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连虎凝重的神色慢慢地化开,他掐了掐单晴瑶的鼻子,笑道:“在敦煌,你就要变成吃米的小鸡了。”
单晴瑶愣了愣,双眼眯起:“对啊,你就是一堆大米让我啄。”说话间向滕连虎的身子咬去。滕连虎忍不住欢笑而起。
石触在马车外咳呵两声:“老帮主,小姐,我们到了。”
单晴瑶重重地咬了滕连虎的手臂一口,旋即狡笑地掀开帘子,翻身下车。“玉门居”三个金碧辉煌的大字映入眼帘,一座极为气派的楼宇矗立眼前。
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艳妇人急步而出,妩媚地娇叫道:“唉哟,滕老帮主终于到了,可把奴家想死了。”
单晴瑶听她如此轻佻之语,脸色一凛,横扫她一眼。那妇人留意到单晴瑶,娇笑道:“哟,好俊俏的男儿,安华马帮真是俊男美女如云啊!”
妇人迎上滕连虎,笑意满溢:“我说滕老帮主啊,四年没见,你是越发英姿倜傥,神采飘逸,真是把我迷得心痒痒的。”她挽起他的手臂“快请进,李灿芸我准备了好酒为老帮主洗尘。”
单晴瑶紧紧地蹙眉凝视两人交挽的手臂,滕连虎掠见,微笑地扬手,松开了李灿芸的热挽,快步走入。李灿芸微怔,旋即回复媚颜,紧随其后。
李灿芸把众人带上二楼的偏厅,先行一步到达敦煌的顶峰扬,红蛇帮莫爷,马四,五爷正与玉子扬在聊天。玉子扬一身银白色云纹袍,头戴银冠,双眸炯炯有神,全身散发出摄人的英气与威仪。但在单晴瑶眼中,他依旧是从前那个与她嬉笑玩耍,疼她宠她的哥哥。她狂喜大叫:“哥哥!”整个人扑了上去,把玉子扬紧紧环抱。
玉子扬鼻子隐隐发酸,含笑道:“二公主,你长大了。别再像小时候一般搂搂抱抱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抱你。你都不来看我,不把我接走。你不惦念我,你不要我了。”单晴瑶说着说着已热泪盈眶。
玉子扬疼爱地轻拍她的背:“别哭了,都快要嫁人了还这么不正经。我怕以后是你不惦念我。”
坐在玉子扬身旁的青丘女毕落眼中泪光闪动:“妹妹,王上可总是提起你,说起你以前在王庭中的事,说了两年还没说完。”
单晴瑶松开手,擦了擦眼泪撅嘴道:“他有没有说每次和我比赛他都输,每次做了坏事受罚的总是他。”
青丘女毕落含泪笑着点头:“王上说若他不输,不受罚,他的下场会更惨。”
单晴瑶笑意在热泪中绽放:“我总说哥哥是整个月氏除了我之外最聪明的。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玉子扬忍不住敲打她的额头:“不知好歹的家伙,终有一天我会好好整治你。”
青丘女毕落看向滕连虎笑道:“怕是有人会舍不得。”
玉子扬笑道:“你全身怎么是湿的,又去哪玩了?快去换件衣裳再出来。”转眼看见滕连虎,愣了愣:“二弟你怎么也是湿漉漉的,你们俩一起掉水里了?”
单晴瑶向玉子扬做了个鬼脸,拉起青丘女毕落:“嫂嫂陪我去换衣裳。”
两人走后,石触为滕连虎拿来衣裳在屏风后换上。李灿芸命人送上菜肴美酒后识趣地退下。
玉子扬向滕连虎笑道:“二弟不是说不会带上我的爱吗?最终还是拗不过她?”
滕连虎摇头微笑:“就算是把她绑住也困不住她。”
玉子扬狡笑道:“你现在知道为兄可是受了她十几年的苦头,现在换你了。”
滕连虎窝心笑起。
“疯僧之女有什么动静?”
玉子扬的笑容顿敛:“今年的竞价会要买下是西域各国给出的一千匹马。一直以来,哪国出价最高就由哪国赢得竞价令。昨日,疯僧之女派人通知规矩改了。他会选出出价最高的两国,其余各国就要把出价投给其中一国,最后总价最高的才是胜方。以安华马帮的财力,助大月氏打败乌孙赢得竞价令一点也不难。但安华马帮再富有,恐怕也抵不了其他西域国的联合。”
滕连虎脸色沉冷,寻思片刻:“西域三十六国中,其中十八国会支持乌孙。另外有十国我有信心他们会投给大月氏。余下八国都是中立派,而这八国中又以此楼兰的实力最强。此时看来,我们必须赢得楼兰的支持方有胜算。”
顶峰扬道:“楼兰王两日前来到敦煌,乌孙太子忽尔木已立即前去拜会。探子回报,他只求楼兰王继续保持中立,当时我还不知他意欲何为,原来有此后着。”
玉子扬愤然问:“楼兰王就没有弱点可以攻克?”
顶峰扬道:“楼兰王爱好美色。忽尔木早已送给楼兰王各色美女,以美色而言,我们没有优势。更何况忽尔木不需要楼兰王支持乌孙,只是保持中立。楼兰王做个顺水人情就美色在怀,他不可能不接受。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顶峰扬顿了顿,望向滕连虎,欲言又止。
玉子扬忍不住追问:“是何转机?”
滕连虎道:“楼兰王一年前曾修书给我爹,想招我为驸马,娶他女儿夏问寒公主。”
玉子扬怔了怔,涩涩一笑:“二弟真是好艳福,龟兹公主,乌孙公主,要嫁你,如今楼兰公主也想嫁你。只怕我的爱不会同意,我的爱一心要找如父王般的夫婿,绝不会同意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的。”
滕连虎道:“竞价会六天后就要举行,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会让楼兰王相信我愿意与楼兰联姻,换取他支持大月氏。之后娶不娶夏问寒公主就是我说了算。”
顶峰扬恍然:“一年前老帮主拜访楼兰王时,夏问寒公主看见到老帮主就像是非君不嫁一般。但老帮主对楼兰王招驸一直不置可否,与一口回绝乌孙的招驸很不同,那时也猜想老帮主想必别有用意。”
滕连虎道:“过去一年,我两度前去楼兰游说楼兰王支持王兄并不成功。最大原因是楼兰王即不想支持,也不想得罪乌孙。因而,对他招我为驸马一事,我并没有直接回绝,就为了在骏王会留下条后路。”
顶峰扬道:“如今要令楼兰王相信老帮主是真心与楼兰联姻,而不是另有所图,看来不易。再者,单晴瑶小姐跟来了敦煌,她若知道此事可就……再者,夏问寒公主天真烂漫,至情至性,老帮主委以虚情,假以时日,楼兰王知道真相后,恐怕很难善罢甘休。”
滕连虎郑重道:“我只是个商人,这恶名要我担我也担得起。安华马帮与楼兰的生意来往虽不少,若因此而切断,那就断吧!只是这六日,请王兄一定要想法子瞒住我的爱。这件事我绝不想让她知道。”
玉子扬惊震道:“二弟为大月氏如此,为兄心中有愧啊!”
滕连虎淡然道:“大月氏是我的爱的故乡,也就是我的故乡。王兄不必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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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来累积的奔波劳累,单晴瑶沐浴后就疲惫地爬上榻要休息。门轻轻地被推开,滕连虎悄悄走入。
单晴瑶睁开眼看了看,又闭上眼,迷糊道:“我今日好累,要睡了。逸哥哥,你也早点歇息吧!”
滕连虎走到榻边,细细地凝视她片刻,掀开被褥躺在单晴瑶身旁,双手紧紧地环抱她。
单晴瑶心头微颤。虽然平日他俩搂抱亲吻已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在榻上如此亲近却从未试过。过了良久,单晴瑶忍不住娇羞地问:“逸哥哥,你今晚要睡在这吗?”
“我会等到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才与你睡在一起。”滕连虎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我的爱,你要记得我对你的誓言,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今生今世除了你,心中不会再有别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单晴瑶不解地凝视他:“我一直相信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滕连虎窝心微笑:“好,你一定要记住了。你可以恼我,气我,但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心。不要逼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单晴瑶嫣然一笑,把耳朵贴在他胸膛:“心啊心,你快偷偷告诉我逸哥哥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啊,什么,是假话?”
滕连虎气恼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再闹,我就不等洞房花烛夜,今晚就要了你。那我的心,你不信也得信。”
单晴瑶搂着他的腰肢,娇羞道:“我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都相信你!”
次日,单晴瑶穿上淡黄色男装服饰,挽起男子发髻,配上白玉冠,英姿飒爽地走下楼时。
李灿芸双目一亮,急忙迎上:“唉哟,天下怎会有如此俊俏的女……男儿啊!”挽起她的手臂带往雅房。
单晴瑶忍不住道:“老板娘,你这样对男子拉拉扯扯的,你夫君不生气?”
李灿芸笑道:“我那当家的死了好久了。我可没闲功夫管他生不生气。”
玉子扬看见单晴瑶禁不住眼前一亮,笑道:“妹子这身男装打扮真是玉树临风啊!”
李灿芸笑着拉单晴瑶坐好:“可不是。不过啊,我真是想看看公主穿回女装时的模样,恐怕是仙女下凡般绝色吧!不知公主的未来夫家是何方贵族,能娶到这位倾国倾城的大月氏公主?”
玉子扬笑道:“大老板的嘴皮子可真会把人捧上天去。朕这妹子的夫家自是顶尖人物。”转身向单晴瑶道:“今日我与二弟有事要做,你与青丘女毕落坐车去城外玩。敦煌城外的美景可多了,包你目不暇及。”
单晴瑶欢喜地挽起青丘女毕落的手臂笑道:“好啊。”
玉子扬嗔笑道:“你如今穿的是男装,不许对朕的右夫人搂搂抱抱,外人看见成何体统。”
单晴瑶无奈地松开手,却猛地在青丘女毕落脸上亲了一口:“不许搂搂抱抱,皇帝哥哥你可没说不许亲。”
玉子扬还在瞠目结舌中,单晴瑶已娇笑地拉起青丘女毕落往外跑。
玉子扬望向滕连虎,眼神满满地是:你看你看,你还不管管。滕连虎无奈地微笑摇头。
单晴瑶与青丘女毕落的马车原已出城,却因青丘女毕落身子不适而折返了。单晴瑶从窗帘向外张望时,看见滕连虎与玉子扬走进了一家名为“星月居”的楼宇,玩心顿起。回到玉门居,安顿好青丘女毕落后,单晴瑶就骑马向星月居奔去。
打探到玉子扬一行人与楼兰王在二楼偏厅,单晴瑶玩心一动,悄悄地从一间厢房的窗户爬上屋顶,在偏厅上方,拿开瓦片偷看。
玉子扬和一个四十来岁威仪非凡的西域男人并排而坐,玉子扬,顶峰扬,马二,三爷分坐两旁。
单晴瑶不断张望:逸哥哥呢?他怎么不在?
隐约中,听到西域男人向玉子扬问道:“老帮主过去一年一直游说本王在骏王会中支持金陵王,看来金陵王与老帮主的关系非浅。但据本王所知,安华马帮与月氏王一向无来往,为何又会与金陵王如此密切?”
“二弟的义妹乃本王右夫人,二弟自然与本王走得近些。”
西域男人略带嘲讽道:“一位左夫人为金陵王赢得龟兹国的两万大军,一位右夫人为金陵王赢得安华马帮重金相挺,金陵王真有本事。大月氏复国不久,百业待兴,竟然还愿花巨资来参与骏王会,金陵王果真是生财有道。耳闻大月氏有位公主现身在大唐,大月氏如此倚重安华马帮,金陵王怎会不把公主许配于老帮主?”
玉子扬微笑道:“二弟钟情夏问寒公主,又怎会看上我那胡闹的妹子。”
顶峰扬道:“老帮主一直不敢接受王上的招驸是因为乌孙王也想招老帮主为驸马。在老帮主推托乌孙王之前,实不敢接受王上的美意。如今乌孙公主会嫁于楼兰太子,老帮主就可名正言顺地迎娶夏问寒公主。”
单晴瑶脑袋猛地炸开:“……老帮主就可名正言顺地迎娶夏问寒公主……”顶峰扬在说什么?
西域男人冷笑道:“原来如此,老帮主果真是魅力不凡,这么多位公主都想他招为驸马。只是以乌孙的国力,老帮主竟然会拒绝众王子求之不得的云雀公主,本王真是意想不到。”
顶峰扬淡笑道:“乌孙此时的强横说到底就是因为有楼兰在背后支持。楼兰近年来不断欺我大唐,老帮主对楼兰已是深恶痛绝,又怎会与乌孙联姻?乌孙在西域横行霸道,此时虽不敢欺凌楼兰,难保以后不会有觊觎之心。楼兰王一向不偏不倚,却总有一日要选择,对楼兰是战还是降。大月氏如今有大唐,龟兹与其他西域十国支持,金陵王又是身经百战,年轻有为的君王。若王上选择对抗楼兰,与大月氏结盟实乃不二之选。”
楼兰王漠然轻笑,话题一转:“不知老帮主与夏问寒练琴练得如何?”
满脑疑问的单晴瑶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琴音,她慢慢向琴音走去,拿开瓦片向下张望,赫然发现滕连虎坐在一个清丽绝伦的西域少女前,为她弹奏。
女子甜笑道:“滕老帮主,那以后你为我抚琴,我为你唱曲。”
滕连虎温笑道:“好!”
单晴瑶震惊得无法置信,她把眼睛紧紧合上,心中颤颤地默念:他一定不是逸哥哥,是我看错了。
她深吸了口气,再向下看,滕连虎与那西域女子四目柔情地对视,谈天说地间,俨如一对甜蜜的恋人。
单晴瑶的身子簌簌直抖。就在她万般不解,震痛难当时,滕连虎与那西域女子走去了玉子扬与龟兹王所在的偏厅。单晴瑶紧咬牙关,把泪水逼回眼眶,潜行至偏厅上方俯视。
西域女子向楼兰王娇笑道:“父王,滕老帮主说,过了骏王会想带我去大月氏玩。”
楼兰王若有所思道:“大月氏?老帮主果真要带小女去大月氏?”
滕连虎向楼兰王作揖道:“王上如果同意,我愿意带上夏问寒公主。”
楼兰王寻思片刻道:“这也不急……这几日再决定吧!”
夏问寒急道:“父王,我一定要去。父王你就答应吧!”
滕连虎向龟兹王深深作揖道:“王上,我早有意想娶夏问寒公主为妻,带公主游历西域。”
楼兰王注视着滕连虎,他不置可否,沉默不语。
夏问寒听见滕连虎的表白,原是欢喜至极,娇羞不已。但看见楼兰王一直沉默,心头不禁忐忑不安,忙道:“父王,我是非滕老帮主不嫁……”
楼兰王蹙眉道:“哪有女子像你一般急着想嫁的!”
玉子扬笑道:“夏问寒公主至情至性,当世少见。二弟真有福气。”
单晴瑶的脑子混成了泥泞。他看她的眼神,款款情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单晴瑶震惊得难以思索,脚下一滑,哗啦地快要滑下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