一方心寒,然而展现己方的实力后,林雷并不打算进攻,原因在于战争前的准备还没就绪。
事前准备其一便是与城内农奴的交流,这是本次作战的主轴,但农奴在城内,此时城堡内部的人已经将农奴与外界完全阻隔,换言之,双方无法进行沟通,做不到里应外合,在这种情况下贸然进攻说不定本要救助的人也会把己方当成敌人看待,而一旦有冲突产生,造成伤害,那么‘施恩图报’的做法就会失去意义。
因此林雷还在等待,等待这场作战的第二个部分,只有第二部分也就位,整场作战才能够正式展开。
所谓第二部分指的正是与林雷结盟的海盗,也就是中央海盗的船只出现,林雷与其协调过要对方取代冰洋海盗,由于农奴与海盗结盟,所以会直觉认为出现的海盗就是他们的帮手,届时只要林雷一方与海盗一方打出相同的旗帜,那么三方的关系不需任何语言就能够瞬间明了。
在这之前,林雷只打算围绕城堡建造防御工事以及一些避寒的设施,当然,这种作战方式对人数多的军队而言是相当大的负担,光是每日后勤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也只有拥有足够经济力量的军队才能进行这种虚张声势的包围战。
面对这种压力,城堡一方初期是以相当强硬的方式谴责南方集团的暴行,认为他们出兵的理由根本不是理由,试图藉此来逼退林雷等人的军队。
不过任何人都知道,战场是不讲理的世界,讲理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弱者讲理寻求支援,强者讲理孤立弱者,而在这个地方城堡一方无法寻求任何支援,更何况出兵是相当花费资金的行为,要对方的部队空手而回根本不可能。
城堡一方很快发现谴责对方起不了作用,于是又改口要以馈赠纳贡的方式和谈,希望林雷一方撤军。
‘如果给出这些物资我就考虑。’
面对城堡一方的使者,林雷毫不避讳地将其带往粮草仓库,在那里堆放的物资让城堡一方的使者彻底傻了眼,因为那是他连想都没想过的物资数量,在贫瘠的北方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庞大物资,使者明白林雷在为难自己,更明白林雷在展现实力,因此当下负气而去,谈判亦就此告吹。
谈判不成,紧接而来的就是战事,城堡一方试图出兵攻击包围自己的敌人,然而他们还没出击便先怯战了,原因在于当他们一出城堡,眼前面临的便是一阵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
城堡一方一向面对的是驯鹿人的猎弓,从来没见过南方的箭雨,因此当见到几乎将整片天空覆盖的箭雨时所有人都慌了,更别说南方的箭雨中有些掺有小箭头的箭矢,这是为了穿透盔甲隙缝所打造的箭矢,属于破甲箭中成本与技术较低的一种箭矢。
尽管这种箭矢并不似大型钢制破甲箭一般威力十足,但要应对城堡一方的部队已经够了,单是有人被扎伤的惨叫声便能使整支部队军心动荡。
威吓大于实质效力,一阵箭雨后城堡一方的部队快速撤回,倒下的不过三五人,但是他们已经不敢再出门了,南方的箭雨在他们心里造成了难以想像的创伤,不过一段时间是无法克服的。
于是,双方持续对峙,城堡内开始有人想出一些馊主意,表示应该把农奴先杀光,但是这想法很快就被否决,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农奴占领着谷仓,一旦失去谷仓,那么面对城外敌人的包围战将无法长期抗战,而且农奴也是他们手中握有的其中一项谈判筹码。
就这样日子过去了,直到一日清晨,从海面上传来了号角声。
用酒醉心,以酒醒酒,如果做了恶梦就喝酒,如果有人闹事就塞到酒桶里,反正不醉不归,归了再醉,农奴们占领谷仓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彷彿将这辈子所有喝酒的额度都用在这里了。
但仔细想想,一旦谷仓失守就要失去性命,敌人正在谷仓外无时无刻不盯着己方,如果农奴不这样大醉一场,以他们的心理状态又有甚么办法不被即将来临的战火所压垮。
既然要垮,就喝酒喝成一滩烂泥岂不更好?
因此农奴几日来借酒来麻痹己方倒也撑过了几日,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城堡一方的动作也越来越多,明着来的,挖地道的,甚么都有,似乎只要不被发现就没问题。
当然,这些做法都失败了,比起一直沉醉在酒泉之中的农奴们,带头发起抗争的逃亡者们有着更强悍的精神,他们在众人醉酒之际依然不断从人群中找寻那些不愿醉倒的成员,组织起了一支弱小但却充满使命感的队伍,也正是这支队伍不断挫败城堡一方的阴谋诡计,得以使农奴们撑过这些日子。
然而,随着时间不断经过,城堡一方的动作会越来越大,因为他们这段时间所食用的食粮都是各个家族的冬藏,在没有补充的情形下,这些冬藏,乃至庄园畜牧所能提供饮食的量与品质会越来越差,这绝对不是一直以来奢侈的城堡集团所能接受的。
最终战役的日子会越来越近,而随着那个日子接近,农奴们活下来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
‘不管谁啊!快来帮帮我们!’
逃亡者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声音在心中,但却又不敢说出口,人人都害怕开口的瞬间便会军心涣散,辛苦筑起的防御,活下去的机会全会随之崩溃。
所以逃亡者们夜夜高歌,以欢愉的气氛打造出隔绝现实的牢笼,决定在死之前,在希望来临之前不再面对那残酷的未来。
而就在几天前,一切渐渐有了改变。
‘城堡外好像有骚动,包围我们的人数是不是变少了?’
‘好像是,不知道外面出了甚么事。’
逃亡者们窃窃私语,十分在意城堡外的情况,却又苦无办法,但这情况确实让逃亡者们抓到了一丝希望,开始在人群之中散播海盗还没放弃己方的言论,让不少人从酒桶之中爬了出来。
农奴们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那怕那仅仅是一些木棒与木桶他们也细心处理,因为他们身上所穿戴最昂贵的装备名为希望。
接着,一日破晓,号角声响起,农奴也好,城堡一方也好全都震惊了,逃亡者知道现在已经是机会,不再坐以待毙也不再观望,决定趁着城堡的成员被转移目光时,全军发起攻击。
而且出乎意料之外,农奴们攻击的不是城门,也不是军营,而是了望台。
城堡一方没有料到农奴们的举动,他们的重兵用来保护自己,特别是在谷仓被攻下后更是如此,因此了望台这个对农奴们而言没有任何实质好处的地方缺少军队驻守,他们没料到农奴们最需要的不是粮食,也并非了结怨恨反咬一口,而是走下去的希望。
了望台很快被从后方出现的农奴们攻下,逃亡者们率先登上了望台望向远方──海面上有船,城堡周围有着难以想像的军队数量──他们都挂上同一面旗帜。
‘救兵来了!’
放声高喊,短短一句话将所有痛苦一扫而空,农奴们从身体内部获得了无穷的力量,连忙点燃了与海盗沟通的狼烟,也点燃战争的第一道火焰。
烟雾燃烧,在天空飘荡,林雷一方见到这光景于是吹响号角,这是进攻的信号。
收到信号,第一个出手的并非农奴,也不是林雷的军队,而是海盗一方,对于中央海盗来说这里是他们未来的根据地,这时候不出力以后在这里绝对站不住脚,所以拼命进攻。
城堡一方已经很久没有面对海盗这么强烈的攻击了,过去城堡一方与冰洋海盗皆对彼此手下留情,并未使出全力,突然碰上中央海盗这种强力的攻势有点招架不住,船只急急忙忙撤退,直接让他们登陆。
登陆后中央海盗一方随即面对高耸的城墙,但是他们似乎早有预谋,在岸边组装由南方买来的楼车,转眼间,他们的高度只差城墙不过一楼左右的距离,而在楼车上,海盗们借用南方而来的弓箭,其射程较远,能够对城墙上的弓箭手造成足够的伤害。
面对没见过的战术以及更强悍的武器,城堡一方开始胆怯,特别是当弓箭扫射而来,装甲较薄弱的弓箭手纷纷倒下,城堡一方陷入很严重的混乱。
而更糟糕的是,先前被农奴们破坏的大门还没修缮完全,因此在失去弓箭手掩护后,大门简单地被中央海盗一方攻破。
号角声二短三长,林雷见情况差不多了,随即发号施令,手下军队也开始改变布署位置,将所在地转往山区,大型攻城器具被取了出来──石炮,在北方的大地上首度亮相。
林雷的石炮与乌尔联邦的结构相同,因为他本来就有参加过石炮的研发工作,只不过到北方之后发现北方的产业完全无法应付石炮的建造工程,从金属模具的尺寸准确度,到木材的加工流程全部都不及格,更别提一些弹力结构,光是要人把金属提纯到一定程度就让他险些抓狂,但是没有办法,石炮的威力太大,所以在无奈之际他也只能慢慢地培养人才,也因此才制造出了这几具试作品。
从山区攻击石炮无法击中农奴所在地,特别是林雷选用重炮——也就是大石头的射击距离更短,不过比起击杀敌人他更重视一波攻击便直接破坏对方的士气,如此才能让在内部的友军获得更大的战力,这样做的好处是他不必太浪费兵力,而且石炮的动静很大,谁都不能说他没做事。
石炮的体积巨大,有兵力优势的林雷也不打算隐藏自己的行动,而是将石炮直接展示在城堡一方面前,对方虽然看到了,但因为缺少与其他区域交流,所以不太明白林雷在做些甚么。
然而,当石炮发射时发出震天巨响,接着一颗又一颗比人头还要大的石头坠落在城堡之中,不用解释城堡一方也明白发生了甚么事。
灾难,彻底的灾难,大石头飞来直接砸在城墙上,城墙瞬间塌陷一角,几名在城墙上的战士摔到城下当场死亡,更多人被不知何时会飞来的石头吓得连滚带爬,短短时间,城墙被弃守了。
而当有颗石头直接砸在一名身穿铠甲的战士时,胸前甲胄当场凹陷,身体几乎被扭曲,连人都不像的尸体让军心以难以想像的方式瞬间溃堤。
几轮射击后已经无人在墙边,林雷看了看天色,让人准备火弹。
火弹是在石头之中塞上一些燃料后造成的投弹,种类有很多种,林雷这次的火弹是为了保持在黑夜之中石炮的威吓力所制造的,并不是其中有火油的类型,因此制作简单不少。
只见士兵将火弹点火后射出,在黑暗的天空中划出几道长长的火红轨迹,火弹坠落地面的画面足以让任何人胆战心惊,给了城堡一方的士气最后一击。
紧接着,林雷的部队轻而易举攻入无人看守的城墙,在其中边清剿,一边发出信号,试图与另外两股人马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