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偏僻,林菱知道,若是不及时救治,她定会失血而亡,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甄仪漠然地转身离去,拖着沉重的步伐,手上握着的匕首还在淌着血。
林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恍惚看到甄睿哥哥正向她奔了过来。
“甄……甄大哥……”林菱喃喃唤了一声,眼前一片模糊,再没了意识。
事实上,林菱并不曾眼花,的确是甄睿赶过来了,同时跟在甄睿身后的还有老板娘,甄睿蹲身查看了林菱的伤势后望向老板娘,老板娘像是变法宝一样从腰间掏出一只瓷瓶,“呐,先替她止血吧!”
甄睿感激地看了老板娘一眼,接过药瓶,稳住了林菱的伤势,而此刻甄仪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大哥紧张林菱的伤势而彻底忽略了自己,心中一阵惆怅,脚下不稳,亦晕了过去。
老板娘张大了嘴巴,“哎呀,不得了了。”
“怎么?”甄睿只顾为林菱上药,顾不得旁的,连头都不曾抬一下,老板娘叹了口气,“你看,另一个也倒了。”
甄睿冷哼一声,“麻烦老板娘了!”
说罢抱着林菱上了一旁的驴车,他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回城找到城中的医馆为林菱疗伤,他很庆幸,林菱所伤之处虽然离心脏很近,却不曾伤及心脉,若是有个万一,他又该如何同九泉之下的林葭交代呢?
甄睿当真不曾管甄仪的死活,待甄睿走后,老板娘行至甄仪跟前,一双嵌着红宝石的绣鞋停在甄仪眼前,事实上她早就看出来了,甄仪晕倒是装的,老板娘用脚推了推甄仪,“喂,你哥哥已经走了,你可以不用再装了。”
甄仪一惊,自知瞒不过去,索性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欲要走,却被老板娘给拉住了,“你去哪里?”
“用不着你管!”甄仪话中的一股子倔强叫老板娘听了很不舒服,她生来傲慢,无所畏惧,岂会害怕一个小丫头片子,老板娘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你哥哥既然将你交在我手上,我自然要护得你的周全,待你哥哥回来接你。”
“放手!”甄仪强硬地想要甩开老板娘的束缚,然而这点力气在老板娘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老板娘只是轻轻在她的鼻尖点了那么一下,甄仪便就真的晕了过去。
“哼,小丫头小小年纪心肠就这样歹毒,不过嘛……比起老娘还差了那么一丁点。”老板娘将甄仪扛回了茶棚后面的居所里,直接将她丢在自己的睡榻上,然后锁上了门。
做完这一切后,老板娘惬意地在茶棚外的靠椅上坐下,掂了掂今日的收获,不错,遇到的都是财主,不论是林菱还是甄睿,给她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金定子,下次待那公子来接他妹子,又可以好好敲他一笔了。
甄睿片刻不停地将林菱带回了天启城,她不知道林菱为何会和甄仪出现在柏叶林这里,只是突然有个女人来找他,告诉他若是再迟了便要闹出人命来了。
那女人便是茶棚的老板娘,甄睿不知那女人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的自己,也不知她是从何处取来的甄仪的随身发钗,甄睿本以为出事的会是甄仪,却未想到他们快马加鞭赶来受伤的却是林菱。
甄睿并没有将林菱送回尚书府,而是就近寻了一家医馆,以免林菱的伤势有变。
那医馆虽然不大,可医馆里那白胡子大夫的能力却不可小觑。
甄睿来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丢出两枚金锭子,冲那老大夫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求你医好她,诊金不会少了你的!”
医馆虽小,老大夫却也不至于老眼昏花,从甄睿和林菱的衣着可看来,他们二人皆不是寻常人,万不敢肆意得罪。
老大夫毫不含糊,探清了林菱的脉息后,便试图查看林菱的伤口,然而林菱伤在胸口较为私隐的地方,而大夫虽然年迈,终究是个男人,林菱尚未婚配,实在是不妥,犹豫再三,老大夫瞅了瞅一直守在林菱身边焦急万分的甄睿,道:“公子,想来你与这位姑娘关系匪浅,老朽实在不太方便查看这位小姐如此私隐的地方,若不然这样,公子你来,按着老朽说的做,先为这位姑娘清理了伤口如何?”
虽说医者本不该计较这些,可甄睿仔细想来,这老大夫说的也没错,即便自己同林菱之间亦有着诸多不便,抽搐再三,甄睿咬了咬下唇,应了下来,“那便麻烦大夫了。”
甄睿的紧急止血做的很好,以至于没有叫林菱失血过多,又在哪老大夫的指点下,亲自为林菱处理了伤口,敷上了药,旋即,老大夫开了张方子,药童抓了药便在后院煎上了。
“公子放心吧,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待我徒儿煎好了药,等这位小姑娘醒来喂她喝下回去休养几日便没有大碍了。”老大夫说得诚恳,甄睿也听得用心,确认林菱没事了这才松了口气,忽想起还在柏叶林的甄仪,心中不是滋味。
他是担心甄仪的,可他又不能容忍变成如今这般不可理喻的甄仪,甄睿心虚看着昏睡中的林菱,还好甄仪不曾习武,又因手生,才没能要了林菱的性命,否则……林家姐妹二人皆因他甄睿而亡,他怕是万死也不足以偿还清楚这段罪孽了吧!
黄昏时分,林菱依依醒转,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甄睿,林菱莫名地觉得安心,转动着眼珠子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林菱怯怯地扶着床沿坐起来,这屋子相较于她尚书府闺房来讲,实在是有些简陋,“这……这是哪儿……”
甄睿原本倚在门边不知在思虑些什么,听到林菱的声音,这才转身,惊喜道:“菱儿,你醒了?”
林菱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甄大哥,这里是……”
“这里是医馆。”甄睿说。
“医馆……我……”林菱揉了揉脑袋,恍惚记得甄仪捅了她一刀,然后……
“是,你受伤了。”甄睿解释道,忽地埋下头,“我代阿离向你道歉,阿离定不是有意的,菱儿……你不要生她的气。”
“甄大哥。”林菱的双眸暗淡了几分,“你事事都这样维护她吗?你当真那样在意她?那你又置我姐姐于何地?”
“葭儿是我心中挚爱,阿离……阿离她是我妹妹。”甄睿解释道,可他心知甄仪同他之间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而甄仪对他的感情亦不是兄妹那样简单。
林菱嗔笑:“挚爱?当真是吗?”林菱看向甄睿的眸子里再不是纯真与信任,多了一份猜忌与不屑,她在恨他。
她在恨他什么呢?
甄睿端起一旁的药碗,试图喂林菱喝药,林菱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甄睿,接过药碗,咬紧牙关一饮而尽。
她自小便害怕喝药,如今将这一碗掺了些许黄莲粉的药汁一饮而尽,竟丝毫不觉得苦,她只是觉得心痛,原指望甄大哥能够念及同姐姐的一番情分可为姐姐报仇,如今,看甄睿这般,怕是指望不上了。
“甄大哥。”林菱凝望着甄睿,“或许,我该改口唤你一声姐夫。”
甄睿悬在半空的手顿住了,“菱儿……”他不知要如何面对林菱,他甚至没有勇气去向甄仪证实林葭的死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
“呵,你可要想清楚,你当不当得起我唤你一声姐夫!”说罢,林菱起身捂着胸口晃晃悠悠地便要离开。
此处离尚书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况且天色渐黑,林菱身上还有伤,甄睿着实不放心,追了上去拉住林菱,“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林菱强硬地甩开甄睿的手,“我还死不了,我自己能走!”
甄睿被堵得语塞,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林菱独自一人负气而去。
林菱看也不看甄睿一眼,径自离开医馆,身影没入长街。甄睿紧随其后,斜阳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似乎是刻意与林菱保持着一段距离似的,林菱走得快了,甄睿也会跟着加快脚步,林菱若是走累了停一停,甄睿也会放缓步伐,跟着林菱的节奏停一停。
夕阳终于散尽最后一丝余霞,天色愈来愈黑,街市上的摊主们早早便收拾了摊位回家去了,越往前走越是繁华,离尚书府越近,而行人也随之越来越多。
林菱突然靠边停了停,她不确定甄睿是否还跟着她,因为她好像有一会儿没听到甄睿的脚步声了。
正在林菱四下张望的空隙,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林菱的身后站定,那人身上的气息林菱不会辨错,定是甄睿无疑。
“甄……”林菱才转身便撞进了甄睿的怀里,甄睿手里抱着一只刚刚买过来的酱板鸭,林菱一下就嗅到了酱板鸭的香味,
“你……”林菱不解。
甄睿含笑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我猜你走了这许久的路定是饿了,适才路过醉玉楼,便进去给你捎了一只。”
林菱一向喜爱吃醉玉楼的酱板鸭,只是林葭无意同甄睿提了一提,便叫甄睿给记下了。
林菱心中莫名地感动,除了爹娘与姐姐,这世上从未有人这般细心地待她,若不是甄大哥同姐姐情深,甄大哥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只是……命运弄人啊!
林菱捧着她的酱板鸭,感动地几乎要掉出眼泪来,甄睿忙伸手去抹去她眼角的泪渍,“正好歇一歇,吃完我再送你回去!”
林菱没再抗拒甄睿,一边点头一边迫不及待地享用美食,还是甄睿懂她,她早就饿了,只是硬撑着想回到尚书府再填饱肚子。
这样的天启城很是和谐,这样的夜空极为安静祥和,这样的人……
若能一辈子这样无拘无束,该有多好?
次日清晨,柏叶林茶庄的老板娘将甄仪给送了回来,她是没想到甄家大公子竟然真舍得把自家妹子丢在她那茶棚里丢一个晚上。
可那甄家小妹子要是个安静的主便也罢了,偏偏是个不省心的,这一晚上醒来后便吵闹不休,险些折腾去自己半条命,老板娘自然不愿意,所以这才天一亮便风风火火把甄仪给送了回来,还嚷嚷着非要见到甄睿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