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弘益自玉门关起兵,他最初的愿望只是能够打通与长安的联系,这样就能够跟大唐的心脏更近一些。然而随着他的势力越来越大,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多,一直到数年前驱逐了朱温,占据了长安。
李弘益意识到,如果要实现自己那个伟大的愿望,朱温就是横亘在前进道路上最大的敌人。所以他拥戴李柷登基为帝之后,便已经做了个战略规划。
大唐的攻击方向,依旧是在东方,也就是朱温乃至淮南、江南、岭南等地的割据藩镇们。这不单是李弘益的想法,也是内阁的最主要目标。
所以围绕着这个规划,李弘益攻打王建,是为了寻找一处稳定的产粮地;而支援赵匡凝,则是在朱温的后背插下一颗钉子。
在这个战略前提之下,朱温就是大唐下一个打击的对象和目标。对于杨行密,李弘益原本的想法,既然杨行密不愿意尊奉长安,即便不能联手,他也不想和杨行密为敌。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不去惹杨行密,杨行密反倒先来招惹自己了。李弘益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不怕杨行密,也不怕杨行密和朱温联手,就怕三方围绕着荆襄一带混战,那可真的得不偿失了。
但不管怎么样,李弘益还是尽力在避免同时与朱温和杨行密为敌。但杨行密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或许在杨行密看来,自己阻挡朱温南下,又压制钱镠,则淮河以南,就应该只有一个说话的声音。
现在李弘益通过赵匡凝把手伸了过来,就仿佛侵占了他已经视为禁脔的地盘,是杨行密绝对不能容忍的了。
李弘益还在想着如何报复,全师朗的请罪表就已经快马传来。听闻震天雷在自己管辖的防御区内被抢,全师朗吓坏了,他忙着防备杨师厚,却忘记了身后的复州还未落入大唐,因此一时松懈,却造成了这样的一个恶果。
在这个问题上,全师朗难辞其咎,于是内阁迅速通过了一项惩罚:全师朗的平利子爵被撤销,三州防御使一职被拿掉,以昭信军都指挥使暂领三州防御事务。
全师朗接到处罚行文,只觉得肉都是痛的。李弘益严肃名爵,非大功不赏,他能获得一个子爵的爵位,当真是赶上了灭蜀的东风,下一次这么大规模的封爵,就不知道等到何时了。
不提欲哭无泪的全师朗,第二个责任人就是应进思。作为军情司主官,大唐乃至整个天下权势最大的情报头子,应进思被招到军部,被李弘益骂了个狗血喷头。
应进思被骂得一句嘴都不敢还,实在是这一次被抢的不是别的,偏偏是震天雷。若是真的被杨行密得了,找了道士工匠来模仿,万一成功,大唐就失去了一项最根本的武器!
最终李弘益没有选择直接与杨行密翻脸,在这个时候,能少给自己找一个敌人,大唐的压力也就少一分。只是这口恶气不能不出,于是痛定思痛的应进思被派了出去,亲自带领军情司行动队,准备无论如何也要销毁被抢走的震天雷!
赵匡凝还没有来得及到长安,水军司主官冯行袭就带着一支数千人的水师,连同长安水师学院的教授学生,往荆州江陵而去。
当年李弘益大搞改革,冯行袭有自知之明,知道李弘益是容不下他一个小小的独立藩镇在外的,于是考虑了许久,还是来到了长安。
最差的设想,是李弘益将他供起来,就如同哪位夏国公李思谏一般,做个朝廷的摆设。哪知李弘益与他常谈一番后,将水军司交给了他。
李弘益看重水军,然而他的地盘主要在关中,在黄河上搞水战,似乎有些异想天开。所以他的目标依旧是淮南和江南甚至岭南,这些地方水网众多,不利于骑兵,所以李弘益未雨绸缪,要先组建一支内河水师出来。
这个重任就交给了冯行袭,毕竟这位在金、均州时,还是多少懂一些水战的。对于李弘益来说,这也是无奈之举。王建的一百二十个养子,战死、处死的差不多占了多半,其余投降的也都是非水战将领,矮子里面挑一挑,于是挑出了冯行袭。
冯行袭现在任大唐水军司军丞,军器监都水署正,壮武将军,轻车都尉,无论职事官、武散官还是勋官,都属于四品,与各部副职相当了。
李弘益在官职上并未亏待他,而且还任他为长安水师学院的院长,负责为大唐培养水战人才。这一点着实出乎冯行袭的意外,而且李弘益在渭水岸边的咸阳城外,专门划出一块地盘,让他训练水军,只要他请财请人请物,都立刻答应。
所以冯行袭很是用心用力,他从大唐所管辖各地,招揽人才,将学院的架子搭了起来,又粗略地组织起了一支大约五千人的水师部队。
这一次冯行袭到江陵,他的任务很简单,以长江为依托,抓紧训练,争取在未来三到五年的时间,培养出一支人数在两万以上的属于大唐的水师部队。
而且他还要根据成汭造船的资料,在长江大唐势力范围之内选择适合作为船厂的地方,吸收成汭的技术,造出不逊色于成汭的战船来。
原本李弘益的设想,是先灭了朱温,占据朱温的河南道,然后先北后南,攻打这些年渐渐露出苗头的契丹,至于刘仁恭,那就是攻打契丹的路上顺手灭掉。
而且李弘益一直在担心,或许他现在与李克用的河东关系还不错,但是盖寓去世,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渐渐长大,已经崭露头角,或许大唐与河东的关系,也维持不了太久了。
然后李弘益再一次地对后勤司进行改革,重新做了一系列的严格制度,一批军官以及官员被清理出了军队。他这两年扩军速度太快,少不得一些尸位素餐的人混了进来,正好以此为契机清理一下。
然后李弘益在整个军队系统内进行了一次大反省,在他看来,一直以来在他手下军队每战必胜,虽然培养了军士们足够的自信,却也让有些人开始骄傲起来。这一次震天雷遗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三月初,当慕容阎昆领祁连军自兰州狄道过金剑山抵达河州枹罕时,颇超乞光的威戎军已经在附近的东谷休整了十余天。
若要对鄯州的恭洛藏先发制人,免得这帮吐蕃又在后面生乱,军部给慕容阎昆的命令,是至少要打到西海之南的大非岭。因此内阁并未给慕容阎昆限定作战时间。
因为鄯州的湟水县、鄯城县等地还属于河湟谷地,海拔不算太高,再往西、往南,海拔陡然提升,高原反应就将变得十分强烈。
高宗总章三年,右领军卫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在大非川与吐蕃打了一场大唐立国以来对外作战最大的一次失败。原因之一就是薛仁贵没有意识到高原反应对士兵战斗力的极大削弱。
熟读史书的李弘益,连同军部参谋司一致认为,自河州攻入鄯州容易,但若是继续向西向南推进,最大程度地削弱高原的吐蕃势力,必须给此次出征的两军士兵们以足够的适应高原条件的时间。
慕容阎昆领两军共三万六千人,再加上河州本地的军队,差不多有四万余人。为了先解决后方的吐蕃,李弘益与内阁商议之后,甚至暂时下令,要全师朗在荆襄一带采取了消极的防御姿态。
李弘益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他与李茂贞第二次大战,李茂贞就是犯了两线同时开战的错。所以他一向很是谨慎,哪怕现在有了这个实力,李弘益还是不敢轻易两线作战。
在大唐第一个五年计划即将完成的时候,李弘益更加谨慎。他需要对五年的规划作出一个调查和总结,以此来判断自己治政策略是否适应各地的实际情况,从而总结经验,对下一个五年计划作出调整。
因此不论是从民生还是军事角度来看,弘武三年都是极其重要的一年。对于李弘益来说,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不敢有一点儿失误。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失误一点儿,哪些保守的势力立刻就会卷土重来。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要想继续保证自己的权力,就只有学着朱温搞屠杀那一套了。然而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李弘益的统治只怕也到头了。
慕容阎昆作为李弘益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出征鄯州,是为了给大唐后方一片安宁,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大程度地保全实力,同时最大可能地消灭敌人。
山地高原作战,对于整个大唐来说,都是第一次。哪怕吐谷浑、党项羌等都是自高原出来的,然而这么多年未曾熟悉,手下士兵对李弘益所说的“高原反应”是个什么样子,慕容阎昆心里也没有底气。
于是慕容阎昆将颇超乞光招来,准备召开一次军事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