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绢散发的妖气愈来愈重,不同于别的妖气,这种妖气带有一丝梅花香,悠悠沁人心脾。
看着白蔓郎一脸沉溺的表情,云泽脸色突变,继续向前行去,步伐却不自觉放慢,手略微一收,将蔓郎护在身后。尘羽还想跟云泽解释些什么,但看他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略张张口,眼神黯然后便缄默不言了。
云泽稳步走向那妖气聚集的地方,手上暗暗聚气,调动每一寸感官,防备警惕着。尘羽也拿出羽扇,亦步亦趋的跟着。就连平时单纯胆大的蔓郎也感觉到空气中的氛围不简单,抿紧小嘴,神情戒备的看着前方,仔细看,其实还有一丝迷茫,她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伤害这个“妖”,而且愈靠近那妖气,她好像愈来愈能感受那种悲伤,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呵”只听云泽冷笑一声,“阁下何不现身让我等拜见拜见,躲在这气团后又算得什么,莫不是见小爷来了,怕的躲了起来嘛”。只见云泽神情狂放桀骜,手上聚气却始终未放松。尘羽也紧紧盯着那帕子,生怕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冲过来。在云泽说完后,周围依旧寂静如初,只是妖气聚集的速度加快了。
忽然,云泽脸色突变,手上的气团就要打出去,尘羽也打开了羽扇。蔓郎却急喊了一声“等等”。原来那帕子上突然慢慢显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花妖纯净的灵力感受到这个妖怪应该不是坏人,而且不知为何还有一丝熟悉感。
帕子上的身影也渐渐成型,不一会儿,他们面前就立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或者女妖,她飘在空中,周围浮动的气流让的她的身影更加飘逸,好似那马上乘风归去的仙子。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明眸流转,贝齿轻启,好似一缕梅香顺着美人钻入蔓郎的每一寸感官。
即使见过九玄女的天人之姿,也不由得为这样的美人惊叹。蔓郎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表情甚至有些呆滞。旁边云泽也被惊艳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了,转过头看到蔓郎这幅神态,暗暗有些气恼,心里道,这呆子,不就一个女人嘛,至于你看成这样,有本小爷好看吗,真是眼皮浅。
还真是云泽错怪了蔓郎,这女子的姿容就是放在仙族,花妖族内都是不可多得的倾世容颜。就连尘羽都流露出一丝倾慕。“咳咳”实在看不下去的云泽轻咳了两下,尘羽迅速回过神来,暗自埋怨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迷了眼。蔓郎却像痴了一般,竟久久不能回神。云泽略有点生气地撞了撞蔓郎,看到她回过神才对着女子说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声音一如往常冷漠疏离,仔细听好似还有一丝恼怒,他没注意到的是旁边的蔓郎看着女子的眼神渐渐有些迷茫。
蔓郎只是有些奇怪,为何这个女子看起来这么亲切,她身上的味道好似在哪里闻过,蔓郎有直觉,这个女子不会伤害她,甚至会帮助她。那女子自现身后一直看着云泽,目光中的哀伤竟似要溢出来一般。听到云泽的不逊之言,她略略转头,看到旁边的蔓郎,冲她露出一个温婉亲切的微笑。蔓郎依旧呆呆的,倒是云泽心中有些警惕,向前迈了一步,挡住了那女子看向蔓郎的视线。
女子对他这有些冒犯的动作只是给了一个抱有歉意的笑容。她低了低头,似乎在掩饰些什么。再抬眼是,眼中只剩温婉得体却不达眼底的笑意。
“我是芮毓,小字阿沁”说完阿沁似乎犹豫了一下,慢慢的问道“你…你还记得我吗”她声音极小,三个人中竟只有云泽听到了。
云泽眸中划过一丝诧异,面上仍保持着淡定。“这是小爷我第一次来这地方”一句话竟道出了他看出了这妖孽一直在这宅子里,与那帕子无关。阿沁好像不为所动,面露了然之色。她脸上古井无波,无悲无喜,好似刚才那个哀伤的女子并不是她。
“今日,利用绣帕邀各位前来,是因为我时数无多,想将一些东西还给故人,也,再见故人最后一面。”阿沁平静的陈述着。尘羽倒是惊了一下,此女子面容从容淡定,气度悠然,看不出是大限将至。云泽略一颔首,他从刚才进来就猜到了,这女子必不是普通的妖,妖气弥漫一方面是为了引他们前来,另一方面怕是已无能力控制妖气了。
“不知你说的那位故人是…?”云泽有些不耐。
“你们可以听我讲个故事吗”阿沁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些许祈求。
“好!”蔓郎响亮的回答打断了云泽刚想脱出口的拒绝。云泽转头看了一眼蔓郎,眼神复杂,后者专注的看着阿沁,脸上不复刚才的痴迷,云泽皱了一下眉头,很快“那就洗耳恭听吧”,毕竟这小丫头也答应了,总不能撂她的面子吧。云泽安慰自己,其实他心里也有点觉得蔓郎今晚有点奇怪,而且他总觉得阿沁是冲着蔓郎来的,可是明明白白的麻烦要比未知的危险更好。
阿沁低头思索了一会,嘴角浅浅的扬起,在云泽不耐烦之前慢慢开始诉说。
她是梅花精气化出的精灵,也是仙灵。仙灵也是仙族的一种吧,但那一场混乱之后,仙灵被仙族驱逐,仙灵一族被认为是妖。说远了。当年三界还平安之时,太液池后山种了漫山的梅花,据说是先帝深爱的皇后爱极了梅花,便种了这梅花。
先皇后在时,经常会来后山看梅花,但,她不开心,虽然她笑着,但先帝不在时,她总会在树下落泪。或许是阿沁长得美吧,她最爱在阿沁旁边落泪。美人落泪真的让人心疼啊。或许是太想安慰她了,突然有一天阿沁从黑暗中醒来了,后山灵气汇聚,多年也有仙灵苏醒,可苏醒的最早的却是阿沁。
族爷爷说阿沁灵根极好,是难得的奇才,而且受了仙族灵泉灌溉,她才会苏醒的这么快。阿沁很奇怪,她没有见过仙族的人,怎么会受仙族的灵泉灌溉呢。阿沁问族爷爷,族爷爷只叹了口气,说,都是造孽啊。任她怎么磨,族爷爷都不肯再说什么。苏醒后的阿沁很开心,也很努力,希望自己早日可以化出人形,可以帮先皇后擦掉她的泪。阿沁没想到她的化形会来的那么快,也来的那么惨痛。
元祖创世221年春,那天,是阿沁一生最难忘的日子。那天清晨,她在汲取朝露认真修炼,先皇后突然来到梅林,她一般只会在下午来,而那一次却是清晨。她又来到了阿沁身边,嘴里呢喃着,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这样对我。阿沁再也忍不住了,她想安慰她,抱抱她,所以阿沁努力用灵体靠近她。
阿沁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感受到了她。她抬头看阿沁的那一眼,让她心脏为之一窒,那么绝望,让人心疼,让人想替她去承受那些痛苦。她抚上阿沁的脸,轻轻的说,多像啊,多像啊…阿沁虽然困惑,但依然任由她捧着她的脸。良久,她的额头靠在阿沁的额头上,一滴血泪从她眼中滑落,落到阿沁身上,就像一片染了血的雪花。这形容很奇怪吗,是很奇怪,纯净的雪花配上血,是那种形容不出的妖艳…
血泪落在阿沁身上,她的灵体突然发出强烈的白光,就在那么一会她化形成功了。本来阿沁以为她那么倾慕她,她化形应该是个男子,没想到有了这副躯体。
她目光恳切的看着阿沁,我叫你阿沁好不好,沁人心脾的沁。阿沁点点头,她给的都是好的。接着,她又说道,阿沁,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帮忙照顾我儿子,他还小,我怕…我怕他长不大。
阿沁有些疑惑,她还在呢,为什么担心儿子。阿沁依然点头答应。她又立在阿沁旁边良久。她走后没多久,阿沁突然昏厥,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就这样阿沁昏睡了将近一年,期间她听到族爷爷在她身边叹气,她想醒过来,但没有力气,阿沁想再看看她,不知道为什么,阿沁总觉得她好像不见了,她有些慌。
不断挣扎之后,她醒了过来。可是…
说到这里,阿沁明显哽咽了一下,蔓郎突然有点难受,仿佛那种心慌她也有过。
可是她不在了。阿沁那时才知道她是仙族公主,那日助她化形的竟是她的心头血。现在想想,她那时该是有多绝望,才会把儿子托付给一个未化形的仙灵。她那么完美那么完美,可,先帝,呵,却那样对她。利用她得到仙族势力成为人界霸主,居然还想利用她吞并仙界,每每想起此事,阿沁便恨不得啖其肉,吮其血。
阿沁既答应帮她照顾她的儿子,便会好好去完成。可她没想到,因为她的离开,那个男人居然会那么狠心,弃她的儿子于不顾。若不是,若不是那天赶得早些,阿沁怕是要辜负她的托付了。
恐怕她也没想到仙灵体质特殊,阿沁因受她心头血浇灌,用了一年才将灵力归一,族爷爷说还好之前公主用灵泉浇灌了她,让她不至于爆体而亡。阿沁昏迷的那一年里,她的儿子从天堂落到地狱。之前是备受宠爱的太子,她离开后他不仅废了太子,还容忍那群愚蠢的人随意欺辱于他。阿沁找到他的那天,他差点被一个得宠的妃子溺死。
救起阿修的时候,他冲阿沁笑了一下,那笑容和公主真像啊。阿沁当时便发誓,一定不让任何人夺走那个笑容。但阿修醒后便从未笑过,她不敢想象他在这一年都经历了什么,阿沁并未见过阿修,可是她的脑海里总会浮现阿修咯咯大笑的样子。
晚上阿沁看着阿修睡着之后,潜入了白日那个宠妃的宫中。仙灵也可成魅灵,成仙成魔仅在一念之间。那一晚,阿沁入了魔,她第一次用仙法杀了人,阿沁将那个妃子的尸体碎成万块,撒满宫中每一个角落,那一刻,她将对先帝的恨全部发泄在了那个女人身上。第二日,阿修被宫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吓醒,阿沁怕他没休息好,便将他带回了梅林。
也是天命如此,先帝听到惨案,便叫了那些臭道士过来,阿沁毕竟刚刚苏醒,又入了魔,身体还很虚弱,不一定是那群臭道士的对手。然而道士搜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找到她,他们准备进入梅林的时候被先帝臭骂了一顿,叫走了。
道士离开后,先帝一个人站在梅林入口,身形纹丝未动,阿沁努力忍住血液里每一个叫嚣着杀了他的因子,她知道时机还未到,他还不能死。他在离开前,说了一句,如果是你,你,来找我吧。她强忍着杀意看着他离开。
阿沁一回身,看到阿修站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略微偏了一下头,一双像极了他阿娘的眼眸盯着她,你想杀了他。阿沁惊了一下,沉默了一下,对他阿沁真的不想说谎,可那人毕竟是他父皇,她怕伤害到他,阿沁犹豫着没有说话。等我当上人帝,他的命交给你,阿修坚定的对阿沁说。她有些讶异,不过很快释怀,他阿娘那么好,那个人,害死了阿娘,换了谁都会恨他吧,不过…以后在她面前不用有这些顾忌,她心疼的抱住他,这么小,说句话心思都要百转千回,这一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