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种很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在一种很混沌的思维里,飘零觉得自己仿佛什么都快要感觉不到了。可是她却又偏偏十分清楚自己在行动,鲜艳的红色的色块,大片大片的铺满了视线,像是一张张脸孔上凝聚出的狰狞的神情。
“飘零……飘零!”
似乎有人在唤她,声音如此熟悉。飘零的思维似乎捕捉到了那呼唤,渐渐在脑海中浮出一袭紫色衣裙的身影来,然后是那一张美丽的脸庞和含着关怀的眼神。
那种眼神似乎化作了一道绳索,将她重重捆住,渐渐勒得她感到有些窒息。
飘零徒劳的挣扎,那呼唤声却不因为她这种痛苦的挣扎而停止,反而仍旧继续唤着她。
她似乎渐渐可以更加清晰的听到什么。她听到了一声声的凄厉的声响和痛鸣,那呼唤她的声音被这些声音掩盖着,越发显得隐隐约约,难以辨清方向了。
飘零有些不耐,想让那些恼人的声音全部消失,脑海中只觉得这些哀鸣刺得她头疼。
“停下,快停下!”
那个声音又这么说道,似乎要劝阻飘零什么。
飘零很茫然,她不知道那个声音到底要干什么,她不喜欢那个声音,也不喜欢在她耳边一直吵扰不休的哀嚎声。可是不知为什么,飘零却又十分的想找出那个呼唤她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执着。
飘零微微动了动,那一片片遮蔽着她眼前的大块大块的红色的色块,似乎渐渐的融化成一滩滩红色的水渍,在她眼前流动着。
她那渐渐想消失的嗅觉中,仿佛闻到了血腥的气息,她越向着那呼唤她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出一步,便越觉得那气味清晰浓郁了起来。渐渐的,都化作了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让飘零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血池之中,浑身浸浴在腥涩的气息中,还能尝出点铁锈般的味道来。她很是不喜欢这种感觉,停下茫然的行动,努力唤回自己的神智,视线似乎渐渐得清晰一些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胳膊上一疼,她还看不太清是什么,但是身体已经敏锐得感觉到自己受了伤,被人袭击了!
她痛的一颤,脑中又开始混沌起来,和刚刚复苏的疲倦感对峙起来,她眼前晃动着模糊的影子,她的身体似乎不受她控制的伸了出去握住了什么,做了什么动作,可是她却根本没有真实的感受和知觉一般。她闭上了眼,大喊了一声,只觉得有些东西强烈的爆发了出来,一直积郁在她心中在她体内的东西,缓缓的流动起来,原本已经沟通不到天地间灵气,已经枯竭的灵力突然像是收获了什么一般,并迅速的支撑着她补充和运转起了内力,将她浑身都洗涤了一般。
飘零有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像是在母亲胎衣中一般,静穆温和的气息,带着久远的熟悉和神秘,将她包裹。她那失去和被封闭了知觉的痛苦和头疼渐渐的消失了,那疲累和麻木,挣扎与执着也都渐渐的被包容了起来。
繁复得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绪和情感,渐渐的被那温和所抚慰。好像是在寒冷的冬雪中,她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赤着脚走着,寒冷冻得她快要死去,此刻却有一件温暖的厚实的大衣将她从头到脚的包裹了起来。隔绝了寒冷,隔绝了痛苦,让温暖从外到里的渗透她,保护她。
终于……那些声音都消失了,心渐渐的静了下来,所有的烦恼和思虑都散开了,她似乎获得了平静。
然后飘零睁开了眼。
一片鲜红,一地残尸,一层冰晶……
飘零怔怔的低头看了看,她的手中还握着一只断臂,看样子是一只女子的手,指甲上还染着鲜红的豆蔻。
只不过,现在这手臂已经覆上了一层冰晶,冻住了,没有流太多的血。
飘零觉得此刻她该惊讶,该痛苦,或者该懊悔什么的。
可是实际上,这些情绪,她一点也没有。似乎那温和的力量还在她体内洗涤着她,将她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在一一的清除着,让她害怕不起来,也痛苦不起来了。
她甚至很是淡然的松开了手,将那无用的断臂扔在了地上,然后她听见了那断臂掉落在地之后,发出的细微的声响,然后渐渐出现了裂纹,碎裂开来,直至,碎为一地冰晶。
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那断臂砸碎了下面的残尸,又引动了一旁触到的尸体。紧接着,地上的残尸都碎裂了,那碎裂的声音,在此刻死寂一般的空气中,显得十分的明显,好似响在了人心头一般。
飘零抬眸,看见了原处殿外,还站着一些人,那些人提着兵器,惊惧的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些人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都呆呆的愣在那里。此刻,见飘零将眸光抬起,看向了他们,那些人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然反应过来,纷纷惶恐的尖叫了几声。
“啊!怪物!”
“妖怪!”
“魔鬼!”
那些人失去了分寸的大喊着,有的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掉落了,也顾不得捡起来,纷纷转向,要向着殿外更远的地方跑去,离飘零远远的。
可是在那更远处,早有人严兵以待。对这些已经吓破了胆子,失了分寸的的人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不一会儿,那些人便纷纷的倒下了。这一片地方瞬时又清静了下来,伴着满地死尸和血腥气,透着诡异。
飘零没有动,那些人的死也没有让她有更答的波澜,她仍旧静静的站在原处,看着那殿外远处。
此刻,那里现在站着的是一袭紫裙的女子——水紫琉。
“飘零……”水紫琉又唤了飘零一声,眼神中似乎带着愧疚和担心,又有着别样的神情和目光,十分复杂。
这一声呼唤一出,飘零微微动了动,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一地早看不出原形的冰晶,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去了。
当年,她是否也是这样,杀了那花府里的护卫?
飘零不知道,刚才她也没有多少的感觉,仿佛杀人是那般容易的事情,甚至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回头,看了看那碎裂的棺木。
魔君的尸首也覆上了一层冰晶,只不过因为在棺木中,和那些人并没有连在一起,所以现在还好好的,没有碎开。但是飘零知道,这冰晶石经不起什么力道的,稍有触碰便会碎成一颗颗冰粒,再看不出模样。
她有些茫然,觉得此刻她应该觉得伤心,觉得自己总是这般做无用之功,到最后也没能保得住魔君尸首完完整整的下葬,甚至到最后魔君的尸体还是因为她的不受控制,导致的无差别的攻击而受到了损伤……
可是,这些情绪被那暖流吞噬了,她甚至做不出任何一个悲伤的表情。
难道,这也是她身体自我保护的一个本能?因为她的身体知道,一旦她恢复正常,拥有了那些感情,那些悲伤和痛苦会直接淹没了她,让她从此痛不欲生,所以才将那些情感都吞噬或者抑制住了?
这个本能,是不是就像出生时,为了保护自己而杀害了那些围过来的花府护卫一般?是不是就像刚才,明知不敌,不愿退让,要以命相搏之时爆发后的不受控制一般?
难不成……她竟是连死都不可以的?这本能,这自我保护的能力,会为了让她保护自己,而杀掉所有靠近的有威胁的人。
飘零闭了闭眼,心中空落落的有些难受。她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只余空寂。
原本,她的身世,是那样的可笑和不真实。她也不想承认,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没有否认的借口了。她确确实实的将那些人,都杀掉了,而且冻成了冰晶,让那些人死无全尸的消逝在了这世间。
就这么一会儿,那些碎开的冰晶便渐渐的消失掉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很久,连水渍都没有。那些冰晶并没有按照常识一般,化作水,而是直接蒸发掉了。
大殿变得干净无比,空荡荡,完全看不出之前死了那么多的人。和大殿外,那些被水紫琉的人杀掉的那一地的尸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飘零连忙又回头,看着那棺木。
魔君还完好的躺在里面,飘零走进,在棺前跪下了。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她不敢去碰魔君,怕他也突然碎掉。
可即使这样,魔君的尸体还是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仿佛是微微发着荧光一般的,在月华下折射出了晶莹的色泽。魔君的身体表面渐渐化为细小的粉末一般,渐渐的在消融湮灭。
飘零徒劳的伸出手,却只感觉到一阵凉意。那细小的粉末是细小的冰粒,开始崩塌来。
这不是飘零要的结果,怎么能这样!
飘零的心情在那一刻似乎短暂的突破了那暖流的封锁,让飘零扑进了棺木中,想紧紧的抱住魔君,保留住魔君的尸首。
她死死的抱着魔君,似乎触到了实体。飘零睁眼看去,魔君的身体表面迅速又结出了一层冰,这层冰将魔君突然在魔君体表凝结起来,将魔君包裹住了。
飘零微微一怔,才注意到自己似乎也在微微的发着荧光,但是和那细小的冰粒折射出的荧光不一样,她只感觉到有什么在她血液和身体内缓缓流动。
然后那微微的光,照拂到魔君身上,将他的尸首层层凝住,那层冰成型以后又融化渗透进了魔君体内,魔君的身体没有再崩塌了。
她小心的伸手摸了摸,魔君身上的温度似乎比常人稍低,除此之外,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的异样。没有了冰晶,没有了裂痕,也不再消融湮灭了。
飘零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好多了,说不清是哪里好多了,但就是感觉到有什么地方好多了。或许是她的心情、意识又或许是她身体上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