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冬雪的本分。”冬雪答应过,要守护落泉。
“暂时这样,本姑姑走了。你好好休息。”左欣简单说了句,又交待了西阁的医官几句,才离开西阁。
回司礼署的途中碰上了东方锦。
左欣一行人立刻叩问圣安。
东方锦心情不大好,脸色比乌云密布的天色还要暗沉。就那样拦着左欣的道,却不言不语。
左欣等人在地上跪了很久,也听不到一句“平身”。
又过了很久,左欣感觉无法再等了,只好把肩负的任务向东方锦简单禀告了一下,急切地请求放行。
东方锦允了。
在左欣躬身走过东方锦身边时,他却突然问:“如果纤儿罪名被落实,会怎样?”
左欣微讶,大概也以为东方锦对卓纤儿已经无心。她本想添油加醋,转念一想,人多口杂怕惹人怀疑,只好还作平常刻板地回答:
“回皇上,此案还得等平恩侯进宫仔细查证,再上报皇后才能做最终的决断。”
“上报方芷晴?为什么?”东方锦左转一步,正视躬身垂首的左欣。
“回皇上,因皇后掌管后宫。”左欣不卑不亢地回答。
东方锦又问:“以前呢?就是太上皇,太太上皇以前的妃嫔若是犯了这种事,会怎么样?”
“请皇上容奴婢想想。”左欣凝神思索。须臾,答道:“类似这种罪行,最严重的一次是一个贵嫔被削去封号及位份,贬为奴婢。”
“什么?”一直紧绷着脸的东方锦,这才露出了忧色。
“皇上。”像只蝴蝶般艳丽的乙勺玬突然从左侧雕花拱门处摆着纤腰走向东方锦,“皇上莫急,待臣妾前去坤宁宫,为妹妹向皇后求情。”
她笑容绮丽地劝着东方锦,显然已不受药物“影响”。
“好,朕与你同去。”东方锦顿时神清气爽,揽着乙勺玬水蛇般柔软细嫩的腰枝往坤宁宫方向走去。
“恭送皇上,乙勺玬。”
“轩轩你好香啊。”
“皇上,这是桅子花香,皇上可喜欢?”
“喜欢。”
“皇上真好。咯咯咯……”嗲笑不断。
……
左欣差点绷不住脸,冷冷的扫了身后看呆了的人一眼,带头离开。
本想准备些易下咽的糕点给卓纤儿,但又怕落人口实。最后左欣只命人取来些南瓜饼和红薯粥,送进监牢。
独自进了牢房,瞥见昨日饭食没动,左欣就心疼得不行。再望见卓纤儿红肿的眼圈时,她差点把持不住情绪。
还是卓纤儿冷冷的瞅了她一眼,才急忙收敛心神。
“左欣见过宝贵人。”
“假惺惺作甚。”卓纤儿不屑地瞥了桌上的食物一眼。如今,不必去问,卓纤儿也能猜到昨天的饭食肯定是尚司送的。
左欣看了桌面一眼,才道:“请宝贵人息怒,司礼署昨日确有不足之处。”
“本贵人不管你们失职还是故意,只想问一句。”卓纤儿缓步走近左欣,憋了一夜的慌与恼,就要从此释放出去。
“请问。”左欣微微垂下了头。
在监牢外的承司,有些好奇左欣为何忽然间变得这样低声下气。她走近牢门偷看卓纤儿:明眸流盼气势千钧,青气上行,似凤凰涅槃。
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高贵。
这才是侯府贵女应该有姿态!
承司暗暗赞叹。
卓纤儿坐下,玉手交叠轻置于桌面,“进宫秀女由司礼署负责讲授宫规教导礼仪,那么进宫的婢女呢?”语气稍微柔软,更显娴贵优雅。
左欣明显一震,微微皱眉道:“也是由司礼署负责。近十年进宫的宫女由本姑姑负责核实资格留任资格。”
“烦请姑姑仔细核查落翠的背景,为何这般狼心狗肺。”卓纤儿心中多了一个推测,那就是她命人从玬妃手中救出的落翠的家人,根本就是用来掩人耳目。
看他们往下查,能牵扯到晋王一根汗毛不?
左欣神情一凛,扭头看了承司一眼,发现她已经在记录口供。又朗声问卓纤儿:“贵人的意思是,没有迫害落翠?”
卓纤儿掷地有声地回答:“本贵人清清白白,没做任何伤害乙勺玬及落翠的事。”
之后,左欣围绕“妒忌”这字眼又问了一些敏感的问题,卓纤儿一概淡定否认。
最后左欣告诉卓纤儿,说东方锦问及此事,后来更与乙勺玬到皇后处为她说情。
卓纤儿的情绪才稍微波动,却是一语不发。
直到左欣她们离散,卓纤儿才站起来,举头望向小小的天窗,泪眼模糊。
因晋太后没有出面干预,宗人府综合各方口供,最后裁定落翠巫主。而卓纤儿送去景华宫中花茶含有五石散之事,也查出其实是乙勺玬侍女落芳急功近利意欲为主出头,而陷害卓纤儿之故。
卷宗中一切细节都记录得非常仔细,唯独省略了落泉口供中有人闯入坤宁宫对其施害的一段。
承司记录的口供也被销毁。
很久后,才有人告诉卓纤儿,兹事体大有辱国体,更因高丽使节在京,所以被强令删除。
卓纤儿申诉无门,也不想落下不识时务的恶名,只能强行压抑心中的不甘与苦楚,再谋良策。
落泉的亏是白吃了。
她伤癒后两边嘴角留下来的疮疤,每每扎着卓纤儿的眼。
于是卓纤儿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刮掉旧疤,用珍贵药材重新养出一层新的皮。
结果动刀子时被前来探访的方皇后及乙勺玬碰见了。皇后谓贵人动刀不吉利,斥了几句。
卓纤儿一时恼恨顶撞了方皇后,而乙勺玬好心地劝慰反而被卓纤儿“推倒”在地。
恰好这一幕被赶来趁热闹的东方锦看到,立时怒斥卓纤儿无良失德,更将其贬入冷宫。
就在卓纤儿住进冷宫的当晚,皇城御乐园举办了盛大的舞技比赛。
高丽舞姬技压群芳,于独制的九重楼中直穿九重,耀舞凌空,大放异彩。
被小国踩在脚下,东方锦气忿得几乎要大闹御乐园。
突然出来一个身体曼妙若仙,体态轻盈如燕的美人,以超凡绝伦的舞姿直登九重楼。手中尺素迎风飞舞,直探天际,宛如九天仙子降临人间。
观者莫不惊为天人。
高丽舞姬莫不叹服。待美人翩然下楼,才露出面纱下一张妖娆绝世的面孔——乙勺玬。
东方锦看得痴了。
卓纤儿听明修仪形容当时:盈盈尺素飞九天,袅袅青云来相见。昭仪姿容天下绝,雪山芙蓉水上仙。
“如今乙勺玬不紧获得圣眷,皇后、玬妃、敏贵嫔等人更是与她交好。昨日太后设宴宴请后妃,对她也是赞赏有加。”
卓纤儿听后,兀自陷入沉思。
明修仪环了四周围一眼,古木葳葳遮天闭日。她有些担忧地道:“梅雨日子即将到来,我担心你身子受不住这潮湿的地方。”望了失神的卓纤儿一眼,她命侍女拿蚕丝被褥去帮落泉一起整理床铺。
“来之前我特地寻空探过皇上口风……”说到这里明修仪顿了顿,话锋一转,探起卓纤儿口风来:“会不会是你与他相处时管得太严了,他与其它妃嫔相处,都是乐子不断,无拘无束。”
“喜新厌旧,人之常情。”卓纤儿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句。
明修仪思索了一下措辞才说:“虽是如此,好比孩子学艺,今日喜爱作画,明日喜爱骑射,后日喜爱舞大刀,但总有一样恒之不变。你若想长盛不衰,只能做那个捉紧他心、恒之不变的人。”
“以前弄玉谈起此事,我很笃定的告诉她,我还不能接受与别的女人分享他。可现在,无所谓了。他爱谁就爱谁去吧。”卓纤儿脸上有一种一闪而逝的沧桑感,之后又柔和地笑着。
只是眸底尚萦绕着的淡淡的忧伤,若不仔细观察,还真以为她看开了。
明修仪虽为卓纤儿不值,但也没再执着这个话题,轻轻地回了句:“若是你真的要退避,希望无人再打扰你。”
说得好。卓纤儿在心中赞美,面上却问起其它事情来:“兰贵仪与瑜婕妤没有出来走动吗?”
明修仪微愣,没想到卓纤儿会问起这两个人。想了想才答道:“兰贵仪年后就奉太后之命随侍淑皇贵太妃,早出晚归。但今夜所有的人包括两位亲王及王妃,甚至太皇太后都参加了御宴。”
“我也看到了她,十分端庄秀丽、更有一股子书卷味。我告诉你的那首赞美乙勺玬的诗,就是她吟的。”
“至于瑜婕妤总是低着头,忧忧郁郁,皇上似乎不喜。”明修仪说罢笑了笑。笑容中透着对各人命运不同的一种唏嘘与同情。
卓纤儿突然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兰贵仪会不会是暗中去监视淑皇贵太妃……”
“嘘!慎言。”明修仪严肃地握住了卓纤儿的手,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语带责备地说:“这乱说话是送石头给想扔你的人。”
卓纤儿也紧张起来,甚至走出小院,周围细察了一遭,发现无异才舒了口气。“谢谢。我只想忽然想到,若是落得像兰贵仪那样轻闲,莫不是最好。”她回了院子,坐到明修仪对面。
“虽然花草有情,但你这想法也太消沉了。”明修仪见侍女出来,便起身告辞,“且保重身体,我要回去了。”
“谢修仪提点。”
“恭送明修仪。”
“宝贵人别送了,赶紧收拾一下歇息吧。”明修仪走出阁门,回身相劝。
卓纤儿福了福身,还是望着她出了思明宫门,才与落泉一道回了上次所住的小阁中。
“主子,你与明修仪说的话,奴婢都听见了。你真的就想放弃了?”落泉边烧水边问坐在炉子旁的卓纤儿。
“逗她玩呢。”卓纤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冰霜之气,明眸闪着精光,与先前的抑郁寡欢截然不同。
“主子,你怀疑明修仪接近你是心怀不轨?”落泉挪了挪小凳子,凑近卓纤儿问。
“古语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卓纤儿笑了笑,卖起了关子。
落泉歪着头推测:“可能是她顾念主子与她妹妹长得像?”她才说完,突然不安的看了卓纤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