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里的池水就是活的了!你看到那里头的鱼了吗!?”
纳兰性德似乎出了屋子之后心情好得很,唐凉引见他如此也不扰了他的兴致只是伸手帮他将披着的衣服拉好一些,生怕这秋里的风再让他着凉了。
“你方才和红儿在下面说什么呢!?”
纳兰性德恰似是不经意地问却又将唐凉引的心事勾起,唐凉引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开了口。
“我想了想这园子里头,这话也就只有跟你说了!”
纳兰性德带着唐凉引走到池边的石头上示意她坐下,纳兰性德自己将衣服拉上了一些从怀里的小包中拿出一点糕点来喂给在池里游来游去的鱼。
“你想说什么便说,你我既是夫妻,便没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纳兰性德低眉垂眼专心喂着池里的鱼,唐凉引转身看向那池鱼,自顾自地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有说话。纳兰性德将包里的糕点喂完了大半也未见唐凉引有所动静便也转头看向那池里倒映着的唐凉引。
“你在想什么!?”
“方才有事情想不通透,现在出来走走看到这池中鱼倒是想到了这问题的出入之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看这池中虽是活水,但是这鱼依赖有人的喂养便不会离开这里往外头的活水去,就像这人在一个地方呆习惯了,便不觉得这儿有多让人难受。其实习惯才是最可怕的东西,我方才问红儿这府中人的心里头都在想些什么。她说颜氏对我说的那番话没有错,女的盼着嫁一个好丈夫,嫁了好丈夫之后便盼着这丈夫能够出人头地,有了孩子欢喜有孩子,却又开始盼着这孩子也要出人头地。养来养去一辈子也就是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说新奇倒也没有多少新奇之处,说人家窝囊倒也没有理由。信不信命是一回事,该怎么活下去又是一回事。就算是主子,那也是这么过,顶多吃穿不愁不必想着今天下雨房顶上的瓦砾破了,不必想着这孩子长大了竟也没有钱供他上学去。冬郎,我还是希望叫这个名字,虽然我也没有多少资格叫你这个名字。但是,你方才说了,既然我们两人已经是夫妻,那就要坦诚相待。这深宅大院里的日子虽是难熬,但是也总有好的地方在。既然逃脱不过,就学着鱼珍惜这池中水吧,珍惜眼下方为真理。”
唐凉引说完这话似是让自己的心情都开朗了,接过纳兰性德手中的那剩下的一些糕点便往那池里头洒去,纳兰性德直直地看着唐凉引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你还想去哪里走走!?这糕点可是喂完了,你若是肚子饿想吃也是没有的!”
唐凉引本只是想着跟他开个玩笑而已,却没有想到他一直盯着看,一副很是认真的样子。
“你这么看着我作什么!?你看着我,这糕点也已经喂了鱼回不来了!你要是想吃,我回去给你拿!”
唐凉引想着跟纳兰性德开开玩笑兴许他的心情会好一些,果然说完这话之后纳兰性德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子确实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话说得在理,唐...不是,素月,你可想过你嫁给我之后这外头的自在日子你可是过不得了!”
“方才颜氏对我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不过...也不知道这话说出去会不会太不害臊。不过我方才说过了,眼下的最值得珍惜,你哪里知道过了今日明日又将是如何!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就是要嫁给你,在家里的时候父母对我说,嫁给的是大才子,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就是你的名字。果不其然,我的运气真好嫁到你身边来,虽然其中有很多....罢了,我心里总归是欢喜的。你如今能和我一起坐在这里说话喂鱼,对我何尝来说不是一种幸福,只是苦了你,还要跟我天天四目相对!”
唐凉引方才一下子将事情想开如今倒是看破了许多,自己嫁到纳兰性德的身边来便是一件欢喜的事情,虽然之前未曾见过面,但是一直一直以来就好像有个愿望就是要待在纳兰性德的身边似的。如今愿望已然实现,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日日看着这人欢喜看着这人念书成官,欢喜之后带着一丝苦涩又如何呢。自己选择的路,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就让自己欢喜面对。
纳兰性德看着水里唐凉引笑着的倒影,心中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还记得当初初见唐凉引之时,她不过是一缕魂魄但是却和现在一样很是勇敢地说自己想要表达出来的话,这是自己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生长了这么多年未曾遇见过的人。纳兰性德看着水里的倒影不自觉地也笑了起来,这人说的没有错,既然无力改变,不如用欢喜心去将无力改变的事情做得更加圆满一些。
“你在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看你笑我也跟着笑罢了!”
“那我以后天天笑,你也跟着我天天笑!?”
“也好!”
“那...咱们拉钩,你可不许反悔!这笑啊对身体可好了!”
唐凉引笑着伸出小拇指要跟纳兰性德拉钩,纳兰性德愣住了一会儿之后这才笑起来伸出手指头。
“你懂的可真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才好,要是我只知道和别人一样的东西,这脑子里装的东西也都和别人一样。那我可不就变成别人了吗!拉钩拉钩,你可不许再反悔了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纳兰性德和唐凉引两人将手指头勾紧,唐凉引看着纳兰性德笑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发觉这手一直还没有分开,不由得霎时红了脸,在心中暗自骂着这可不是一直期盼的事情,到了这关头自己倒是惺惺作态起来。
“好了,这秋风要起了!我们绕着这池边走走便回去吧!”
纳兰性德看出这唐凉引的心思,便自顾自地先行站了起来,唐凉引还在原处觉得窘迫这人就已经抬脚走到一边去了。
“你等等我呀!这池边我不熟悉路!”
“你这大少奶奶不是神通广大吗!?你大喊一声说不准就从哪里跳出一个管家媳妇儿来替你引路呢!”
纳兰性德对唐凉引开起了玩笑,唐凉引听出他那话中的戏谑之意却也感怀于这人竟然开起了玩笑,看来这心情果然是已经好多了。
“你这公子说话倒也打趣人,我这大少奶奶神通广大还不得仰仗着大公子您吗?!”
“哈哈哈哈!这么说来,我才是那个当真神通广大的人了!?”
“那可不是!起风了,咱们还是走快一些吧,要是一会儿你又见了风可就不好了!”
唐凉引加快脚步追上纳兰性德帮着他将那掉下一些的单衣拉上去了一些这才放下心。纳兰性德本想着再到亭子里头去休息一会儿,便听到来自身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纳兰性德朝后看,唐凉引便也学着他朝后看去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影。纳兰性德听出那脚步声好像是青诗带着一批人便站在原地等着那青诗出现,唐凉引不明所以便只好也跟着站在纳兰性德的身边。
“公子,你果然在这里!我方才听齐红说你在这里这才赶紧过来的!”
“出了什么事情!?”
那青诗气喘吁吁的而且站得有些远的地方还有四五个身形魁梧的家丁,难道是新园子出了什么麻烦事不成。纳兰性德开口问青诗,但是这青诗看着一边站着的大少奶奶便欲言又止没有回答。纳兰性德看出青诗的心思便自己走过去到青诗的身边,青诗附在纳兰性德的耳边将话说完顿见纳兰性德变了脸色。
“你确定吗!?”
“公子,没错!我已经让人认过了,确认无疑!公子,你看这接下去该怎么处置才好!”
纳兰性德皱起了眉头,唐凉引听到这里心里头隐隐觉得很是不安,莫非是雀灵的事情。
“青诗,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雀灵找到了!?你说话呀!”
“素月,你冷静下来听我说,现在还不能够确定是不是雀灵,你暂且先回去,我过去瞧瞧再做定夺!”
纳兰性德提脚要走,唐凉引一下子拉住他的手。
“我也要去,我才是最熟悉雀灵的人。你让谁认也没有比我认来得准确!不管如何,我要去!”
纳兰性德微皱着眉头不忍心看着唐凉引这个样子却也执拗不过这女人便只好反握住唐凉引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青诗,人在哪里发现的!”
“回公子的话,这人是在大府外头的竹林里发现的。本来我们是不往那头去找的,因为那头一般都没有人去,是大府里的一个丫鬟要回家去这才发现的。看这装束什么的好像是咱们府里的丫头这才回来禀报的,我接到消息之后便马上带人过去瞧了。这身形确实也像,只是这脸蛋儿....”
“你说这脸怎么了!?”
青诗欲言又止,纳兰性德还未见过这小子这个样子,想来找到的那个人是个面目全非的样子否则不会这样还需要让人过去辨认。纳兰性德握紧拉着唐凉引的手,这人的手突然之间变得冰凉与方才那开心得还和自己开玩笑的人已经大相径庭。
“回大少奶奶的话,这人....这人我们也实在是不敢认。要不是那装束就是咱们府里头的丫鬟装束,这人....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弄死了人不说这眼珠子....”
“你说什么!?眼珠子!?你说雀灵的眼睛怎么了!?”
唐凉引听到这里十分用力地想要挥开纳兰性德的手去扯青诗,纳兰性德用更大的力气将唐凉引的手紧紧拉在自己的手里。
“大少奶奶,我也不敢瞒着您!我们过去的时候这人一半儿躺在那竹叶里头,身上穿着的倒是十分整齐,就是脸上已经被人划得血肉模糊,就连那眼珠子都已经被人挖走了!这....我们也不敢认到底是不是,这事情夫人已经知道了,毕竟人是在大府后头的竹林里发现的。夫人吩咐下来这尸体不准送出府外让府外头的人看着,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公子,大少奶奶,你们若是要去可就要坐马车回大府里去。可是公子现下病着,加上现下老爷就在府里头,要是问起公子殿试的事情确实不好交代!我看公子和大少奶奶还是等到后日一过再去吧!”
青诗面露难色,说完这话倒是让唐凉引清醒了三分,早晨这老爷夫人才走,也一直在关切着公子的病和殿试的事情。若是现在贸贸然地跟着自己一块儿过去,自己被责骂倒也不要紧,可是这下可是会连累了纳兰性德,不如就让自己一个人过去倒也罢了。
“冬郎,你就在府里等着我吧,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你见不得风,青诗,我一个人过去!”
“这....”
纳兰性德没有说话,青诗见此也当做是公子默认了点点头,长安娘就站在外头对着青诗示意,纳兰性德目送着长安娘和唐凉引一同上了马车这才回头看着青诗。
“夫人既然知道这件事情,那可叫仵作过去验了!?”
“夫人也不让仵作过去,就说这丫头死了便死了。我知道大少奶奶的脾气也不敢就依着夫人的意思,这尸体就停在那大府里头的西边角房里头。夫人交代了过了明日就要拉去埋了,我这才赶紧过来禀告!”
纳兰性德看着方才唐凉引离开的方向,这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放下来,现下雀灵的尸体找到却将这事情弄得越发复杂难办起来。唐凉引一个人到大府里肯定也是无力回天,额娘是个独断专行的性子,阿玛也是一个不愿意惹事的人,若是外头的人知道纳兰府里死了个丫头还是如此惨死,这名声可就有大影响了。
“公子,你看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去准备一辆马车,拿上我的拜帖过去请王太医。此事莫惊动老爷夫人,只需悄悄地说明我们的来意。王太医是忘年好友,相信他回来帮我的!只是千万记住切莫惊动老爷夫人,你可记住了!”
“放心吧,公子,我记住了!”
纳兰性德走出门口将披着的单衣穿好,往回屋的路走去。唐凉引此时的心里却是咯噔咯噔跳个不停,一面希望着这雀灵早日被找到可以入土为安,但是如今被找到了却是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样子,这让人如何接受得了。
“大少奶奶,你先不要着急,这人都还没有认出是不是雀灵呢!你现在这么担心,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青诗一早接到消息就让长安娘在外头等着,生怕这大少奶奶一个激动便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自己不好与公子交代。长安娘也知道这大少奶奶的脾气,青诗一说自己便赶紧过来等着,不过过来的时候见大少奶奶和公子是一起手牵着手一同过来的,雀灵若是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了。
“大少奶奶,你别这么着急。”
“长安娘,你没有听见青诗说吗!?他说夫人已经知道了,夫人压根没有打算要彻查这件事情,要是我们不早些过去,说不准夫人便会将雀灵的尸体拿去烧亦或是拖去埋。”
大少奶奶说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青诗方才着急火撩地来找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夫人已经下令不准再调查雀灵的死,夫人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就算是公子过去想必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这大少奶奶一去见到雀灵的尸体能不能控制住情绪,若是因此与夫人吵了起来,自己作为一个下人那可是怎么做都不好办呀。
“劳烦你赶车赶得快一些!”
“是!大少奶奶!”
唐凉引一路无话只是紧紧地攥着长安娘的手,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以为雀灵的尸体没有这么快便找到,却没有想到现在找到了竟然是这个样子,加上老爷夫人早上才过新园子来吩咐了事情,如今殿试在即加上公子又病着,公子实在不适合过来大府里帮着自己。只有自己的力量,那自己又该如何抵抗夫人为雀灵讨回一个公道呢!
“大少奶奶,到了!”
唐凉引听到到了两个字不由得震了一震,想着现在雀灵的尸体不知道是在哪里,现在自己还是先去辨认再和夫人见面,省得一开始就要开始起冲突了。
“等等,莫从正门,你拉我到后门去!你知道人现在被停放在何处,你带我过去!”
“是!”
那人将马车赶到后门,唐凉引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自己实在不希望这人真的是雀灵,若当真是雀灵,自己又该如何去做。
“大少奶奶,到了,请下马车!”
长安娘先下了车帮着唐凉引扶了下来,手握手的时候感觉到了她手心里头的冰凉,这雀灵能够遇上这么一个好主子也算是有她的运气在。
“大少奶奶,人停放在西边的角房里头。夫人有派人看着,我就带您到那门口,若是夫人知道是我带你进去的,肯定是要打断我的腿的!”
“好,不要紧。只要你带我去看到那屋子是哪一间就行了,我自己过去!”
“大少奶奶,其实吧,咱们说实话,您还是不要去的好!”
“带路吧!”
唐凉引下了马车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自己实在不知道一会儿认出雀灵之后该如何做才好。
“大少奶奶,就是那间,外头守着两个人的那间角房!”
“我看见了,你先去外头等我吧!”
“是,大少奶奶,这...唉!”
唐凉引刚要抬脚走过去便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一转头看见长安娘用很是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
“大少奶奶,其实现在那里头躺着的人是不是雀灵,对你来说意义都不大。现在主家的是夫人,夫人说不许彻查那就是不许彻查的,您现在过去,看见不是雀灵便罢,若当真雀灵,难道你还要到夫人的面前据理力争吗!?早上夫人过去的时候,好不容易是高高兴兴地还夸了你一番,你现在若是为了雀灵的事情又将这好不容易弄好的关系又弄得糟糕的话,那可怎么办才好!大少奶奶,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啊,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再过去!”
长安娘试图再劝劝大少奶奶,但是这人好像根本听不到自己说的话,迈开脚步就走了出去,自己也只好赶紧跟过去。
“大少奶奶,夫人吩咐过这屋子谁都不能进去!”
“如果我偏要进去呢!?快让开!”
“大少奶奶,请不要为难小人,这夫人实在是吩咐过了,尤其是您是绝对不让进去的!”
“我不想为难你们,但是我今天非得进去不可!你们还是快点让开,你现在和我在这里执拗,还不如让开让我进去!”
那两个站在门口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太多阻挠,这不管是听了这夫人的话得罪了大少奶奶,还是顺从大少奶奶得罪了夫人都是自己遭殃受罪,他们可是一家子,还不如就让她们窝里斗。
“那好吧,既然大少奶奶执意要进去,那我们兄弟也没办法拦着您,只是夫人那里就不要责怪我们兄弟两个如实禀报了!”
“你们放心,这门是我自己要闯的,绝对不会连累到你们!开门吧!”
唐凉引站在门外心里咯噔咯噔地不受控制地跳着,心里头实在是害怕,但是这心里头的话现下又能跟谁说起呢!
“大少奶奶,你这....”
“长安娘,你就在这外头等我,毕竟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你回去还要带长安呢!就在外头等我,不许进去听见了没有!”
直到看到长安娘点了点头,唐凉引这才走了进去,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显得很是沉重,唐凉引按住自己的胸口,心怎么会跳得这么厉害,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这才踏进那角房的门槛。里头没有点灯显得很是黑暗,唐凉引站在里头回身看了一眼外头尚且烈着的日头再看一眼里头,心中不受控制地害怕起来。
角房的一边放着一张小床铺,上面盖着白布那人冰冰凉凉地躺在那里。唐凉引不知何时自己流下眼泪来,赶紧随便伸手将眼泪擦干净。都说不能在这死去的人身上掉下眼泪,否则这死去的人就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唐凉引想到这里赶紧将眼泪擦干净生怕让雀灵找不到回家的路。只是自己的脚步已经挪不开,进退两难之下唐凉引只觉得马上就要喘不过气了。
“过来!”
唐凉引的手一下子被人拉住,转身进入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之中。抬头想要看清楚这人的面目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早就已经被眼泪给模糊住了,纳兰性德将唐凉引抱在怀里伸手将她的眼泪擦干净。唐凉引心里明白得很抱着自己的这人是谁,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抱着纳兰性德便嚎啕大哭起来。
“你若是想哭便哭吧!幸好还来得及!”
唐凉引也没注意听到纳兰性德都说了一些什么,紧抱着他便一直哭起来,纳兰性德对着外头示意,只见青诗赶紧带着王太医走了进来。纳兰性德将唐凉引的头紧搂在怀里生怕她看到一点,纳兰性德注意看着那太医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揭开,只见那尸体的脸上血肉模糊但是却散发出一种很异样的颜色,倒不像是死人反倒像是被人剥了皮的鸟类的皮肤颜色。加上之前雀灵是从湖里头被捞起来的,可是那却没有半点腐烂的感觉倒是又传出自己闻到过的异香。纳兰性德感觉到怀里的人想要将头抬起来,他便赶紧转了个身子将唐凉引紧紧抱住。双眼眯了起来紧盯着那床上躺着的人,这颜色越看越发像是那自己刚才想到的鸟类,纳兰性德突然回想到雀灵之前来找过自己,纳兰性德皱起眉头来看着自己怀里的人,鬼神之事自己虽然不论,但是自己确实真真实实地看过唐凉引的魂魄,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雀灵莫非也不是凡人不成。
“这....公子!”
那太医检查过后对着纳兰性德示意,纳兰性德点点头示意他先出去,青诗捂住嘴巴强忍着想要吐出来的意思,纳兰性德将唐凉引抱起也不管她是不是挣扎径直抱出了屋子。外头的马车已经在候着,纳兰性德一用力将唐凉引抱进马车里头,唐凉引想要挣扎出来却被纳兰性德紧紧握住手。
“你要相信我!你只需记得雀灵最好看的样子即可,这个样子你就不必看了!长安娘你也上马车去拉住你家大少奶奶!”
纳兰性德见唐凉引已经进了马车这才安心地转过身子要问王太医这验尸结果如何,王太医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走到纳兰性德的面前。
“今日当真是有劳王太医了!”
“无妨无妨!谁让我们是忘年之交,只是这丫头死得确实很是古怪!”
纳兰性德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这才回头示意这王太医继续往下说下去。
“公子,这人那颜色你也看见了,一般人死可不是那样的颜色。加上她脸上的伤痕好像也并非是人为。”
“你说什么!?你说这人脸上的伤不是人干的!?”
“是!倒想是被什么爪子给抓破的,若是人干的无非就是刀子亦或是女子头上的珠钗之类的东西,但是我看过这么多的伤口这伤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不出所料就连那眼珠子也非人为。”
纳兰性德皱紧眉头看着王太医,难道和自己想的不谋而合去了!?但是这事情该怎么解释才好。
“公子,我知道这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不过依照我这么多年的经验确实是如此,当然了,我也不是神仙看事情难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再请一位过来看看!”
“王太医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想这是什么鸟类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那脸上的划痕力道可不是一般的鸟可以做到的!加上为什么不啄其他的地方偏偏只还针对头,这是让我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纳兰性德又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发现唐凉引到现在也没有掀开来看外头,这倒是有些奇怪。
“公子,这世间千万种鸟类,就拿鹰来说就完全有可能能够将那人的脸划花,不过这我们也未曾亲眼见到的事情,我也不敢乱说。只是我敢确定这姑娘也未曾受到多少伤害,犹是处子之身。这脸上的伤也是死后才弄上去的,死因我看是这姑娘生前说不准就有不治之症,与毒与其他原因怕是无关的!”
“这怎么可能!雀灵身上也未曾听过有任何病症!她平时生性活泼而且也很少生病,王太医你可认准了?!还有,雀灵原本的尸体是从湖里头被捞起来的,这难道不是溺死或者是有人故意将她推下去的吗?!”
“我在路上已经有听公子说起前因后果,知道这姑娘与大少奶奶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所以我方才仔仔细细地多检查了几遍,这死因却是与他人无关,就是这姑娘自己身上的毛病。您方才说的是在湖中被捞起,很有可能是死后才被人丢进那湖里头的。加上这姑娘身形都未变形,想来在水里的时间也不会很长。大少奶奶,老夫行医这么多年,又在宫中的太医院任职,这太监宫女之死也看了许多。很多就是平日看不出有任何疾患的人这突然之间就死了,这才留下许多让人议论的把柄。不过我确实已经是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这姑娘,确实他人无关,这死后的伤口也非人力所为,请大少奶奶节哀宽心,这是这姑娘命中注定的劫数,今生已经结束,那来生想必会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去的!”
纳兰性德等着唐凉引接下去的回答,等了一会儿之后也不见她出声,想来这人已经是接受了这王太医的说法了。
“既然王太医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没有什么疑虑了!今日果真是多劳烦王太医过来了,还请内厅奉茶!”
“公子客气了,你我既为朋友,那我自当是要过来替你解忧的!我太医院中尚且有事,等日后再去渌水亭中打扰论诗词。对了,还是请大少奶奶节哀顺变,这人死不能复生,哀其生哀其死自有定论。告辞了!”
“青诗送一送王太医!”
纳兰性德站在原地目送王太医离开,这马车上竟是没有一点动静,自己原本还以为这唐凉引会大声哭嚷现在倒是一句话也没有。纳兰性德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便只好伸手将马车帘子拉开,只见长安娘眼眶带红的看着自己,那唐凉引正在长安娘的怀中一下一下抽泣着。纳兰性德看着她这个样子虽是心疼但是也不失是一个好的结果,若是这王太医真的检查出这雀灵是死于非命那唐凉引必定是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检查出来这雀灵是自己身上有病死的,那也算是给这些将她挂在心上的一个好的结果了。纳兰性德看着唐凉引这个样子看了一会儿之后便将车帘放下,青诗走进来之后手上好像拿着一包银两似的东西。
“青诗,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公子,这是刚才岚姨拿过来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夫人已经知道我们过来验尸的事情了。大少奶奶,这银子是夫人给的,说我们府里的丫鬟若是死了就是一百两发派自己家里去,但是这雀灵不同,是你的陪嫁丫鬟,加上与你情同姐妹。故而多了这么个五十两银子的发送费,大少奶奶,夫人说了,既然说这雀灵是自己得了病死的,那这事也就算是了了,今后不管是大府里还是新园子里头都不会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情。然后让我来问问您,这是要埋和那些本家丫头一起,还是发配回家里去!?”
青诗和纳兰性德一起站在车外等着坐在车里的唐凉引说话,但是等了大半天也未见这人有半句话。青诗刚想再说话之时,这车帘子便被拉开,唐凉引两只眼睛已经红透似乎很是难过。
“方才太医说的是这姑娘身上确实有病,但是你们谁又能够真正认定这人就是雀灵呢!?而且当时雀灵是死在府内,为何尸体会在竹林之中被发现,这么着急发送尸体又是何缘故,这其中是谁在做道理!”
唐凉引话音提高带着丝丝颤抖,纳兰性德知道这人的心思,无非还是希望能够将这其中的事情一一全部弄个明白,但是见额娘这样的态度分明是已经想要尽快地息事宁人了。若是这唐凉引再如此追究下去,势必又会让额娘不高兴引起一场不必要的风波。
“这其中的道理是我在做!素月,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已经是额外开恩,你作为一个主子,在那里危言耸听又是何道理!”
纳兰性德不必转头便知道是额娘过来了,看来额娘一直在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但是自己又不能够阻止唐凉引就任由额娘去息事宁人。自己的心中也尚且有所怀疑更何况是这唐凉引。
“孩儿拜见额娘!”
“儿媳...拜见夫人!”
唐凉引微微颤抖着被长安娘扶着下了马车,这觉罗氏过来必定是要让自己放弃疑问,但是这雀灵分明平日身上并无疾患,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死了呢!
“素月,我刚才也听到了你问冬郎的话。其实额娘也奇怪,这脸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够认得出来,不过你也是亲眼看见雀灵在府里的尸体的。那手上的玉镯子可不是你送给她的,现在还不是戴在那人的手上。你若是连额娘也不相信那大可以自己进去看看,而且这尸体为什么会被丢掉那竹林里头,这额娘尚且还不知道。说不准是这雀灵平日里娇惯惹得有人对她不满这才死后泄愤也未可知。素月,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我早上过去渌水亭见你的时候我也将话与你说得很明白了,有些事情该放在心上的就要好好地放在心上。有些事情能够让它过去的,就这么让它过去,否则于你于他这事情都不算是是好事情了!素月,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额娘的话你都是听得进去的才是,切莫钻进那死胡同里头。”
觉罗氏站在前面看着那卢素月的不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倒显得很是委屈似的,纳兰性德夹在这两人当中也不好多说只是从青诗的手上接过那包银两递给唐凉引。
“素月,莫论前尘往事,如今让雀灵入土为安才好,你早做定夺。”
唐凉引手上攥紧那包银两心中甚是不是滋味,但是这太医是拿下来的请过来的朋友,自己岂有不相信自己的丈夫的道理。更何况纳兰性德一向不是一个护短的人,自己若是一直追究下去岂不是显得无理取闹了。
“既然认定这人就是雀灵,那我就替雀灵将这一百五十两的银子收下来,多谢夫人。只是若要和这本家丫鬟葬在一起,无名无牌位的,日后若是想起岂不是人葬在何处都不知道吗!?雀灵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早已没有了父母。额娘,儿媳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额娘能够答应!”
觉罗氏本想着这个卢素月是个死心眼不会这么容易就将这事过去,倒是没有想到现在倒是同意了。
“素月,额娘说了,你才是这雀灵的主子,你想要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额娘不会多说什么的!”
“多谢额娘的恩惠。我不想让雀灵就这么待在棺材里入土了,用火焚了再将骨灰随风洒了!”
“你说什么!?”
“这可不就是挫骨扬灰了吗!?”
唐凉引这话一说就连青诗都忍不住要开口了,还从未听过这人的尸体被烧了之后还要随风洒了的。青诗拉了拉纳兰性德的袖子,但是这纳兰性德也不表态只是一直看着唐凉引。
“素月,你可是在跟额娘说笑!?这挫骨扬灰可当真是你想出来的!?”
“额娘,雀灵这个丫头一直不喜欢束缚,要是当真让她躺在棺材里头八面钉钉,她在地下也是要埋怨我这个主子的。加上雀灵这个名字就跟她人一样,她当真就像是一只仙雀一般,那心毫无遮掩。媳妇并不是要将这雀灵挫骨扬灰,只是我想着这才是对雀灵最好的安排了,纵然媳妇这么做是错的,那日后的责任也由媳妇儿一个人承担!还望额娘成全!”
觉罗氏站在原地听完她说完那些话,这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一下,自己当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可是真的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子。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这人,不过她和冬郎倒也是果真一对,两个人的心思可是真像。
“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了,那额娘自然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不过额娘还是那句话,人生不能够复生,我知道你和雀灵感情好得就像亲姐妹,不过人死便是死了,你要记得额娘这话才是!”
唐凉引点点头行了一个礼之后这才站起身子来,纳兰性德站在一边仔细看着唐凉引的一举一动,心中的震动不亚于额娘。这人方才竟然能够说出那样的话,便说明她的心思与人不同,这人才是真正的纯善之心,若不是如此,那就任由额娘发送雀灵倒也罢了。
“冬郎,你看上去脸色好了一些,但是还是要多养养身子。你阿玛现在在府中,近日的烦心事尚且多着,这里的事情我也未曾惊动你阿玛。今日阿玛和额娘到新园子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阿玛现在还是在气头上,你一会儿就回去先莫去找你阿玛请安。等到殿试之期过了你再去吧!”
“是,额娘!”
“那这里的事情就交由你们发落!素月,冬郎,额娘我跟你们说的话你们可要记住了!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额娘可就是没有这么好的性子了!”
觉罗氏说完这话就转头走了,唐凉引和纳兰性德在后行礼送觉罗氏离开。唐凉引直到看见觉罗氏离开了这才软下了身子,纳兰性德见此赶紧伸手将唐凉引拉住。
“你可是累了?!接下去的事情就交代青诗去做吧!?”
“不行!这雀灵的身后事我要自己盯着,怎么说也是好姐妹,姐妹一场岂能不送到头去!”
“那就挑个吉时再送她走吧!你看现在天也暗了下来,说不准就要下雨了!我这么安排,你可觉得还算妥当?!”
唐凉引点点头,这身子越发觉得沉了起来,纳兰性德扶着唐凉引抬头看了看这天色确实也有些晚了,不管如何,现在已经找到了雀灵也算是能够让唐凉引睡个安稳觉了。
“我想进去看看她!”
唐凉引抬脚想要进去却被纳兰性德紧紧地攥住手,纳兰性德对着自己摇摇头,唐凉引几乎不曾掉下泪来。
“我方才说过了,你要记住雀灵最好看的样子,切莫不要将那可怖的面容刻在心里。这样就算是雀灵也不会安心的。”
唐凉引紧盯着纳兰性德的眼睛,纳兰性德眼神坚定且手下不曾放开力气,唐凉引思索了一阵子觉得这话也不错,雀灵一直是那可爱的模样若是自己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岂不是要将她的印象都改观了。
“雀灵还有一些衣服在府里头,我想过去拿过来。那里头还有一些都是新做的衣服,明日就连同那些衣服一块儿烧了罢!”
“也好!我与你一同过去吧,天就要黑了!”
唐凉引的手被纳兰性德一直攥在手里,直到现在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纳兰性德的手心里头冒着冷汗,这才想起这人早晨还在发着烧,现在倒是陪着自己一直待在这里,方才还吹了那么大的风。
“不,你还是先回园子里头去吧!你看看你的脸色又开始变差了,早上太医才特地嘱咐过了,不准你再见了风,若是再见了风该又发烧了!”
“无妨无妨!这病又不是好不了,我陪着你过去总比你一个人过去的好,你若是天黑害怕找不到身边人岂不是该哭了!?”
唐凉引抬头看着纳兰性德的眼睛,看他那额头微微冒出的汗便知道这人现在正在难受着,自己这可是能算已经熬到了头!?可是雀灵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这人生之事又该如何说才是。
“切莫胡思乱想,你方才说要好好送雀灵走。现下便要带着好好送人的心思去为她准备东西,莫流泪。”
唐凉引点点头,想起当日自己还未与纳兰性德交心之时那雀灵一直在心心念念该如何撮合自己,如今自己能算的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是雀灵现在却是变成这个下场。唐凉引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酸流泪,纳兰性德见此也只是将手绢递过去,心中的狐疑犹在。其实自己和唐凉引一样心中也是有奇怪之处,为何这平日好好的人一下子突然暴毙便暴毙了,而且这尸体又是谁运出府里,这脸上的伤痕和那眼珠子难道真的就像是王太医说的就是非人做的。这王太医虽然是自己的忘年之交,但是难保不会和额娘事先说好,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和平息掉这件事情。纳兰性德想到这里便回头对着青诗示意,青诗远远跟在后头就是以防万一有时候主子又有什么事情。
“公子怎么了!?”
纳兰性德拉着唐凉引的手不方便说便稍微放开让唐凉引站在原地等一会儿,唐凉引心里在计算着雀灵还有几件衣服,还要不要让人连夜添置几件东西便无心去理会纳兰性德现在在做些什么了。
“青诗,你再去外头找个可信任的大夫或者是仵作进来瞧瞧!”
“公子,可是这....”
“我知道,但是还是要两个人验过心里才会安心一些!你悄悄地去找,找之后马上就带过来,不要再有让他接触到任何人的机会。千万小心不要被额娘发现了。”
“是!小的明白了,我这就去找!”
纳兰性德看着青诗跑出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若是这第二个大夫验过之后也说非人力那自己便罢了,若是人为那自己又该如何。纳兰性德站在原地想到这里不由得都听不见唐凉引在叫自己了。
“冬郎,你在想什么?!”
“噢,我不过是在想其他的事情!走吧!”
唐凉引看着纳兰性德这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敢再凑近牵着他的手,自己想着他现在能够一直帮着自己,那自己也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自己还能够再奢望从他的身上得到些什么呢,就算是雀灵在这里也应该会为自己高兴了才是。
“天暗了,你拉着我吧!一会儿摔跤了可就不好了!”
唐凉引抬起头看着也正在看着自己的纳兰性德,这人的神情是自己说不清楚的,也不知道为何心中对他这样的态度觉得甚是不安心,就像是那绚烂烟火会稍纵即逝一般。
“拉着吧,你一会儿摔了我还能拉住你!”
唐凉引愣了一会儿也没有伸出手,纳兰性德知道她的心思便直接伸手将唐凉引的手拉住。
“如今,你我也算是交心了,你说的很多话都是我未曾听过你所说过的事情有一些我也未曾见闻过。日后有机会定要你再说说这些事情!”
“我不过就是随口胡诌,哪里有什么好见闻!你这话要是被老爷夫人听见了,非得打你不可!老爷本就在念叨你近日病着也未多了解朝堂之事,待来年殿试的时候又不知道该如何了!”
唐凉引说完这话不见纳兰性德回应,想着莫不是自己说这话惹得他心里头不舒服了不成。唐凉引抬头看向纳兰性德,只见纳兰性德抬头看着那棵梧桐树,见她抬头这才低头对她笑了笑。
“无妨,那棵梧桐长得不错。”
“我还以为我说这话你心里头不舒服呢!”
纳兰性德笑着摇摇头,这是唐凉引这几日以来见过的他最多的笑容了。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好吗!?”
唐凉引摇摇头,这原因自己虽然想要问,但是却是不敢问出口。万一这些不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那接下去的日子又该如何过。
“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坦诚的人,我在这深宅大院中成长,见到的人遇见的事情大多和你现在看到的差不多。你早些时候在池边说不管以后事情如何,最重要的就是要珍惜当下,这话我就从未听人说起过。在这里,每个人都在算计着明日后日甚至是处心积虑想到来年的事情。撞破头的去争,流尽血也在所不惜。你说这值不值得,我们自然是觉得不值得的,那是因为我们衣食不愁,也不必去担心明天要住在哪里。这是我从你话里悟出来的道理,一直以来我交往了很多的文人书生,但是说话竟然都不如你说得透彻明白。”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其实我说话也都是瞎说,不过是想让你放宽心,这眼下的东西最值钱,去争去抢其实到头来也带不走!”
纳兰性德点点头又抬头看着那棵梧桐树,唐凉引学着纳兰性德的姿势仰头看着那梧桐树,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我还未回答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对你这么好呢!”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你很懂我!好像知道我一切的事情似的。”
唐凉引听完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也奇怪就是对这纳兰性德的事情好像都了然于心似的,就好像心里头有一本专门关于这人的书供自己翻阅。
“你这话倒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能够读懂你的心思似的。不过,这也是我的揣测罢了,各人心里头在想什么谁又能够知道呢!”
纳兰性德不说话也只是笑笑拉着唐凉引往前头走,因为全都搬到新园子里头了这里的东西变得少了一些,但是因为之前雀灵是死在府中的故而雀灵的衣服还都留在这里。唐凉引推开雀灵的房门,里面的布置还是不变只是少了一点人气儿,唐凉引推着门脚步逐渐沉重起来,雀灵当日是多么的活泼,如今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那里。
“素月,你看看雀灵以前喜欢什么衣服都给她烧去吧!毕竟你们主仆姐妹一场,能做到的便多做一些。”
唐凉引点点头自顾自地走到衣箱边去收拾,纳兰性德见此背着手走了出来。自己竟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对这人改观,当日唐凉引还是一缕魂魄的时候便说她是为了自己才来到这里世界的,可是自己又何德何能让她留在这个自己觉得很是污秽的地方呢。纳兰性德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闪过雪梅站在宫中隔着红门看着自己的场景,她是在对自己说必须要放手了呀!纳兰性德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雪梅和自己当真已经是前世了。
“公子!公子!”
纳兰性德见青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自己便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里头收拾东西的唐凉引,见她没有发现便赶紧走到青诗面前。
“如何!?”
“公子,我去外头请了离咱们这里最近的仵作,这人说是很有经验的。哎呀,我就说结果吧。这人一看雀灵那尸体就说这是自己死的,具体说的啥乱七八糟的,他在背医书的那些话我也听不懂。反正就说这不是人弄死的,是她自己就这么断气的。还有啊,那脸上和那眼珠子他也说不是人干的!不过是什么东西干的,他也不知道!反正就跟那王太医说的是一样一样的!大少奶奶....”
纳兰性德一回头发现唐凉引正站在门边看着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件绿色的长衣,纳兰性德对着青诗点点头,青诗对唐凉引行了一个礼之后赶紧就走了。
“多谢你费心了!”
“我心里本来也有疑虑在,让第二个人验过之后这心里也才踏实一些。既然你与我坦诚相待,那我也该对你有所交代才是。你这样可放心一些了!?”
“既然两位大夫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没有异议。夫人也已经同意我的要求,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只是这尸体分明就是从湖里捞出来的,那手里也攥着东西,又怎么会说全都是雀灵一个人的问题呢!就算雀灵当真是自己身上有毛病这才死的,但是这其中肯定还有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只是如今夫人是想要速战速决,我也已经知道雀灵不是被人杀害的,那也就先让雀灵走吧!这里头的事情....”
“你放心,这里头的事情我还会继续往下查的!雀灵的衣服你可都收拾好了!?”
唐凉引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纳兰性德这才想起雀灵被人从湖里捞上来的时候那手里攥着的金钗,那金钗像是颜氏之物,不过自己又不敢十分确定。若是冤枉了人,岂不是罪过了。
“雀灵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只挑拣了几件雀灵平日里最喜欢的。我的衣箱里还有一只玉镯子和耳环,反正我也不喜欢戴那些东西不如就让雀灵带着去吧!”
纳兰性德点点头,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她们姐妹一场。
“既然你都已经收拾妥当,那我们就先回新园子吧!你若是将自己累倒了,雀灵也不会安心的。我已经让青诗去准备事后的事情了,等到挑选出一个吉时来便送雀灵走!你也可安心一些,切莫再耿耿于怀了!”
唐凉引伸手将雀灵的房门关上,突然想起那天雀灵尸体丢的时候自己看到有一个和雀灵身形极为相似的人就和自己擦肩而过。莫非...唐凉引摇摇头将自己的心里头那不真实的想法挥开,雀灵都已经死了怎么还会走出来呢!
“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我没有在想什么。我们这就走吧!”
唐凉引回头看了一眼雀灵的屋子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纳兰性德看她如此又拉住了她的手。
“你自己说的要珍惜当下,你的当下就是替雀灵好好活着!都说这人死如灯灭,现在看来这话也不假,你要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和你自己要做的事情。你要替雀灵好好活下去的!”
“我知道!我会替雀灵好好活下去的!”
唐凉引远远地便看见长安娘站在后门处的马车边,雀灵已死这以后压在自己肩头的事情还有很多,若是自己一下子便倒下了,岂不是辜负了当初雀灵为自己奔走了。
“大少奶奶,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唐凉引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纳兰性德,纳兰性德正示意着青诗牵马过来,唐凉引见此赶紧叫住青诗。
“你的脸色当真难看起来了,早上才吃过药,现在又四处奔走,太医说了你不可见风!现在已经吹了这么久的风了,你还是和我一起坐马车吧!”
“不必,我现在觉得头不那么晕了!长安娘,你就先陪着你家大少奶奶回新园子里头去,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你还要上哪里去!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呀!”
“放心吧!”
纳兰性德一个漂亮的回旋已经上了马,但是这唐凉引却是紧皱着眉头,这人的病还没有好,太医都已经叮嘱了不准见风可是这还是不听劝告。
“大少奶奶且放心,我跟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一会儿若是起风了,我准备了外披,公子的性子我最了解了,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去做,不然连饭都吃不下!”
青诗说完这话便也赶紧上马跟着前头的马匹,长安娘弯腰扶着唐凉引的手臂想要扶她上马车,但是唐凉引停在原地就是不迈开步子。
“大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我们还是先回新园子里头去吧!这天就要暗下来了。”
“长安娘,我还是想去看看雀灵!”
“大少奶奶,公子都吩咐了不让你去看见那样子!这件事情你还是就听公子的话吧。”
“可是....”
长安娘也不管这大少奶奶还想要说点什么便径直将她拉上马车,唐凉引想到方才纳兰性德对自己说的话也不好执拗下去。
“走吧!”
外头驾马车的人一下一下地抽打着马,唐凉引数着这次数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大少奶奶,其实雀灵就算没有能见到你最后一面,但是我想她也是开心的!今日我和青诗看到公子一直拉着你的手,这心里别提是多高兴了!且不论那外人看起来如何,我们是真心希望主子能够好的人,看到你们好,看到你们高兴我们心里头便高兴!我相信雀灵这么一个性子的人也是如此,她日日夜夜盼着公子和你好,现在果不其然公子对您上了心,这可不就是一件能够让她安心离开的好事吗?!大少奶奶,我说这话也不是为了安慰您,而是我希望您能够懂得我们的心思,我们都是盼着您好!雀灵在天之灵看到您和公子两个人开开心心的,那也就足够了!您说我说的对或不对?!”
长安娘拍拍大少奶奶的手,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唐凉引感怀于他们对自己的心思不由得热泪盈眶,自己当真是未曾想到能够收获到这么多对自己真心实意的人。
“你说的没错,那我们先走吧!青诗可让人着手去选日子了!?”
“放心吧,青诗做这些事情还是会的!”
唐凉引点点头,坐在马车上心里的确安稳了一些,可是自己现在还在奇怪为什么那雀灵死的时候手里会抓着那只金钗,加上雀灵从不会去池边的,难道是雀灵死后别人故意伪装出的假象让这些活着的人去互相怀疑不成。
“长安娘,你可知道公子现在是要去哪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少奶奶你就放心吧,有青诗跟着不会有十事情的!”
唐凉引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人穿着那么单薄还骑着马到底是要往哪里去,若是又见风病了可怎么办才好。
“公子,公子!你骑慢一点!你骑那么快做什么!”
“青诗,你就在那亭子等我,我自己一个人去,你莫跟着我!”
“不行,不行!大少奶奶都吩咐了,要我紧紧地跟着你呢!”
“吁!”
纳兰性德驾住马等了在后面的青诗一会儿,青诗追上来之后这才伸手将青诗拦住。
“你放心,回去也不必告诉大少奶奶我来了这里!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
“你若再可是,以后就莫再跟着我了!”
“那....那好吧,那公子你可要快一点回来,你现在身上还病着,你若是回去又加重了,那我可就是真的没法儿交代了呀!公子!”
青诗在身后喊着,可这纳兰性德早就已经扬尘而去,青诗知道这公子是要往哪里去,那半山腰上就只有那么一座庙,之前就只有公子带着雪梅小姐去,如今这两人也算是有了个结果,公子这性子的人自然是要去当年的定情之地说个明白的。
“唉,跟菩萨说也就算是跟雪梅小姐说过了!这多情的人啊就是这样难受!”
纳兰性德快马加鞭自是听不见青诗在自己身后说的那些话,不过现在自己心里确实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将这怀中珍藏的手绢埋到那梅树下,也算是了了一段缘分。雪梅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就已经升为答应,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祝福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呢。
“吁!”
“公子,是你来了!?好久未见了!”
“林叔,你身体可还安好!?一段时间未见,你还是这么硬朗,林婆婆呢!?怎么不见她人!?”
半山腰上有座土地庙,那庙边种着一大片梅花,那还是纳兰性德早年去学狩猎的时候发现的,至此每年梅花开的时候纳兰性德就带着雪梅骑马来这里赏梅。管这土地庙的也就只有一对老夫妻,纳兰性德心中对他们很是羡慕,只可惜自己与雪梅有缘无分了。
“噢,你说老婆子呀?!在里头煮饭呢!今儿个我去后头抓了条鱼,硬是要烤鱼,这七老八十的还吃烤的,跟小孩儿似的!”
纳兰性德将马牵至一边,嘴角微微笑着,心中不由得泛出苦涩之意。
“老婆子,你别捣鼓那些有的没有的东西了,看看谁来了!?”
纳兰性德站在庙门前双手合十对着庙中土地拜了一拜,往日都是雪梅和自己一道来的,现在自己一个人倒是有些不习惯起来。
“哟,是公子来了?!正好正好,今天这破老头子正好抓了鱼,我刚说要烤着吃呢,哎,雪梅小姐怎么没有一道过来?!”
纳兰性德听到这话没有回答,两个老人家面面相觑也不敢多问只好招呼着纳兰性德进门。
“林叔,婆婆。我先去梅林那一趟,一会儿就出来!”
“哎!”
纳兰性德绕到那土地庙后头往山上走,冬季盛开的梅花在这时候还未开放只是偶然有几株带着花苞。纳兰性德将怀中那用纸包着的手绢拿出来选了一株已经有几个花苞的树下开始挖小坑。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纳兰性德将那手绢埋在树下之后又放眼看了这里的花树,还是和当日的情形一样,只是人已去。纳兰性德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山下,天已经微微泛红想来马上就要暗下来了,想到唐凉引还在府中等着自己便赶紧走了下去。
“公子,你且先别急着走,吃一点鱼再回去吧!”
“不了,这鱼您老留着慢慢吃!对了,我这里还有一点银两,这秋一过冬来了便冷了。先预先买些东西才好。”
“不用不用!这寒来暑往的我们两个老头都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也不见有多难过。你快将钱收起来。公子,既然你不吃鱼,就喝口茶吧,这可是去年冬的时候收集的梅上的露水泡的茶!”
纳兰性德见这婆婆热情如初便坐下来将那茶杯端起抿了一小口茶水,这茶水滋味果然与府中的滋味不同,带着一股十分甘甜的滋味。
“公子,今日你一个人来又神情恍惚的样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将心里头的苦闷告诉我们这两个老头子。我们两个老头子虽然是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毕竟也已经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是能比你们年轻人看破一些的。”
纳兰性德低头不语将那茶一饮而尽,甘甜由心发起,本还是晕晕沉沉的一下子竟是清爽了许多。
“林叔,婆婆。其实这事是这样的.....”
纳兰性德从头将这话再提起,也不知道是为了听这两位老人的疏导还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一些,从未与人说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心里变得痛快了许多,林叔和婆婆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复帮着他倒了一杯茶水。
“公子,你这么说我可是听明白了!其实啊,你这还算是幸运的。雪梅小姐如今在宫里当上了答应,那也算是衣食不愁,就算雪梅小姐不愿意那也是我们无力回天的事情了。你瞧瞧这片梅花,我们若是将一棵树拔起移到另一片的地上去,有的是能够活得比在原来的地方还要好的,有的却是马上移马上就死。但是我们能够做的都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要看它自己。孩子,我知道你和雪梅小姐是青梅竹马,但是这人已经走了,你就莫在心里给自己多痛苦了。祈求上天保佑她,这才是道理。你方才说这个新过门大少奶奶对你好,那既然已经成为了夫妻那你就得去接受人家。你觉得她对你好,她懂你,这便是你也开始在注意到她了,切莫再因为前人而迷失了眼睛。这道理啊,就跟我们种花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老头子!?”
“哎哎哎!老婆子说的都是对的,公子,我们也没读过书就是活得久了些,不过啊,惜取眼前人这话可是当真不错的!我们两个还盼着公子能够带这位新的大少奶奶来,这世间路啊,总有些人不与我们一道走的!你要早日想开才好!”
纳兰性德回头看着那山上的梅花林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这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由得动了动心思,杯中的茶水已经凉了,纳兰性德赶紧端起一饮而尽。
“我知道了,林叔,婆婆。我这就走了!”
“也好,这天色晚了路上千万小心!”
纳兰性德盯着那梅林一会儿之后拍马往前赶着,在亭外遇上正在急着团团转的青诗。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你这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呀!我还以为天黑你找不到路回来了呢!你这可是要活活急死我呀,祖宗!”
“天都快黑了,我们快回去吧!”
纳兰性德说完便先拍了马扬尘走了,单留下这青诗一个人还在忙着上马。虽是嘴里念叨着,不过这眼睛还是看向那土地庙的位置。
“也不知道这土地爷是怎么开导的这位祖宗!方才和现在这脸色可当真是差了许多,土地爷呀土地爷,你可千万要保佑我家这祖宗开开心心的无病无忧才好!我这青诗在这里多谢啦!公子,你倒是等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