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芙不相信胭脂的存在同她邬页虹毫无关系。
今日长寿宫中之所以算是热闹,因为除了柳家母女外,还有左相夫人薛氏带着她的小女儿任凤儿也在,任凤儿邬页虹自是认得的。
祁山一行,对这位左相府上的千金倒是印象颇深,据说她一心只系在云帝殷承禄身上,如何也不肯配作他人妻,连左相任博城也拿她没有办法。
时隔多日,任凤儿的性子看着沉敛了许多,这些日子,她怕是没少给自己下功夫,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进得这深宫高墙内陪王伴驾。
不,陪王伴驾并非她的目的,这大胤国母的宝座,才是她一心所企盼的吧。
柳太后素来喜爱清静,无端端招来这些个王公贵妇们,贵妇们又各自带了府上出挑的小姐们前来,想必这当中该不是单纯地为太后解闷儿这样简单吧?
想来,殷承禄自己无心选秀,这柳太后如此大费周章劳师动众,其根本原因,怕是为了把这些个女孩儿送进殷承禄枕边去。
真的是为了充实后宫体贴云帝吗?
邬页虹不信,她不信柳太后那反复无常喜怒不可预知的性子会突然真心对待殷承禄,从前那种种不可能只是她的错觉。
那么,她搞出这许多事情来,到底为了什么呢?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到底什么样的仇恨会叫这对亲生母子生出这样大的隔阂来呢?
邬页虹的目光复又扫过其他几位女孩儿,搁在任凤儿和柳樱樱当中,着实显得有些普通,想来,她们的存在也不过是任柳两位小姐的陪衬罢了。
正在此时,有内侍突然前来通报道:“太后娘娘,庆宜太妃带着小世子到!”
庆宜太妃?
邬页虹是知道这样一位太妃的,据说先皇待她极为尊崇,荣宠虽比不得柳妃,可她福分却不浅,又加之无心权谋,早早便自请随了自己儿子衡王去了封地衡州。
然而,衡王自幼便体弱多病,一直以各色汤药吊着这条命,亦被人称之为药罐子王爷,这药罐子王爷在衡州素来相安无事,不奈去年年初,终于熬不住去了,那时正值殷承禄刚刚称帝,朝政动乱,衡王之死便就不痛不痒地被无视了过去。
如今过去一年多,于庆宜太妃而言,那时的丧子之痛也随着平复了不少,幸而衡王还留下了一丝血脉,便就是如今的小世子殷荥。
先年一同伺候先帝的众位姐妹,如今也就剩下自己与庆宜太妃二人了,柳太后心中不甚感慨,岁月中东西啊,带走了太多太多。
老了老了,她们剩下的日子,大概屈指可数,只盼在这最后的日子里,能为儿孙们再多做些事情,好叫他们今后无忧。
内侍听从太后吩咐,引了庆宜太妃以及小世子进得殿内,小世子才满周岁不久,却已不需要人抱着,只紧紧拽着其祖母庆宜太妃的手慢慢挪动着他那小小的步子,邬页虹不禁看呆了,那小小的一团,仿佛随时都能滚在地上,虽走得慢,加之庆宜太妃又刻意等着他,直至行至柳太后跟前,那小世子都没坑一声,这样小的奶包,却叫人看着很有男子汉的架势,太后亦赞许有加,“这孩子,生得这样精致伶俐,可不敢小瞧了他,将来大了,定会有一番作为。”
“太后姐姐说笑。”庆宜太妃只欠身行了一礼,“我只盼着我这孙儿平平安安长大,至于有没有什么大作为,也不强求了。”
听了这样没志气的话,太后假装嗔怪道:“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这样与世无争,只求平淡度日,这样庸碌的人素来是柳太后所不屑的,可柳太后却又莫名地羡慕起她来,至少,她这样活着,不会太累。
“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妹妹我,自从麒儿去了后,我更是想得明白了,这世间种种,哪有健康来得实在,名也好利也罢,费尽心机最终没命享受也是徒劳。”庆宜太妃明明比柳太后要虚小上几岁,可样貌看起来,却又似乎还要比柳太后年迈,许是太过思念儿子,才会苍老的这样快吧!
然而,她这般豁达的心境却是难得,邬页虹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敬意来。
柳太后也不与庆宜太妃多争辩,二人追求不同,自然也说不到一处去,只看着殷荥那小奶娃,越发喜欢。
“来,到哀家这儿来!”柳太后冲殷荥招了招手。
那小奶包不带迟疑地便挪了过去,倒是丝毫都不认生,小鼻子小眼睛精致得叫人爱不释手,柳太后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竟觉得他像极了殷颐小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邬页虹似乎也有这样的错觉,凑近了看到殷荥小世子的五官,竟和殷颐有几分相像,邬页虹没有见过衡王殷麒,却想着他们既然是兄弟,同是流着殷氏皇家的血液,那么殷麒的儿子长得与殷颐有几分相像又有什么奇怪?
兴许不是像殷颐,而是像人家的亲生爹爹呢,只是她多心了而已。
可柳太后心中却未思及到这一层,源于她对殷颐的思念,看着小世子,总能让他想起殷颐小的时候,更是舍不得撒手,看的庆宜太妃十分心焦,生怕柳太后要霸占了她的宝贝孙子。
可那小家伙非但不认生,还待柳太后亲厚的很,腼腆乖顺地依偎在柳太后的怀中半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偷偷瞄他的亲祖母,庆宜太妃表情一阵变换,却也无可奈何。
柳太后被这小家伙哄得甚为欢喜,笑容不止,“这孩子哀家喜欢,很是喜欢哪!”
庆宜太妃的脸色分明看着不太好,可转瞬又恢复如初,笑盈盈道:“能得姐姐这般爱怜,是他的福气。”
“她母亲……”柳太后提到衡王妃,想问此次她可有一同来京,然而却见庆宜太妃面露悲色,道:“姐姐有所不知,自麒儿去了后,他母亲终日悲伤不能自已,没多久,一条白绫,也随了麒儿去了……”
“哎,也是可怜。”在场众人听得这般,不禁唏嘘,衡王妃当真是个痴情刚烈的女子。
柳太后轻轻揉着小世子的脑袋,“别怕,咱们素荥还有皇祖母呢!”
素荥年纪尚小,话还不太会说,只是那双黑葡萄似的眸子里隐有晶莹的泪光,柳后爱怜地将他搂得更紧了。
赵氏见着这样一番情景,又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泪。
“你这又是怎么了?”柳太后问。
“回太后娘娘的话……”赵氏强忍着悲痛,起身福了一礼,“臣……臣妾看到小世子,不禁想起了素荣……”
素荣……邬页虹心头一紧,与柳妱一样,这又是一个不能被提起的禁忌。
是啊,素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当年没有那桩事,如今素荣大概已是可以入学堂练字习武的年纪了。
如果没有邬页虹,如果没有殷承禄……柳太后想。
素荣是柳妱与廉帝殷颐的长子,从一出生便被众人视为珍宝,满了周岁便立即被册立为太子,从小聪慧可人,若能长大必是一位深得人心的储君。
只是,三岁那年,素荣在御花园中嬉戏,随侍的宫女只离开了片刻,素荣便溺了水,不治而亡。
可那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人为的“意外”!
柳太后收回思绪,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抱着素荥世子。
“阿妱和素荣已经不在了,再是难过,也要接受这个事实不是?”柳太后道,“哀家这长寿宫中无所顾忌也便罢了,出了这长寿宫们,可别再提起旧人了。”
毕竟,那些都是同廉帝有关的旧事,柳太后自己也不敢保证殷承禄会不会以此发难为难柳家。
“是,臣妾谨记!”赵氏怯怯道,柳樱樱扶着她坐下,赵氏知趣地收敛了所有愁容,对,往事已矣,如今当谋划的是小女儿樱樱的未来。
众人又在长寿宫中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各自散去,柳太后命人收拾了长寿宫的偏殿供庆宜太妃同素荥小世子暂居,想留他们祖孙俩在宫中多住些日子。
殷玉芙悄无声息地跟了邬页虹回毓清宫,柳太后独留了赵氏叙话,其余众人便都打发回去了。
“太后。”赵氏不知所措地望着高座仪态万千的柳太后。
柳太后眼神一凛,“我知你心中所愿,你想要樱樱入宫?”
“姐姐……”这个时候,赵氏不得不同柳后攀起同族的亲缘关系来,“如今后位空置,难道那位子不该是我柳家的吗?”
“荒谬!”柳太后似是十分恼怒,“昔年廉帝的后位,全凭哀家做主,给了阿妱,如今当政的是云帝,哀家可做不得这个主!”
“当今皇上毕竟是姐姐亲生,若姐姐有意,皇上又岂会违逆?”赵氏不解,本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为何柳太后会突然不同意。
“莫说是皇后,便是个寻常妃子,哀家也不会同意。”柳太后态度坚决道。
“为何!”赵氏困惑。
柳太后心中自有她的谋算,却不便说给赵氏知道,“樱樱是柳家的女儿,哀家自然疼爱,不比你做母亲的少,你若为樱樱好,就不该把她送到那火坑里去。”
柳太后决绝的话,叫赵氏听了心中极为憋闷,赵氏人前素来恭谨谦和,可对于女儿的前程方面,却是丝毫不肯退却。
“怎么会是火坑呢?”赵氏紧紧拽着手中的帕子,“臣妾知道,左相夫人薛氏也有意送女儿入宫,莫不是太后娘娘看重了她?”
“行了!”柳太后面上隐有不悦之色,“这些你无需过问,你只需知道,柳家既然是哀家的母族,哀家便不会薄待了,有哀家在一日,便有裕国公府一日,至于旁的心思,哀家劝你不要妄动了!”
听得这样一番话,赵氏一怔,当面却也不敢悖逆,只欠身道:“是,臣妾记下了!”
“铃铛!”柳太后唤了一声,铃铛推门进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送柳夫人出宫!”
赵氏恭顺地出了长寿宫,铃铛一路送她出了宫门,而柳樱樱正在宫门外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