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可待。

心腹还没出城，晋王偕同礼部尚书入了宫来，会方皇后及太皇太后，四人一起商议晋太后举办国丧之事宜。

之后，方皇后把淑皇贵太妃手握太上皇遗诏之事透露与晋王。

“昱王一直没有动静，并不表示他不想介入皇位之争，他极有可能是想等王爷你先夺了皇位，再借勤王之名来攻打你。”方皇后一直有让方相国留意昱王的动向。

太皇太后闻言点了点头，“锋儿，你有何打算？”

“本王总觉事有蹊跷。”别的野心家是磨拳擦掌、异常兴奋，偏偏晋王显得十分平静，甚至有一丝悲伤深藏在眸底。

“你就放心吧，哀家已经说动华将军，他会支持你的。等到时水到渠成，你再软禁淑皇贵太妃，到时就有恃无恐了。”太皇太后慈祥地看着晋王，满目算计的精光。

百行孝为先！

“太皇太后说得对。”方皇后附和。

晋王深望了礼部尚书一眼，对方慎重地点了点头。四人合计谋定后，晋王随即离开了皇城。

夜里，东方锦与卓纤儿一道换上夜行衣，潜进淑皇贵太妃的长乐宫。

惊讶地发现宫里个个奴婢神色凝重，满目惶恐，这是为何？卓纤儿以眼神相询。

“纤儿，不要急，你知不知道敏贵嫔在上清宫打闹时，你的无意举动已经坏了晋王的好事？”东方锦宠爱地蹭了蹭卓纤儿的额，“现在安静点，别坏为夫的好事。”

卓纤儿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东方锦的节拍？她不是帮了晋王吗，怎么变成坏他好事。

就算她会坏晋王好事，也断不能坏他的大事吧。

再说，帝国栋梁接二连三殒落，加之晋太后薨天，东方锦就不伤心么，个个都是他的至亲啊。

正疑惑间，东方锦已经将她秘密带至淑皇贵太妃寝室内。

卓纤儿惊讶于东方锦的大胆，刚想问他究竟有何用意，却感觉到东方锦示意她往床帐那边看。

“长乐宫中的奴婢全被淑皇贵太妃以毒药控制，每二十四个时辰循环一周天，若没及时服下解药的话，就是现在你看到的，面容僵硬，眼神呆滞的样子。”东方锦以传音入密之技向卓纤儿解释着。

按照这个说法，刚才在殿外的奴婢还没有毒发，而现在寝室内的却是已经显现了毒发的症状了。

“这种毒药会逐渐蚕食受害者的心智，所以他们对下毒命惟命是从。父皇对花草没甚兴趣，加之一年大概才来长乐宫十多趟，才没有发现她的隐秘。”

卓纤儿又一次被震撼到了，既然如此，太上皇的遗诏从何而来？难道这是为了保护淑皇贵太妃，才故意疏离？

好奇心像猫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挠着卓纤儿的心肝。

她期盼地凝着东方锦，希望他能说出更多。

东方锦光华内敛的黑眸充满笑意，但没继续为上一代的秘事作解释，而是比了比床上的淑皇贵太妃，“她长年累月装出平易近人，温柔敦厚的表象，加上母后猝然离世使她兴奋难抑，笑成面瘫了。朕略为添了把火，从面上开始，一直瘫到脚下。”

“现在她已经半身不遂。”

东方锦像说家常一样，笑容轻松而无害，看在卓纤儿眼内，却是异常邪恶，“你索性杀了她，何必这样折磨人。”

她对东方锦的做法不敢苟同。

“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东方锦平静地说着，抬手顺了顺卓纤儿乱掉的发丝。

卓纤儿闻言，只好静心思考这句话的含意，无奈心绪纷乱，一时之间也没答案。

“接下来怎么办？”这个总能直说了吧？

“接下来？东方凌锋会请瑞王妃到他的别院作客。”东方锦云淡风轻地预言着时局的走向。

请走瑞王妃无非是为了要胁宋旗。

东方锦看着正在深思的卓纤儿，觉得她认真思考的模样极可爱，忽然神秘一笑，意有所指地说：“纤儿，你觉得梁佩这名字好听不？他可是东方凌锋的心腹大将。”

卓纤儿惊讶地低呼：“什么？我记得当时宋将军派他作瑞王爷的……”天啊，致使瑞王遇害的内奸已经呼之欲出。

“嘘。”东方锦觉得女人还是笨点好，再让她推测下去，她绝对能猜出太上皇驾崩其实是他的“杰作”，“你再想想？”

卓纤儿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暗示什么，突然恼羞成怒地掐住东方锦玉白的脸颊，“你再逗我玩！”再不往明里说，她可就要扯了。

痛啊！“梁佩，裴良，裴良玉。”东方锦无耐地交待，女人还是聪明些好。

裴良玉，裴弄玉，兄妹！“弄玉知道吗？”卓纤儿着急地问，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东方锦的笑意并没直达眼底，这显然是要人命的啊。

“那木头人昨天已经告诉她了，朕在国公府时，她冲出来求朕放裴良玉一条生路。”卓纤儿还掐着东方锦的脸，他立刻识相地交待。

“原来这样。”

另东方锦讶异的是，卓纤儿竟然没再追问，而且还松开了手，最绝的是那神态，瞬间就从焦急变作平静。

东方锦微怔，伸出食指沿着她微翘的嘴角，轻轻地画着她的艳丽唇。她总是会让他意外，可这温淡的浅笑是唯一不变的期待。

我可以为了你，饶过所有无伤大雅的人，只要他们退隐。

东方锦心中默念。

==

西坚元年八月初五

晋太后安葬帝陵，与仁宗孝文东方锦（正武帝）同穴，谥号靖懿。

举国同哀，帝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三年。

这样一年，朝廷将六年减免天下各项赋税。

然国库充盈，此举亦无招来晋王怨恨。

==

西坚元年八月初十

在晋太后，晋国公及晋大将军相继宾天离世后，皇朝经历了一连串的动荡，京城八成兵力集中于晋王之手。

而南方的武平侯连元锡大军被总管两湖的方广贤围堵于荆州。

晋阳布政司薛茂成交给长子薛璟岳的一支铁骑竟然驻扎在离京城数十里的熊耳山下，遥遥观望京华烟火。

护城大将军宋旗亦因为独女瑞王妃之故，交出了兵权，与瑞王妃一同被囚晋王别院。

而影响朝局的关键昱王，始终未曾露面。

既然晋府败落后，依然对东方锦忠心耿耿的将领，也没制造昱王即将进京的谣言。

这二成兵力，会同挺皇派文臣，日夜守护在皇城之前。

与掌握御林军及殿前侍卫师的华东平将军形成里二层外一层共三层，密不透风的防御之势。

晋王虽然策动了舆论，获得得了相当一部分士子的支持，但因有棠隶及潘荣坐镇，一时之间还不敢贸然进攻皇城。

最好的办法是逼东方锦主动退位。

美其名：让贤。

这个兵不血刃的良策，获得了晋王阵营的支持。

礼部尚书就这个建议，与挺皇派作出交涉，却被吏部尚书慕容敬尧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地走了。

虽然礼部尚书怀恨在心，却不敢添油加醋，只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禀告晋王。

而晋王阵营的人都明白，若是在武平侯大军回京之前，不能拿下皇城占据主动权的话，他们所提出的“退位让贤”会变成一个笑话。

西坚元年八月初十一。

晋王命人以“帝不能为君耳”之由，命人写了一篇晋王先天下之忧而忧，感天动地的檄文。

一时之间，晋王之兵竟成了为天下黎民谋福泽的正义之师。

是夜，晋王对皇城发起攻击。

战乱中，发生的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棠隶居然偷袭潘荣，将他一击毙命。

华东平将军震惊不已，见苗头不对，立刻退入皇城，紧闭四扇城门。

城门固若金汤，如此一来尚可坚守数天，等待援军的到来。

卓纤儿一直与东方锦及玬妃站在皇城最高台，观望战况，对此突如其来的噩耗，难以置信。

而玬妃更是惶恐不安，“怎么会这样，棠隶怎么叛变？”她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卓纤儿深深地凝了眉宇忧郁的东方锦一眼，难道这也是他算计好的？想开口安慰玬妃，却又不知说些什么，还是紧闭了唇。

玬妃突然大叫了一声，“哎！本宫想起来了，上清宫肯定有密道，咱们快逃吧！”

话还没说完，就去拉东方锦的手臂，要他逃跑。

“朕是东方锦，为什么要跑？”东方锦甩开了玬妃的手。

“等晋王攻进来，你就要成阶下囚了，你自小娇生惯养，怎么吃得了天牢的苦头！”玬妃气急攻心，一张脸都青了。

卓纤儿幽幽地说：“皇城牢固，御膳房储备颇丰，大概能等到我父侯及晋阳的援兵。”

玬妃哭喊：“万一等不到呢？”

“你们看！”东方锦突然指着华将军所在之处大叫。

卓纤儿及玬妃引颈望去：

只见太皇太后一身素服，泪水如注、步履蹒跚地走近了华将军。

“华将军，哀家苦啊，晋家为了窃取大权，不惜派人刺杀太上皇，更嫁祸柔然部，连带害死瑞王，他们死得很惨啊！可苍天有眼呐，晋家罪恶深重，连苍天都震怒了，这才收了晋宜海的命。”

“收的好哇，不然这东方氏祖宗辛辛苦苦经营的江山，迟早会他们夺去。”

“当今东方锦登基以来，无一作为，有名无实，不过是晋家的控制天下的傀儡而已。无论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华将军都该大开城门迎晋王进宫啊！”

因她声音十分尖锐哀慽，卓纤儿三人听得十分清楚。

好一番直击人心的陈词，不止为废君做好了准备，更为华将军大开城门铺好了台阶。

就连东方锦本人也动容了。

所以当华将军一家老少共计十人出现在攻城天梯之上，高呼着“弃暗投明”时——华将军百感交集。他的脸是滚烫的，但他的心却是冷的。

他缓缓抬头往东方锦所在望去，复杂的眼神流露着痛楚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