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净应该是故意忽略了冰容的表现,在场有的雪灵看向她,但绝大多数雪灵熟视无睹眼前的情况,“在所有真理共同的祝福下”高台上的女先知用古老的卡尼语道“在日、月、星,光和暗的见证下,我与挚爱在此结成永恒”她又是新娘又是主持人,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这场面有多怪异和尴尬,总之冰容是给呛着了。
“姬——先知大人?”她走到高台前,虽然姬净是这里的主人,但毕竟此处不是长夜城,没有卫兵武装,也没人去拦住北冥冰容“发——发生了什么?”她尝试冷静平和地去与她沟通,不过很快,姬净就用行动告诉了她这是徒劳。
“发生了必然发生的事,我们都是命运的傀儡。”她那微笑让人不寒而栗,其眼中闪烁的、隐隐约约的疯狂也令冰容暗暗吸了口凉气。
“结~结婚?”冰容微微后退,时不时瞥了眼旁边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双目发蓝的尊义“你们——”她用淡笑来掩盖内心的惧怕【这是幻境】“我没有别的意思——但——”她看了看周围,心里有了底气“但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幻境对吗。”。
“幻境和现实之间的差别,没有你所以为地那么大。”这句话是姬净的声音,但并非出自她之口,而是来源于这整个周围“你是永恒的使者,不用嫉妒,你也会同样得到我的褒奖。”
在意识到跟姬净没法正常交流后,冰容把注意力凝聚到了尊义脸上,由于双目被蓝光所覆盖,所以看不到他的双瞳,也就没有办法去判断他视线看着何方“喂~!”她对尊义喊了下,并立刻提防性地看了眼姬净的反应,先知对她微微皱起眉头,冰容换了个站位,更加靠近少年天子“嗨~!?跟你在说话呢,喂喂。”
姬净对她的行为露出了明显的不满,她把天子往自己身边拉了下,冰容憋着腮机灵地过去要碰尊义,但是只是与他的小腿短暂接触了下,她留意到尊义发生了一些不同的变化,姬净却为此愤怒“你在做些什么?”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在做些什么。”冰容手一手撑着高台边缘,彻底判定这一切都是在瞎闹“尊义去哪儿了?”她不确定高台上的是真人“结婚?你不觉得这也太快了吗,少了很多的过程。”
“过程?”姬净困惑不已,接着居高临下道“我比你要清楚地多什么是过程,你对真正的过程一无所知。”先知想要好好地会一会这个年幼的同行雪灵,事实上她早就预料到冰容的反应,这都在她的控制之内,因为她是先知。
如果不其然,这的确是幻境,先知大手一挥,一切又发生了特殊的变化,宫殿退散众人消失,远近山峦轰然起伏,天气分明应该是黄昏傍晚,现在却变为了白昼。
【这又是什么把戏】冰容微微闭眼,睁开时露出了坚定【不要被眼前的画面所蛊惑。】,这是哪儿并不知道,但定然不是北方。
“他是真正的王”姬净的声音从未知区域发出,接着,混乱庞大的轰隆轰隆马蹄声骇然出现,这声音出现在冰容的背后,当她看到时已经晚了,大量的半人马怪物卷着厚重的沙尘向她冲来,这些半人马肌肉硕大手持巨兵,面目戴有网状铜罩,多数留有鞭状乌黑长发,那种力量光看看就感受到毫无希望的碾压,这不是人祸,简直就是天灾。
冰容第一次感觉自己宛若蝼蚁,雪灵的力量速度敏捷在这些怪物面前都非常可笑,那些怪物挥舞着巨大镰斧状长柄武器向她劈砍冲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手臂交叉捂着双目微微蜷缩。不过这终究只是幻境,她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接着惨叫、咆哮、兵器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快速响起,冰容警惕地挪开双臂,发现自己正站在战场之中。
这哪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纯粹屠杀,周人士兵衣着黑色铁片麟甲头盔,手握长矛起先是整齐地要与半人马大军厮杀,但当那中压倒性的原始恐惧近距离接触后,不少人手直接抖地握不了手中的杆子,那些盔甲在绝对性的力量前效果微乎其微,健壮的半人马对着周人人潮看似胡乱实则娴熟地一边冲撞一边掀转砍着手中巨兵,就像一个老练的水手在暴怒的大海里使用着船桨,只不过他们掀起的不是海水,而是残碎的肢体深红的血以及哭嚎惨叫。
几乎看不到士兵反抗的画面,笼统来说就是三种情况:抵抗者被瞬间秒杀,跪地求饶、装死者直接被踩成肉泥,逃跑者也会被轻松追杀只不过死的相对最慢,单从人数上来看周人占据优势,但结果一目了然。
写有古文的大旗轰然倒下,冰容不认识旗上的两个字,但从形象上看,隐隐约约感觉是‘天觉’。
很快,画面被定格,被锁死,时间凝滞。
“大帝的军队不堪一击,骄傲的王朝在铁蹄中分崩离析,饥饿、瘟疫、战乱凝聚成前所未有的恐惧钻入每个人的心中,那是真正的刀与血,你和你们都难以想象的刀与血···”
虚幻而又真实的画面又发生了转换,山峦消失夜色出现,碎乱的篝火照耀着漆黑的城墙,一位个子不高但身形壮硕,肤色发深的男子走到了篝火周围,冰容这才注意到黑暗中蜷坐着很多很多的人,这些黑暗中的双眼皆都凝聚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那个男子是监工,其手握皮鞭看着黑暗中的众人,他那些人挪动着身子时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诸神宫的延误会葬送你们每个人的生命,孩子和女人都不例外”男监工恶狠狠地对所有人道“而你们,却自以为是,想要挑战伟大的可汗——这连你们的大帝都做不到,你们又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到头来不光害了自己,还害了所有人。”他鞭子一个空甩,发出悦耳危险‘啪’声,黑暗中的奴隶集体往后缩了缩,锁链的颤动此起彼伏。
冰容想要走过去看清他的脸,却发现自己身体被固定,无法随意。
“现在,伟主给了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供出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就可以慷慨地减轻对你们的惩罚。”男监工如是道,话风居高临下带着些潜藏的狂妄,几息沉默后另一处黑暗中传来带着笑的粗狂喘息,一个高大壮硕的半人马从黑暗中走到了篝火光之下,这半人马身上穿着别致的铜甲,用来防护人类躯体的胸部和马类躯体的大腿“你这是在纵容他们,大耳羊”人马低声道,他手握着长柄武器,虚扫了一下黑暗中的蝼蚁“这些两脚扭动的虫子只要一顿不被打,不被杀,就会遗忘自己的身份,你们所谓辉煌的帝国已经被天可汗轻松毁灭”他对黑暗中的众人如是道,被叫做‘大耳羊’的男监工底下了头,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
“你们引以为傲并所珍视的一切都也将永远不复存在,顺者昌逆者亡,你们——”人马把‘扎虫枪’猛地往地上砸,碎石地发出爆裂的声响,最终他咆哮着对黑暗中的人群道“听——明——白——了——吗!”
这声音令人感到惧怕,半人马愤怒情绪的传递再清晰不过,不过意外地,整个周围没有一点反应,好像所有人都是聋子一样,男监工拔出长刀,站到人马前面,对着黑暗中的人道“事到如今,只要不知死活的傻子才会去反抗可汗,你们竟然为他卖命,实在不可理喻。”接着大耳羊毫无预料地猛一转身,将长刀双手倒握插入半人马的胃部,人马一声惨叫,男监工握住紧贴着他皮肤的刀柄,利用体重压力往下猛拉,半人马人类躯体的胃到腹部裂开一个血淋漓的巨大伤口,接着大耳羊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到马背,鲜血像瀑布一样在半人马伤口上狂喷,但人马仍然用残存的意识想要挥砍死这男人,但太晚了,那把刀从他后脖子插入,从其喉咙处长长顶出。
在庞然大物倒下后,大耳羊抹了抹身上的血,再次站到篝火碎光下,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再次传来,黑暗中的奴隶们站了起来。
“畜生当道!”男子砍下人马的头,拎着它那长长鞭子把头举起来现给众人“天理自掌!周天诸族宁死不奴!”他大声吼道,狂热的情绪如浪潮一般瞬间爆发,锁链响彻这周围,人们说的话冰容听不清,因为里面夹杂了太多各式各样的方言,接着大耳羊突然转身,看向了北冥冰容的方向“现在,就让我们完成自己的复仇”那颗人头甩向了冰容,她本能地用手去遮挡,然时间又凝滞,姬净的声音再如旁白一样出现。
“他是真正的王,也是第一个爱诺希,他坚毅、伟大,他赋予了周天自由,也造就了所有的一切,他可知而不可触及···”画面又发生了转变,现在成了熟悉的北地,孤苦伶仃瘦弱的雪灵少女擦拭着眼上的泪,爱诺希·始圣将身上的厚绒熊皮大袄脱下裹在了女孩身上,雪灵少女看向他,哽咽了一番“你叫什么名字?”他亲昵地问,跟之前的形象完全不同。
少女低着头,吞吞吐吐,是刚哭过,也是羞涩“姬···姬净~”
冰容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皱起眉,双目露出了理解和怜悯,“爸爸~妈妈~还有叔叔~伯伯···都···”记忆中的少女通红的鼻子不断抽泣,浑身发抖,她的那种瘦让人即痛心又难受,“你不会再害怕了”始圣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把她靠近自己的胸膛“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一直在···”
姬净看来并不想透露太多秘密,画面最后一次发生转变,在纯白的环境里先知大人站在了冰容面前“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是千年前的一个人周人王”冰容明白“对吗?”
“也是第一个爱诺希”姬净承认,她淡淡地看着别处,眼中是忧愁。
“你爱他”冰容道“但他已经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他一直都在”先知自言自语般道“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冰容不理解的耸了下肩,微微摇头“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先知大人?”
“他告诉了我,让我去寻找永恒王座,不论如何,并让我等着,他终究会找到我的”说到这儿她转向冰容,那大大的眼睛美丽且危险“现在他的确找到了我。”
冰容不明白永恒王座到底是什么名堂“所以你——认为——他是——?”冰容搜寻着尊义的影子,但现在这里只有两人女雪灵“尊义是——他?”
“同血同缘,一个爱诺希,一个灵魂。”她固执地说“不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可以认出他”她双眸中的蓝光又是亮了几息,看透冰容的一切“你是迷路的羔羊,作为对你的感谢,我会让你安全抵达天独城的。”
冰容思索了几番,眨巴几下眼,露出浅浅微笑“你会魔法,我也的确···很想回家”她来到姬净的身边“爱一个人千年定然很辛苦也很煎熬”少女露出温和与理解“你一定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姬净目光黯淡下来,嘴角微微下扬,没有说话。冰容尝试握着她的手,她没有抗拒,那是真实的手感,不是虚幻“我可以抱抱你么?”北冥少女向先知提出要求,姬净看着她,没有回答就是默许,冰容自然而然地轻轻拥抱了姬净,她很柔软、让人抱着很舒服。
“你死在过去···”冰容口中的丝丝暖流冒在姬净的耳边“想着未来···却从来没有好好地···活在当下——”冰容猛提膝盖,一记重重的肘踢狠狠撞在姬净脆弱柔软的腹部,先知一声抽搐,所有的幻境全部消失。
被脆弱壁火所照耀的冰冷黑暗、丑陋的洞穴顿然重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