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乃瑛之死
师父疑惑的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帮助我，将我的话传达给神明，请求神明借给我力量，来对抗那个妖怪？”
乃瑛上前一步，眼神里满是坚定。
“可是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师父半眯起眼睛，思考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我不介意，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乃瑛从胸前摘下一块玉坠，放到我师父的手心里，然后死死握住了我师父的手，不让他还回玉坠。
“你这又是何苦呢？”
师父不忍，转过头去，开口道。
“我只想让她好好的，不要为了这些自私的人类，再牺牲自儿个。她实在是心太软了，我不想她受苦。”
乃瑛嘴角浮起一丝苦楚的笑，仿佛是一阵痉挛掠过她的嘴角一般绝望的微笑。
师父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乃瑛看着师父，再次坚定的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
师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阵法也已经全部画好，贡品也准备妥当了。
乃瑛恭恭敬敬的跪在阵法当中，双手合十，闭目等着。
师父眼神复杂的看着乃瑛，那时我尚且年幼，还看不懂师父眼神里的真正含义。
一阵阵朦朦胧胧的金光随着师父口中不断诵读的咒语缓缓溢了出来，将乃瑛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乃瑛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但是她还是克制住心里的恐惧，对着金光说出来自儿个的乞求。
“请您赐我力量，能够将那对雨姬怀有不轨之心的妖怪赶走。”
忽地，金光突然扭曲起来，化成了人的形状。
这应该就是守护在这片土地的神明了吧？
我敬畏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不可以。”
我听到那充满威严的声音，拒绝了乃瑛的请求。
乃瑛身子骤然一缩，然后不死心的跪拜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求求神明大人，救救雨姬，我可以付出我的眼睛，付出我的四肢，付出什么我都愿意，只求神明大人救救雨姬。”
“那需要付出你的生命。”
神明俨乎其然的说道，仿佛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似的。
乃瑛身子微微发起抖来，但是她抬头的瞬间，我只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我不曾见过的决绝。
“我愿意。”
我听到乃瑛一字一顿的说道。
三日之后，到了雷霆到来的日子，我远远的看着雨姬穿上了那身大红色的喜服，一脸凝重从废庙里走了出来。
而站在远处的，则是一脸得意的雷霆。
是的，在他看来，他如愿了。
但是还没等雨姬走到他的面前，乃瑛就出现了。
可能雷霆根本不在意这个人类少女，所以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忽地，一阵金光从乃瑛的胸膛里贯穿而出，直冲云霄。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在这山头上剧烈的响了起来，一股至强至大的能量流猛地爆发开来，在乃瑛的头顶上方肆虐着。
雷霆根本没有想到这人类少女会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竟然毫无防备的被那能量流贯穿了身体。但是身为强大的守护之妖，他不可能那么容易死掉，于是爬起来，挣扎着，用右手迅速结印，紧接着一股青色光芒从他手里迸发而出，迅速朝着那金光奔涌而去。两股光芒互相缠绕在半空，犹如两轮骄阳当空而照。那刺眼的光芒使得在场的人都不得不闭上双眼。一股接着一股巨大的能量流简直犹如山洪爆发一般，狂啸而来。
但是青色光芒明显不如金色光芒，很快便被压制了下去，然后重重跌回了雷霆身上。
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由得被这样强大的能量流推出去，直推出去数十丈之远。许多人仰面摔倒在地上，尖叫着想要逃走，但是跌倒在前面的人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后面跑来的人踏在身上。顿时，尖叫声、惨叫声、叫骂声不绝于耳，整个现场一片混乱。
而人群的正中央，正伫立着脸色惨白的乃瑛。
她的周身能量不断涌动着，一股股劲风从她身体里呼啸而出，吹乱了她披在身后的秀发。但她的身体，却像一根铁柱一般，稳稳的、牢牢的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姬脸色大变，快跑了几步想要靠近乃瑛，但是乃瑛周身的劲风肆虐，她根本无法靠近乃瑛，只好一边吃力的顶风往前走，一边大喊道，“乃瑛，乃瑛你究竟做了什么？”
乃瑛没有回答雨姬的话，因为她已经痛苦的没有知觉了。她只觉得整个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她感觉好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一般，太阳穴在疯狂的悸动着。身子像什么被什么莫名的东西撕扯着，几乎快要炸裂了。
人类的身体，是承受不来这样的能量的。
雨姬似乎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乃瑛，拼命的摇着头，口中连连喊着，“不，不可以！乃瑛，我等了你足足一百年啊，我不可以再次失去你！”
说罢，雨姬便拼了命似的，往上冲去。
乃瑛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雨姬，眼里满是不舍。
是啊，我又怎么舍得离开你。
明明说好了要做你的信徒，生生世世追随你的。
但是这一刻，她办不到了。
乃瑛转过头，冷眼望向匍匐在自儿个脚下的这个妖怪。乃瑛的四周浩荡着她借来的能量，仿佛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一般，高不可攀。
一股巨大的能量在乃瑛的手掌心汇聚着，她朝着匍匐在地上那半死不活的雷霆，送出了这最后一击。
耀眼的光芒猛地炸裂开来，伴随着阵阵痛苦的惨叫，像是平地里突然出现的炸雷一般，崩裂开来。
错觉？还是幻觉？
所有在场的人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一切。
肆虐的能量流渐渐散开，呼啸的狂风也随之停了下来。
雨姬的面前，出现一个深达几丈的巨大沟壑。
“不——”
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我，还来不及拂去满头的灰尘，就听到了雨姬痛苦的惨呼声。我感觉用手抹了一把脸，爬起来疯狂的朝着雨姬跑了过去。
一直跑到那沟壑跟前，我才看到，里面躺着的是乃瑛破碎的身躯。
而雷霆则已经彻底被光芒所化入冥道当中，早已不见丝毫的踪迹。
雨姬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手脚并用的朝着那沟壑里爬了过去，将乃瑛破碎的身躯抱在怀里，哀哀的哭泣着。
从前，生死于我而言，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我只知道若是跌落悬崖那便是死。而处于崖壁上，便是生。
我从来没有这样正面的面对生死，只是看着乃瑛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分不清那道关于生死的界线了。或许生死不是悬崖，而是一场梦，一场可以醒过来的梦。
乃瑛身体里汩汩流淌出来的鲜血越发鲜明起来，我只觉得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的让我难以接受。
雨姬的哭声也开始变得不真切了起来，忽地一阵风莫名而起，吹落了满山的树叶。
那些原本正是生命最灿烂的时节，却被这样的风夺去了生命的树叶，舞动在这凄惨的景象之中，好似死去的蝶，挥舞着失去生命的翅膀。
我的眼前忽地模糊了起来，一阵阵萤火虫似的光芒，温暖的飞舞了起来，我伸出手去触碰那温暖的光芒，看到了一副模糊的画面。
那应该是乃瑛跟雨姬初遇的画面吧？
不，眼前的这个乃瑛似乎是一百年前的那个少女，还未轮回转世的她似乎是迷路了，在森林里正四处找着回家的路，忽地听到了一阵婉转悠扬的笛声。
少女被笛声所吸引，便不由自主的循着笛声，走了过去。
相遇的时候或许是夏天，少女只看到一袭白衣的雨姬，若有若无的微风撩动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而她的身后，则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树林。
这景象实在是太美了。
美得这少女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
由于过于仁慈，对待人们的请求一定竭尽全力。所以，在得到了风调雨顺的丰收过后，所有的人都习以为常，所以渐渐地，没有人再费力去讨好雨姬，更没有人肯爬上山去为雨姬献上香火。
失去了信徒的雨姬，终于等到了这唯一的信徒。
可是这唯一的信徒，却患有严重的肺痨病。
无论雨姬怎样努力，也无法用妖力也延续少女的性命，于是雨姬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我看到，雨姬启动了禁忌之术，逆改了天命。
只为了让那个少女，她唯一的信徒能够活下去。
愤怒的神明降灾于这里，无奈的人们捉住了少女，将她献祭给神明。
雨姬被赶到废庙里，她的领地被划为禁区。
在废庙里等待了一百年的雨姬，终于等到了少女的轮回转世。
可是这一次，又是这样的结局。
我呆呆的看着这模糊的画面在眼前肆意的扭曲着，心里一阵阵难过。
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只是呆呆的望着这一场与我无关的感情，正在以这样的方式，草草结束。
破碎的躯体渐渐变凉，乃瑛的模样也渐渐变得模糊。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