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想以下犯上?”昱王勾出一抹鄙夷的笑。
乔文昌身体猛地一颤,颓然地垂下了双手,却不是因“以下犯上”这句话,而是慕容明珠的泪。
她以眼神告诉他,莫莽动。他好不容易归家,乐得清闲,上有高堂健在,没必要为了她冒犯手握重兵的昱王。
“放开她吧。”突然,一声娇媚的声音传了进来。
三人猛地回头一看,发现竟是卓纤儿,不由得悲喜交加。
“你果然没死。”昱王不禁放开慕容明珠,径直地走向卓纤儿,僵硬的脸部线条变得柔软起来,露出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更怕眼前的美好是幻觉,甚至不敢眨眼。
“王爷何必打扰无辜?”卓纤儿去而复返,只因嗅到了一丝异样,自从颜承轩将冰雪子抹入她皮肤后,她的六识变得异常强大。
她自空气中闻到一种熟悉的气味,而这丝气味来自昱王,所以她自作主张折回。
并让裴弄玉去通知东方锦。
“你不会知道闻你死讯,我有多难过。”昱王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极其狰狞可怖,像在抵抗着极大的痛楚。
只不过一瞬之间,他又惊叹地注视着卓纤儿,更动手轻轻撕下她脸上的疤痕。
卓纤儿不想惹怒一个为爱痴狂的人,任由他去。
“雁雪。”他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爱人,终于平安无事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叫他如此能保持冷静,不,他无须隐藏他心底的激动。
“连纤儿,我叫连纤儿,是你弟媳。”卓纤儿冷冰冰地戳破昱王的美梦。
“你瞎说!”昱王倏地暴喝,情绪狂躁得就像一头被惹怒的黑熊,仿佛随时会撕碎一切招惹他的事物。
“你心知肚明,试问谁能死而复生,请王爷自重,勿误己误人。”卓纤儿趁他闪神,立刻后退。
后面的慕容明珠暗中示意夫婿做好发射暗器的准备。
“好一个误己误人,既然你非吾爱,又何须本王怜惜。”昱王突然变得异常阴狠,厉眸迸出凶狠的锐光,如来自地狱的幽火蓝焰。
直灼得卓纤儿双目生疼,无法直视。
“覆国祸水,本王自当除之,以祭天下枉死之士!”怒斥之音未落,利掌已至——
“天道不仁,与女子何干?”卓纤儿飞快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眸,无所畏惧地直视昱王,更暗中向慕容明珠打手势,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掌劲倏收,凌利的掌风却削下了她颊边几缕乌丝。
“只怪你这张脸过分美丽!”昱王深潭中的狠厉不减反增,教人不寒而粟。
当东方锦十万火急赶来时,卓纤儿已经被昱王掳走。
“怎么办?”裴弄玉急得直跳,大声指责慕容明珠夫妻见死不救。
慕容明珠脸色发白一阵踉跄,却没有辩解,只与乔文昌一同跪在东方锦脚下。
东方锦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反而好声安慰慕容明珠二人,更亲手扶起乔文昌。
“属下无用。”乔文昌羞愧地垂下了头。
东方锦并不责怪,“你当时若攻击暴怒下的昱王,不过是以卵击石。”潜伏在昱王身边的朱骁两月前密信其兄弟罗骏,言昱王一直闭关练武,功力已臻化境。
“可是纤儿怎么办?”裴弄玉可急了,忍不住插话。
东方锦神秘一笑,幽深无波的黑眸显得高深莫测,“你和棠隶只管准备好婚宴用度,刚好文昌夫妻同在,就当我们的客人好了。”
慕容明珠讶异道:“敢问圣上,你们是要拜堂成亲?”
东方锦直言不讳,“没错。”
慕容明珠见东方锦胸有成竹,转忧为喜,“奴家恭请圣上及棠将军在乔府小住,婚宴就由奴家公婆主持好吗?”
乔文昌一听,欣喜非常,倍感荣幸,还不忘告诉慕容明珠,“夫人,棠将军其实是南越王。”
慕容明珠微微一怔,望着一脸得意的裴弄玉,久久不能释怀。
后来听东方锦说,他们竟然相识于微时,才有些坦然。
对于这个安排,越发平易近人的东方锦当然不会拒绝。
交待了几句后,东方锦才启程前去寻找卓纤儿。
这时,无边的夜色已笼罩大地,却无妨风流人士寻欢作乐,因明灯如昼,游船笑靥如花。
虽然夏日的空气闷热,大街小巷弥漫着各种各样的体味、香味、还有夹杂着胭脂水粉的河水香味,但东方锦轻而易举就能从其中辨别出卓纤儿独特的体香及如意的药香来。
令他讶异的是,昱王竟然将卓纤儿藏在一艘花舫上。
东方锦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悄悄地潜入其中。
衣香鬓影,妖娆起舞。
在东方锦看来,不过是迷惑人的技俩。
又窥见了令人大感意外的一幕,他的皇兄竟然在跟人苟合,很不幸是,他身下的女子不过被当成了泄欲工具。
东方锦只看了一眼,不忍再顾,悄无声息地离开,继续寻找卓纤儿。
而内里的昱王竟未察觉,即使他什么也不做,翩然安坐,也未必见得能发现神出鬼没的东方锦,何况他正在办事。
最后东方锦穿过层层重兵守卫的一处后舱,在里面找着了卓纤儿。
当时她光着一双美丽的莲足,蹑手蹑脚地靠近门玄,正打算让如意去蛰守卫。
东方锦只觉她可爱无双,黑暗中凝着她的目光温情脉脉。
他猜想她放倒守卫后,会水遁。
果然不出东方锦所料,如意接二连三放倒了三名守卫,或许如意真的通灵,知道轧得不能重,太重这些凡人会鬼哭狼嚎。
所以它轻轻的蛰,那些人就像睡着似的,倒在船板上。
卓纤儿担忧如意会被水淹死,让它藏进荷包后,将荷包绑在头顶之上,才小心翼翼地顺着船栏下了水。
一沾了水,卓纤儿的身体就变得像条鱼儿般灵活,她飞快地划水往岸边游去。
眼看即将游到岸边,倏忽一双手无声无息地从背后环上了她。
卓纤儿吃了一惊,慌忙要下沉避开,却因如意而倏地僵住。“纤儿。”突闻一声熟悉不过的溺爱,她一颗暴跳如雷的心才平静下来。
“我怎么感觉不到是你?”若是平素,东方锦离她五步开外,她就能察觉了。
“为夫身上那些你熟悉的气味,早教烟花女子的胭脂蒙蔽,再经似清非清的河水一浸,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为夫恨不得与娘子一起化身为鱼,共戏潮水。”东方锦不止说着肉麻得令人骨头酥软的情话,更轻咬了她圆润的耳垂一下。
尽极挑逗。
惹来一阵颤栗,卓纤儿娇喘着转身,甜蜜地搂着东方锦修长的颈项,嘴畔掩不住的笑意,“不害臊。”
“快上来,泡久了会着凉。”东方锦刚想俯身一亲芳泽,岸上却传来恼人的催促声,真是大煞风景。
顿时,什么风哗雪月、鱼水之欢的心情都飞散没了。
裴弄玉仗着有卓纤儿撑腰,也不怕东方锦。待东方锦将如意收好后,她打开一块厚厚的披风将卓纤儿包裹在内,直接抱起来放进马车内。
棠隶无奈的耸肩,与东方锦一同坐在驾座上,慢慢驶回位于城外二里的乔府。
乔文昌的父母、兄嫂子侄,早已侯在大门外迎接。
虽然慕容明珠一再禀明毋须刻意去恭迎,但老人家一听乔文昌说是四儿,激动不已,非要亲迎。
慕容明珠伶俐聪明,见似情景,料定他们与东方锦定有渊源,也没再阻拦。
乔老丈远远看到马车上的东方锦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老态龙钟,一只脚快入棺材的人瞬间变得虎虎生威,双足一点犹如大鹏展翅,凌空踏步直直地飞向东方锦。
俯冲而下时,倏地亮出一柄带倒刺的银钩来,攻势迅猛手法奇诡,虚虚实实之间直取东方锦面门。
若是常人,必定要以为被袭之人即将命丧银钩之下,可惜——
“四儿与老父过两招吧。”乔文昌的兄长期待地大喊。
东方锦却没卖他面子,微微一侧身就躲开了。
“锦儿,你怎么欺负老人家?”
乔老丈一击落了空,站在马背上直发怵,直到听到一把柔和的女声,才回过神来跳下马,还作垂垂老矣之状,慢腾腾地往回走。
慕容明珠看不过眼,送上一根拐仗,乔老丈腿脚才快了些。
东方锦直接抱着裹成粽子的卓纤儿,跃入了慕容明珠早就备妥的厢房中去,亲自为她宽衣。
只是待脱到亵衣时,东方锦又退缩了:“你自己来,别偷看为夫。”
说罢走到屏风后,飞快地换上干爽的衣裳,偷偷地瞄了屏风后一眼——
卓纤儿早换好了衣裳,娴静地坐在床上望着他。
那端庄持重的姿态,清澈晶亮的乌珠,望得东方锦头皮发麻,“怎么了?”
卓纤儿晃了晃双腿,幽幽地道:“我想回家了。”
原来天高海阔后方知,她其实并不喜欢在外游荡。
她喜欢呆在“家”里。
这话说得随意,可听在东方锦耳内,却是高章。
“家”指哪里,她没明说,然而他们最迟明、后天就会成亲,所谓出嫁从夫。夫家就是她的家。
夫欲何往?她根本不会问,从从容容静侯他的佳音。
东方锦微微一愣,眼底有某种复杂的神色一纵即逝,“好,”但又立刻补充,“明年开春吧。”这口气截钉截铁,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
卓纤儿掐着手指算了一算日子,审时度势,推测东方锦大概还有要事没办,温顺地依了。
此时裴弄玉已端着两碗姜汤,一脚踹开了门,在一阵吱嘎声中走了进来,绕过屏风入内。
甫一见到东方锦,裴弄玉立刻掷出其中一碗姜汤,碗动汤不溢。
东方锦眉头轻扬,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态,一滴不漏地在半空中将碗捞到自己手上,一喝而尽。
才想上前喂卓纤儿,却被裴弄玉占了先机,殷勤劝进。
“你这碗加了红糖,一点也不苦,是我煮的,你快些喝。”
“我不怕苦。”卓纤儿笑着伸手去接。
裴弄玉却微微避开,笑道:“我以为你喝惯了清香的花茶,喝不来这辛辣味儿了。”边说边把碗送到卓纤儿嘴边,“温度刚好,你快些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