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疯了吗？竟然击杀同伴？这是兰斯洛特第一时间的反应。然而，他不傻，大脑只是对突兀的行为没有及时处理。兰斯洛特瞬间便想通了小枝的行为，以及隐藏在行为背后的决意。

“你之前问我‘完成了吗’，就是为了推测我到底需要什么？”

兰斯洛特把目光投到女孩的身上，女孩的胸口被匕首深深地插入，小枝甚至咬牙扭动柄部，使得女孩被旋出碗大的洞。女孩怎么也想不到吧，她以为可以依靠的，正是她的催命符。不过，这就是日本的女人吗？该出手时就会出手？兰斯洛特赞许地望向小枝，如果不是实验完成在即，已经来不及去另找旁人了，他真有种便和她长相厮守的冲动。

这样的女人他真心舍不得杀。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不可能了。没有第二种选项，这是她的宿命。

可是。

“即便你杀了她，可是我想要的，是她的血。”兰斯洛特不在意地笑道，“你这么做，是在节省我的功夫吗？”

“当然不，你不是想要她的血吗？我不会给的。”小枝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丝毫地迟疑，她俯下身，“一个人的血量，一个人的灵魂。你是分开说的。如果可以一个人的话，没有必要这么说。也就是说，我们两个都是必需品，且不能混用。”

尤其在小枝杀了那个女孩后，灵魂的提取只是依靠小枝，大抵是这个意思。

“所以。”小枝把嘴凑到女孩的胸膛。

兰斯洛特瞪大了眼睛，他眼睁睁地看着小枝吞咽女孩涌出的鲜血。血染红了她的下巴，染红了她的面颊，原本便是红色的旗袍在染上血之后，隐隐约约近于黑色，给她披上恶魔的婚纱。

这是赌博。

即便是需要一个人的血量，也没有说多少。正常的人，体内血量约为4200毫升至4800毫升。她不可能知道兰斯洛特需要多少，3000？2000？1000？还是4200全部？可是她没有选择。她只能赌，这是她动摇兰斯洛特唯一的方法。

她赢了。

兰斯洛特第一次因为她的动作而急躁，他快速地滑向她的身旁，扣住她的手臂，把她向后拉。为了防止意外，兰斯洛特伸出脚，顺便将女孩的尸体踢出去。温热的尸体滚落在血池中，没有沉底，如同过往地狱之间的木舟，飘浮在血池间。红色的透明的雾气，在尸体接触到血池的刹那，就在血池的上空弥漫。隐约，能看到闪烁的红光。

“不能让你继续胡闹了。”

兰斯洛特从兜里抽出类似于遥控器的小型机械，摁下上面红色的摁钮。青铁的十字架从固定的地方滑落，扎入血池的中央。十字架的两段，自动打开了盖子，露出黑漆漆的洞。红色的血似乎被洞中的吸附力所控制，源源不断地流入十字架。

十字架的颜色，正在逐渐与血色混合。并不是指表层的沾染，而是更加本质的、纯粹的。这时小枝才看得明白，十字架的材质并不是她自以为的铁，而是琉璃。在佛教中，琉璃被认为可以使人感受提炼真理之艰难，而获坚韧之力量。《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提及：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你没有机会了。”兰斯洛特放开了手，小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上。他揉动手腕，比力气的话，实际上他和甘罗差不多，要不然也不会选择用厚厚的盔甲保护自己了。“不用着急，很快就轮到你。”

“什么时候？”小枝翻过身，她气喘吁吁。鲜血从嘴唇滴落到地面上，配合她清纯的容颜，意外有夺人魂魄的妖艳。“什么时候需要我？”

“等到十字架完成，就到了你出场的时候，我越发地期待你的灵魂到底有多么坚韧。”

小枝看了一眼十字架，她将自己真正的神情掩盖。他没有注意，完全都没有注意她的打算。弱者必须像走钢丝一样，并且是几千米的高空中走钢丝，走得过才能活下去，迈错一步，就有高空坠落的危险。

“看着吧，已经开始了。我的实验。”兰斯洛特的脸色变成狂热。不难想象，他的确做了很多努力。能够做到私自大批量人员失踪，竟然没有惊动据点，这种掌控力已经几乎超过了他的地位。就算是世界上最美的国家，总统也会陷入绯闻，甚至身败名裂。正因为身处高位，所以才会受人关注，这已经不是高处不胜寒，而是高处极度危险。

十字架的颜色越发地加深，血色的雾气像是一缕缕丝线，无处不在。整个血池的血水在挥发，形成不断向十字架收缩的浓雾。简直如同结界，遮挡了两个世界。小枝看到，十字架的底部，散发金属的光泽，有着光纤般的线条在地下蔓延。这到底是科学，还是魔法？

在封锁区，这两者的间距越发地狭隘。

“够了，这就够了。”兰斯洛特的狂热缓缓冷却，小枝能感受到他目光的侵略性。“到你了。”

“结界”完成了，只剩下献祭灵魂。

“不，我才不会把灵魂给你。”小枝把染血的匕首对准了兰斯洛特。兰斯洛特不由得哑然失笑，他轻慢地说道：“现在你还能做什么？”

“我还能做唯一一件事。”小枝把匕首放在自己的脖颈。“就是杀了自己。”

“……”兰斯洛特的表情几乎同时变得僵硬，他阴沉地开了腔，“开什么玩笑？”

“？”

“这个时候你要自杀？别说笑了。就算死，我也会把你救活，你可以试试。我会让你体验连地狱都不能相提并论的痛苦，然后再让你永不超生。”

“不。”小枝骄傲地抬起头，她闭上了眼睛，“我不信。”

手上的匕首猛地向右边横拽。与之同时，兰斯洛特一个箭步。也许是她的下手还是迟疑了一秒，被兰斯洛特抓得正着。

“我不会让你死的……呀咧。”

兰斯洛特的话语突然间一顿。奇怪，很奇怪。从小枝主动来到这里开始，便让人觉得奇怪。他很惊讶于自己的迟钝，为什么现在才察觉到诡异。假使小枝真的那么决然，只需要在房间内杀掉女孩，然后自杀就好。兰斯洛特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按照她的表现，这种事情应该轻描淡写地做得出来才对。

“终于发现了。”

兰斯洛特垂下头，望见小枝的表情彻底地变了。她不再紧张，也不再激动，而是俏皮地笑容，对他吐舌头。

说到底，这个女人的性格到底是什么？你真的弄明白了吗？

兰斯洛特的心跌落了心底。不过没关系，局势还掌握在他的手里……手里？他此刻才发现，他们的位置是不是太靠前了。不是靠近洞口，而是靠近结界。小枝站的距离，未免也离十字架自成体系的空间太近了些。

难道说……

“这回你来不及了。”

小枝抱住了兰斯洛特，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一起。从她的身上，泛白了色彩。这是奥义型的气息，兰斯洛特在最后，才弄明白一件事。

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去死吧！”

小枝的脚在地上一蹬，火箭般地带着兰斯洛特撞向了十字架。她的半空中旋转身体，措手不及的兰斯洛特想要用手挡住小枝的动作，刚好给了小枝的借力点。小枝的两只脚蹬在兰斯洛特的双掌上，两方以相反的位置飞射。

小枝在半空翻滚，落在地面上，兰斯洛特则跌落血池。

十字架，没有任何排斥地接纳了兰斯洛特。说到底，坚韧的灵魂，兰斯洛特也是具备的吧。

“开什么玩……”兰斯洛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便被十字架抓住了。这是他的实验，他最了解会发生什么。连惨叫都没有叫出声，他便沉入血池当中。即便是一流的高手，在血池面前，简直像儿童一样无力。

那不是敌人，而是人类的本源。

神的魔法，才是杀得了神。

结束了。

“呼呼呼呼。”小枝瘫坐在地上喘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能做到这一点，是她在内心中反复模拟的场景，最终的总和。有巧合的因素，兰斯洛特他太过大意了，而且他也没有穿平时的盔甲。失去了盔甲，兰斯洛特的防御力降低到了极点，本来他就是奥义型的攻击者，力气之类和甘罗一样低于平均值。这一点，是小枝与他爱抚时发觉的。

而剩下的，便是计算。不断地使用策略，让他轻视自己，让局势继续下去。小枝的胜算原本只有一点，就是她奥义型的力量觉醒了，她使用力量隔绝了体内的生物。可是，她取不出来它，那是兰斯洛特的刻痕。

亦或是吻痕。

想要接触这一魔法，就必须杀掉施法者。这是中世纪大规模审问异端和魔女的做法，逻辑是相通的。

所以小枝开始表演，女人本就是演员，但小枝是最出色的一个。通过杀掉女孩，扰乱他的思绪，让他以为她彻底地陷入疯狂与绝望。然后装作自杀，让兰斯洛特靠近于她。弱者的举动，使得兰斯洛特卸下防备。最后，是将兰斯洛特推入他一手建立的秦王陵。

假使陪葬者真有灵魂的话，那么，“秦王”会被“殉葬者们”撕得粉碎。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偷袭、重创他，这不可能。两者的差距是绝对实力的差距。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条道路了吧。

她成功了。准确的说，他是死于他的自负，因为他是强者，而她是弱者。强者会对弱者傲慢，这是谁也避不开的人性。

“……呃。”浓重的血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小枝的胃翻滚着，这次她肆无忌惮地呕吐了出来。兰斯洛特没有跳出结界，十字架周围像是有了黑洞，牢牢地吸住了他的一切，连同怒吼的声音一起，牢牢限制在了血雾当中。

弱者赢了。

然后呢。

她抬起头，凝视血雾。她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物出现在她的眼前。

如果可以用语言来形容的话，应该是——“篡夺强者的未来”。

嗯，这句话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