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陈晓兵伙同几位小股东直接跑到了林语的办公室找到她,他们要求作为杜建国全权代理人的林语,为了公司的健康发展,为了稳定全体员工的情绪,也为了所有股东的利益,必须在近期尽快召集到全体股东,以及董事会全体成员,举行一次关于改选集团董事长的会议。
林语提出,现在杜建国的案子二审还没有开庭,这个时候召开这么重要的会议,有些操之过急。
陈晓兵听到林语的话以后,反应有些激烈。他抛出建平集团本年度前八个月的财务报表来,给林语看。
林语不用看那些财报,也知道建平集团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作为杜建国的代理人,建平集团最大的股东,对于集团现在的这种状况,林语心里面其实比谁都更着急。
她看着陈晓兵和另外几位小股东,很诚恳地说,请给她一点时间,她跟正在生病的关海峰商量过这件事情以后,一定会尽快给大家一个答复。
陈晓兵知道林语的性格,在原则问题上,她就像个男人似的,一向是说到做到,他也就没有在那个时候强逼她立马答应。他指着报表上近两个月亏损得特别厉害的几家子公司的财务数据,提出了一些他的看法。
林语一边听陈晓兵说着,一边在自己的工作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
陈晓兵见林语的态度很端正,他也就没有在那些小股东的面前,过分地为难她。
林语将昨天下午公司里面发生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关海峰听。
关海峰和林语通话的时候,陈欣然在一旁侧耳偷听。她听了几分钟以后,见他俩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就觉得有些没趣。
她看了一下自己手机上面的时间,发现出院部那边应该已经上班了,她就拿起那厚厚的一叠检查报告和医生开的出院通知单来,冲着关海峰扬了扬,示意关海峰,她出去帮他办理一下出院结算手续。
关海峰看着陈欣然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因为医院里面上上下下的人陈欣然都很熟,因此,出院手续办理得很顺利,几下就办完了。
陈欣然去医生办公室里面谢过关海峰的主治医生以后,回到了关海峰的病房。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出去办了那么多事,见了那么多人,回到病房,关海峰仍然在讲电话。
陈欣然有些讶异,她仔细听了几句关海峰和对方的对话以后,她推断关海峰仍旧是在跟林语通话。
陈欣然将那叠长得像裹脚布似的单据,仔细对折整齐,放进她的背包里面以后,又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走进卫生间,开始着手帮关海峰收拾洗漱用品。
因为马上就要离开这间病房,关海峰住院期间所用的那些生活用品,有些必须要带回家,有些陈欣然则想直接把它们扔了。
但是在扔之前,她还是得问一下关海峰的意见,她见关海峰只要是接林语的电话,就没有主动去挂断的意思,她就有些不太耐烦。
陈欣然是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她的心里从来都藏不住事。她见关海峰跟林语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而跟自己说话时,经常都是一副粗声大气的样子,很少跟她好好说话,陈欣然心里面就很不舒服。
她故意在旁边大力地弄出声响来,她想让关海峰尽快结束通话。但是关海峰一旦跟林语说起话来,无论是谈工作,还是聊生活,他都是没完没了。陈欣然在一旁听着,就越来越冒火。
陈欣然弄出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大,终于引起了关海峰的注意。关海峰侧过脸去,他一边跟林语通着电话,一边冷眼看着陈欣然的一举一动。
关海峰和林语的这次通话,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林语提出她马上要去公司上班,关海峰这才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关海峰跟林语通完电话以后,他闷闷地在床上坐了好几分钟,然后才冲着陈欣然的背影说,他想装上义肢,下地活动活动。
陈欣然听到关海峰的话,这才停止了收拾东西。她走过来迅速地帮关海峰换下病号服,然后穿上关海峰自己的衣服。弄完这些以后,她又撩起关海峰的裤腿,仔细检查关海峰左腿上的皮肤状况。
关海峰左腿的截肢部位,前段时间因为走路太多,被磨破了皮,现在那些磨破的地方,已经结下了厚厚的痂。
陈欣然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那些痂,她担心那些痂还没有结硬,一旦碰掉它们,再次出血的话,就很容易造成感染。
她走进卫生间,从已经收拾好的包裹里面,重新拿出关海峰的毛巾来。她帮关海峰打上一个热毛巾以后,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洗着那些痂旁边的皮肤,一边轻声对关海峰说:“这些痂才刚刚结好,我担心这个时候装上义肢,会把皮肤再次磨破的。要不,过两天再装好不好?”
“我不想再杵着拐杖出去了,别人一看到我,就觉得我是一个废人。”关海峰声音闷闷地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长得那么帅,即使是两条腿都没有,在人群里面,你仍然是最帅的。”陈欣然轻声跟关海峰打趣。
“你这马屁拍得不嫌肉麻啊?”关海峰被陈欣然的话逗笑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帅的。”陈欣然侧过脸去,双眼紧紧地盯着关海峰的腿部皮肤,她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块已经结成壳状的黑褐色的血痂,柔声问关海峰,“现在还疼不疼?”
“不疼了。”关海峰看着陈欣然的头顶,他突然发现今年才32岁的陈欣然,头上竟然已经有了几根白发。
在关海峰的脑海里,陈欣然还是那个他当年因为车祸截肢,绝望到想去自杀时,不分昼夜守在他身边,安慰他、为他打气的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没想到自打跟他结婚以后,这没几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关海峰心下一软,他对陈欣然成日里对他唠叨个不停的举动,也就多了几分理解。
他仔细想了想以后,趁着身边没有外人,就对陈欣然说道,“欣然,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爱我的那个人,你对我的好,我心里是知道的。我有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有时候工作压力太大,心情就不太好,我骂你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其实,绝大多数时间里面,我冲你发火,并不是你做得不够好,惹我生气。我只是因为心情压抑,需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对不起你了啊,让你受累了。”
陈欣然跟关海峰结婚已经有整整的七年时间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关海峰这么发自肺腑的话,她感动得有些想落泪。但是,作为一个性格耿直豪爽的东北大妞,她觉得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哭鼻子,让外间的人看见了会笑话。
她咧了咧嘴,强忍住了眼泪,笑嘻嘻地抬起头来,看着关海峰的脸,“你瞧你,说得我都快要哭了。幸亏我今天还没上妆,不然眼线都要被眼泪给泡花掉。”
关海峰听到陈欣然的话,也笑了起来,他低着头想了想以后,对陈欣然接着说道,“不过,人有时候太敏感了,并不是一件好事。有的东西过去了,我们就没有必要把它们再重新翻出来。就像我腿上的这些痂,揭开了就只会流血感染,不会让伤口马上变好。”
陈欣然听到关海峰这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的脸不禁一红,手上的动作也明显地有些僵了。
关海峰见陈欣然没有言语,他的语调也就刻意放和缓了许多,他冲着陈欣然低下去的头说:“欣然,你是一个聪明人,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们俩结婚已经有七年了,你照顾我的时间就更长,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多少也知道一点。虽然因为工作忙,我陪你和安安的时间不多,但是,我心里是有你们娘俩的。安安的未来,我也会好好给她安排的。
大哥的案子现在马上就要二审了,我跟林语商量这事的时间会比较多。你也知道大哥这个人,和他的案子,对于我们建平集团所有员工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我们家好,为建平集团好。我做事是有分寸的,你就不要多心了。”
陈欣然知道关海峰说这些话的意思,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以后,抬起头来,正准备说点什么,却无意间瞄到关海峰的司机小王,手里推着关海峰的轮椅从门口走了过来。
陈欣然赶忙闭上了嘴,迅速地帮关海峰放下了裤腿,她想保留住关海峰在下属面前的尊严。
关海峰病后身体有些虚弱,陈欣然担心他走路不稳,就不想让他继续用拐杖,也不想让他装义肢。
昨天晚上,陈欣然一个人在楼下花园里面散步时,一想到这一点,她立马就给关海峰的司机小王打了一个电话,她让小王今天早上到医院接关海峰之前,先去家里面找保姆,将关海峰过去坐的那把轮椅拿过来。
现在,她帮着司机将关海峰扶到轮椅上坐下,司机推着关海峰小心翼翼地出了病房。
陈欣然拧着自己的背包,拿上关海峰住院期间的那些生活用品,跟在关海峰的轮椅后面,离开了住院部。
因为有司机在,关海峰和陈欣然之间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话,三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地下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