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高台,石板的地面,泛着寒气。即便头顶上阳光其实非常的明媚,可是这台上,却没有一丝热气,站在上面,只让人觉得脚底有寒气涌上来。
此刻,飘零便是站在这台上,半垂着眼眸,没有看四周投来的目光。
其实来的没有多少人,周围早被清场,那些下层的人士和侍女们都是进不来的,来的只有寥寥几个高层,那几个殿主和十四使。
他们有的鄙夷,有的惊讶,也有的感兴趣一般的看着她,打量着她。那目光,像在看一件小玩意儿,估算着她的斤两和价值,更有些人的目光显得十分意味深长,不知在谋算什么。
飘零不喜欢这些目光,也不喜欢站在人群的目光之中。那些不善的眼光像针刺,即便她一向忍耐力颇佳,也总是觉得不舒服的。
可是她却不能表达这些,因为今日她注定是要被这些人的目光打量的。她不能退,不能挥袖离开。
这一场……决斗,她走不开,也不能走开。
想到这儿,她的眼眸垂得更低,人也更加的沉静。
七殿的殿主和十四使分别在高台两侧站立,泾渭分明,七殿殿主都是女子,十四使大部分都是男子,他们都在各自议论着什么。
飘零只是站在台上,等着这场决斗的另一个主角登场。
她并没有等多久,魔君便穿着一袭黑衣金边的长袍,几个腾跃,跃到了高台之上,和飘零在台上对立而战。
飘零抬起了眼眸,她看着魔君,神色有些微的挣扎和复杂。
她想解释,可这个时候还能解释什么呢?都到这个份上了,即便解释,这场决斗就能够不展开了吗?所以最后,飘零还是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魔君也看着飘零,那目光十分深邃,飘零难以从中揣摩出什么。
“开始吧。”魔君只微冷的说了一句。
飘零心下顿时一凉,瞬间结冰。
魔君是不是不原谅她做出如此举动?这父女相残的局面,不正是她的一封挑战书所致吗?她不能战,此刻又不能不战,她微微后退了一步。
围观的人顿时以为她泄了气势,胆怯了。
飘零停下身形,微吸了一口气。
“开始吧。”魔君又说了一声。
飘零抬眸,这次稍稍冷静了些。她沉默的点了点头,脚尖一点,便落到高台另一边缘坐下,拿起她放在这边的琴,放到腿上。
一手轻按,一手勾指轻弹,琴声淙淙,如流水般倾泻出来。不由得引得人倾耳去听,仿佛听见林间鸟鸣,仿佛听见微风徐徐吹过,吹散了夏日的阳光,显得微凉。
这般挑战,她不选近身战斗,竟想只靠琴音对敌。这不禁让围观的人有些讶异。即便是紫殿擅于音声,但是攻击之时大多也还是以暗器为主,音声不过是起迷惑作用。紫殿的人甚少只用音声,便能杀敌的。
这般想着,突然感觉到那微风中有着淡淡的芬芳和水汽。他们好像看见了深绿色的茂密的丛林,丛林里有清泉缓缓流过铺满被水流打磨得十分圆滑的石子的小河。
那河十分的静谧,两岸的花缓缓开放,让整片密林,突出了几分亮色。
只是那花渐渐的枯萎了,河水渐渐的枯竭,隐隐的有些哀鸣的水声,显得幽怨而绵长。
密林中树叶枝枝叶叶的掩盖着,越发显得这片地方密不透风的阴沉,天光渐渐暗下来,这里变得是那般的阴森可怖,好像有什么不安的猛兽,潜伏在那些黑暗之中。
幽咽的水声还在响着,黑暗、孤独、寂静渐渐的将人包裹,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也一并的吞噬。
那声音勾着人回想起那些满含愧疚和遗憾的往事,勾着人仿佛体验生死离别的愁绪。那孤独与黑暗,像紧紧捆绑着人的枷锁,笼罩着所有人,让人觉得不安与恐惧,让人又觉得惆怅和彷徨。
为什么会这样?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有时却觉得悲伤和痛苦,那一声声的幽咽,让人不由自主的落泪。每个人都觉得落入了永恒的黑暗中,无力的挣扎,显得悲哀,显得沉寂。
有人开始觉得这种情况不对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出这一片黑暗,仿佛世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孤寂,让人有些不知该从何处打破这情形。
飘零便是在此刻,才抬起眼眸来,再看向了魔君。
他还站在刚才站立的地方,微微闭着眼。不知是否也沉寂在了那幻觉中,不知是否也感到了她心中的悲伤和愧疚。
这一个月,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想了很多很多,她没找出什么两全的方法来,但是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真的拿着刀剑去对付魔君的。即便是装装样子,她也不可能将刀剑的锋芒对准了魔君,所以她便只剩下了唯一的一条路可走。
如果那场决斗,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她不能让魔君为她死,也不能让魔君动手杀了她。她只能……自裁……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以前她无论遇到了什么样的困境和磨难,她都是想要活下去的。因为那个时候是对娘亲的执着牵引着她,是先要寻找到亲人的执念牵引着她。
而如今,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她的双亲还活着。而且对她都还是有一份怜惜和爱意的,这便也够了。
而现在这局面,她无法解决了。娘亲和父亲,这不是一个能轻易做出的选择,也根本是一个不能做的选择。她夹在中间,这段日子非常的幸苦。若是今日她一死,能够让水紫琉和魔君都幡然醒悟,都放下这所谓的争斗和权势的话,或许最后水紫琉和魔君不会只能落得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若是她一死,真的有这样的作用,能解开水紫琉和魔君多年的宿怨,或许还是有价值的。本来她的出现就是这场争斗的变数,也许她能用这样的方式打破这扭曲的局势。
想到这里,飘零在沉寂中微微勾唇,流泻出一丝微苦的笑意来。
若真能如此……也好。
她已经找到了娘亲,而且她还有一个父亲,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好执着的了。人生有如此多的波折,她经历了那么多,也该够了。
微微收回手,那琴声却还似乎响着。
这一个月她也不是白过的,她的精神力本就十分出色,内力在有灵力的日夜补足下,也十分的深厚。她制造的幻觉,不敢说是无人能破,但是也绝对不会有人能那么轻易的破去。
除非比她的内力和精神力更加的深厚,不过即便来的都是殿主和十四使,但是她对自己的内力和精神力还是有一定的自信的,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能从四周空气中吸收灵力了,所以她几乎可以说是灵力绵绵不绝,使用不断的,有这般助力,她的幻觉制造的便有更多的支撑,让人不易破解。并且越是对峙,对她便越是有利。有灵力在,她不担心内力耗尽,可是其他却是必须要担心这个问题的。
此刻那些人都以坠入幻觉,无需再用琴声辅助,她或许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飘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她最后看了魔君一眼,便闭上了眼,一扬手,冲着自己的心窝刺去!
谁知她的匕首并没能刺下来,她感觉到一大股力量拉住了她。
她睁开眼,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魔君的脸庞。
她有一丝惊讶,不明白为何魔君没有坠入她制造的幻觉之中。正想将手中的匕首挣出来,眼眸一瞟,却发现魔君竟是赤手握着她的匕首,此刻锋利匕首已经将魔君的手掌划破,有鲜血不停从魔君的手掌心涌出来,顺着飘零的匕首滑下来。
飘零有些惊慌,她想要掏出什么东西来为魔君止血。
可是魔君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拉住了飘零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飘零有些慌乱,也有些疑惑。她感觉自己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魔君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不能死。”魔君淡淡的开口,声音低低的传入飘零的耳膜。
飘零微微一震,仿佛什么心事被窥破一般,感到有些无措。
她抬眸看着魔君,不知道除了她死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她所谓的智计,她的聪明,一旦遇上了和娘亲、父亲有关的事情,便都成了一团浆糊,再难以分清了。
“你要活下去。”魔君继续说了一句,这时的神情显得温和了几许。
飘零才渐渐将乱飞的思绪回笼,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魔君还没有放开飘零的手,他定定的握了一会儿,然后将匕首从飘零手中拿了过去。
飘零先要抗拒,可是魔君的力量竟不是她所能对抗的。
她微微一惊,大抵知晓魔君为何没被幻境迷惑了。
这般高深的内力,十分罕见,魔君有这么深的功力,自然不会被她的幻境所困。
一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担心,周围那些殿主是否也有深藏不露之人,万一内力过高,摆脱了幻境怎么办?她是否还需要继续弹琴,加固幻境?
思绪就飘飞了这么一小会儿,意外就发生了。
魔君手中的匕首,在飘零眼眸刚刚转开,看了一眼那些殿主和十四使的时候,被魔君自己插入了自己的体内!
距离太近,飘零都能看见了血液从她眼前溅出,有几滴还落在她脸上的样子。
那温热的触感,那腥涩的气息……飘零一时愣在原地。
怎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飘零想张口喊什么,嗓子却像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她想要动一动,想将那碍眼的匕首除去,想将那不停流出的血液制住,可是她的手脚似乎麻木了,让她动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