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达摩没有料到一连来了这么多高手,连南海飞仙也到了,他回头向身后一瞧,只见南海飞仙和独角貔貅并排凝立在他身后,他淡淡笑道:“原来还有两位!”
独角貔貅嘿嘿笑道:“龙从海起,眼视日月口朝天……难道阁下尚记得在下,我们可得好好叙叙别后的相思。”
小达摩只感到脸上一热,他心里惊觉危机四伏,顿时有一个意念如电光石火般的涌进脑海之中,疾快忖思道:“这三个高手为何会凑巧一起出现在这里,我和他们一个对一个当然不会怎样,若一个对三个那就准败无疑了,看样子这三个人应该没有联手之意。”
小达摩今非昔比,经过的阵仗也够多了,他此刻虽然还沉醉在一种温柔幸福的感觉中,但他仍能以最快的速度忖思出对付这三个人的方法,把利害得失全都算计出来。
他缓缓回过头来,千斗力王手上那柄冷寒的长剑,依然在他眼前晃动,几乎在这一回头间划中他的鼻尖。他神色大变,狠狠地瞪了千斗力王一眼,吼道:“拿开你的破剑,我小达摩岂会受你这种侮辱,倘若你不识趣,我杀的第一个就是你!”
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在这三个人出现的刹那,那原本平静的心绪会突然烦躁起来。他历经无数的死劫,会战不计其数的英雄豪杰,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惶惑不安,恍如即将大难临头一样,竟觉得世间原来是这样的恐怖。
单晴瑶的身躯在他怀里突然一阵抖动,她星眸紧闭,洁白如玉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只听她痛苦地呻吟了数声,忽然翕动嘴唇,以一种非常虚幻的声音颤声道:“我快要死了,洪潇,你不要离开我!”
小达摩仅能听清楚这几个字,底下的话含糊不清,他分不出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他的心神骤然一惊,目中泪水几乎要泉涌出来,那股不祥的预感愈来愈浓,他真怕单晴瑶会真的死在眼前,使他含恨终生。
千斗力王被小达摩那狂傲的话语激得大吼一声,向前大步踏出,他面上肌肉抽颤,气得怒喝道:“你有种和大爷拼拼看,看是我杀了你还是你杀了我?”
小达摩对千斗力王的疯狂厉吼充耳不闻,他低头看了看呼吸沉重的单晴瑶,心里突然难过起来,他搂得她紧紧的,只觉她的生命正在生死一线上,他长叹一声,惟恐她那一缕芳魂此刻从他手上溜走。
他低头自语道:“龙依莎,你不能死啊!我将抱着你寻遍天下的名医,医好你身上的重伤。倘如你因不能等待而死去,我就和你同时死去,在黄泉路上,我俩依然一对。”
南海飞仙和独角貔貅虽觉小达摩今日行径怪异,听到那阵肝肠寸断的低语,却深深感动了他们,他们对天赏杀将和圣苗大帝之女间,那段回肠荡气的伟大情史,早有耳闻,这时陡见两人如此情深,不禁也有些黯然。
南海飞仙斜跨一步,长剑已掣在手中,他冷冷地道:“小达摩,我敬你是一位英雄,希望你能将手中那个女子放下,免得说我们和你的决斗不公平。”
小达摩豪迈地朗声一笑,在那丰朗的玉面上弥漫起一股许久未曾浮现过的自信,他目光如电,注视凝立于身前的三大高手,脑海中飞快忖思道:“我自从活着走出大漠楼兰后,尚未真正遇到一个堪与自己匹敌的高手,在这刻死神将要来临之前,我若能力敌这三大高手,江湖上不知要如何传颂这件事情,但是我即使能击败这三个高手,最后还是免不了会死在沙渊的手中,那时我筋疲力竭,恐怕连他一掌之力都承受不住。”
忖念未逝,一股豪勇之情盘旋在他脑海中,他深吸口气,嘴角弧线上显现出一种令人折服的笑意,他深知这一战将是武林中空前盛举,他轻轻移动身躯将单晴瑶放在地上,缓缓走了过来。
他轻轻一弹那柄千古神剑的利刃,一缕清越的声响嗡嗡响了起来,回荡在静谧的漠野,他淡淡笑道:“这还算公平吗?三对一怎能说是公平!”
沙渊似乎不甘寂寞,不屑地道:“对付你这种万恶不赦的凶徒,还谈什么公平不公平,只要将你杀死就是一件无上的功德。”
“哼!”
小达摩冷哼一声,寒着脸道:“阁下何不也一块加入!”
沙渊摇摇头道:“你们年轻人的玩意,我加进去就太不像话了!”
这个人当真阴狠异常,他嘴上说得漂亮至极,心里却恨不得小达摩在一刹那间死在自己眼前,要知敦煌大帝生平罕遇敌手,惟有天赏杀将屡屡使他头痛,好几次他都栽在这个后辈手里。
“嘿!”独角貔貅趁着小达摩疏神之际,突然大喝一声,身子向前一跃,悄悄向小达摩劈出一掌,逼得小达摩急忙闪身迎上剑去。
这两人方一动手,南海飞仙和千斗力王双双猛扑了过来,这三人都是剑道中的高手,联手起来当真是惊天动地,剑气缭绕中,三剑同时指向三个不同地方,每一处都足以致命。
上来几招小达摩还可以应付,时间一久他额角微现汗珠,最令他头痛的是千斗力王的剑路怪异绝伦,不按武术常规,往往这一招看似劈向肩头实是横腰削至,使得他防不胜防,疲于奔命。
沙渊浮现在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他见小达摩剑流已乱,不禁得意今日自己的安排,高声叫道:“手下再加点劲,他已经不行了!”
千斗力王狂吼道:“你放心,我不信他会飞了!”
天赏杀将小达摩遭受对方的冷嘲热讽,一股浓聚眉宇的杀气隐隐透出,他低喝一声,一道剑光颤起,银虹陡然大炽,往前猛劈而来。
一溜剑光运到半途倏又一跳,他的剑背刚好敲在独角貔貅的剑尖上,顺着一抖之势,顿时将独角貔貅的长剑挑飞,坠落尘埃中。
“呃!”
独角貔貅低哼一声,身形疾快地飘退五、六尺,他狠毒地怒喝一声,自背后拔出一柄巨斧,又攻上去。
几乎是在小达摩击退独角貔貅的同时,南海飞仙和千斗力王双双斜剑自左右劈到,小达摩奋起全身功力,电快地劈出二剑,大喝道:“我们拼了!”
“嗤!”他虽然将这两人的剑势暂时阻遏住,身上依然被千斗力王那诡异的剑势刺伤,一股血水自左臂上汨汨流出,痛得他冷哼一声。
一个意念忽然跃进他的脑海中,他身形陡然一退,脑海中疢陕忖思道:“今日之战,眼前我将不敌,为了我天赏杀将之名,我只得发出剑罡了,否则……”
时间已不容许他多去思考了,他嘴唇一抿,双目寒光大炽,长啸一声,银虹经天掠起,吞吐不定的光芒缠绕剑身,向南海飞仙和千斗力王落去。
沙渊看得心头大寒,大呼道:“剑罡!你们小心!”
“当!”
空中立时闪起一声清脆的音响,那冷寒的剑芒闪动,南海飞仙发出一声惊呼,吓得晃身疾退,而千斗力王却闷哼一声,手上的长剑只剩下半截,愕愕立在地上,胸前并被划破一条大口子,鲜血直涌流出。
千斗力王脸上一阵抽动,颤道:“你好厉害!”
小达摩骤见对方那种痛苦的样子,心中大为震动,斜睨愕立的南海飞仙一眼,顿时那些历历往事纷乱地泛上他的心头。一时之间,他神思恍惚,再也不能凝神驭剑运足全力了。
他茫然静立,眼睛闪烁着泪水,脑海里翻翻滚滚的都是那些伤心往事。
独角貔貅轻轻移动身躯,连绕至他的身后都没被察觉,只见独角貔貅嘴角泛现阴毒的笑意,他斜举那柄开天巨斧,缓缓向小达摩的背后落去。
“洪潇!”
这声惊呼发自刚刚启开星眸的单晴瑶的嘴里,小达摩心神剧颤,立时从怀想里清醒过来,他猛地一个大旋身,神剑在间不容发之时挥出——
“呃!”
独角貔貅斧刃甫落,骤觉剑光颤动而来,尚未看清对方激射而至的剑式,他已低呃一声,一蓬血雨挟着扑鼻的腥风洒落,整条大臂被劈了下来。
他痛得脸上一阵抽搐,全身泛起剧烈地颤抖,身子摇摇晃晃,怨毒地望着斜举长剑于胸前的小达摩,颤声吼道:“小达摩,我将报回这一剑之仇!”
他似是在强忍那痛人心脾的痛苦,将那被劈落在地上的断臂拾起,拿着血淋淋的手臂向外面奔去。
小达摩暗暗低叹,冷冷地道:“我结仇遍及天下,再加上你一个,也算不了什么!”
“嘿!”
沙渊在旁边不停冷喝,愤怒地道:“小达摩,你可敢和老夫一搏?”
敦煌大帝沙渊自恃身分已列武林至尊,在这时不好意思趁小达摩疲惫的关头动手,他斜睨小达摩一眼,在那阴毒的目光里刹那间泛现出一片杀机。小达摩心中大凛,脑海中疾快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竟想要趁我真力消耗一大半的时候向我动手,敦煌大帝此举显然有所安排,此刻龙依莎身负严重的伤势急待医救,我怎能多拖时间!”
他一想到单晴瑶立时向她倒卧的地方望了一眼,哪知这一眼竟使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见伊人芳踪己杳,哪有单晴瑶的影子!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极目远眺,只见在深浓的夜色下,独角貔貅已跨上一骑如飞驰去,隐隐约约中,有一个女人俏丽的背影跃进他的眼帘。
小达摩急得全身大颤,急喝道:“畜生!”
汗血宝马闻言长鸣一声,疾快自空中跃了过来,落在它主人身边,小达摩正要跨上马背,沙渊突然闪身向前扑来,陡然劈出一掌,喝道:“快拦住他!”
激荡的掌气旋激•汹涌袭来,小达摩冷哼一声,身形如电避过一旁,神剑轻轻一颤,数个冷寒的剑花迎空划出,对着那疾扑而来的千斗力王和南海飞仙劈去。
小达摩怒吼道:“沙渊,你简直不是人!”
沙渊连劈二掌,冷喝道:“对敌人宽大就是对自己残忍,小达摩,你急也没有用,单晴瑶命如游丝,你追上去也只能看到她的尸体。”
这无异晴天霹雳似的击得小达摩全身剧晃,整个心神都几乎要片片裂碎开来,他痛苦地怒吼一声,几乎连出手的力量都没有了。在那充满无边恨意的心里,正愤怒的狂吼道:“龙依莎,你不能死!假如你真不顾我撒手而去,我必拿沙渊的头颅替你报仇,终生陪伴在你的墓前。”
-
菩提本无主,弑杀无大达摩。
滕宝感怀道:“真是上天庇佑。”
他看见滕连虎紧握着单晴瑶的手“我的爱,你梳洗一下。待会兄弟送你回北地王府。北地王大人和夫人都病倒了。”
单晴瑶和滕连虎坐上去北地王府的马车。马车的帘子一放下,滕连虎就把单晴瑶搂入怀中,在她的耳边喃喃:“我的爱,我的爱………”
单晴瑶脸庞微微发烫:“你,就是滕老帮主。那你为什么骗我?”
滕连虎沉默片刻,轻轻一叹:“对不起,是我,太傻了。”
“那滕老帮主给我的信是谁写的?”
“也是我写的。我请兄弟为我抄写一遍。”
单晴瑶瞪大双眼,无法置信:“兄弟哥也骗我!”
滕连虎急道:“是我让他瞒着你。”
“为什么?”单晴瑶的星眸里满布阙疑。
千言万语困在错落无章的网中,万般细绪哽在患得患失的心间。滕连虎把她紧拥入怀:“我以后,慢慢对你说。”
“那,你以后还骗我吗?”
滕连虎直起身子,直视她明亮的眸子:“绝不会!”
单晴瑶的眼珠子转了转:“如果还骗呢?”
“我一辈子任你罚!”
单晴瑶嘟嘴道:“你还说过一辈子让我欺负。”
滕连虎轻吻在她的额头上:“我这辈子,任你处置。”
南异雪静静地坐在榻旁,唱着曲子哄毕落入睡。毕落睡着了,她的泪滑了下来。
那天玉子扬和李勇校尉赶到黑风寨,把沃尔坦捉住后,沃尔坦狂妄大笑:“滕三公子,这就是你的女人?你这女人在榻上真是风情万种,你艳福不浅啊!”
与南异雪共骑一骥回长安时,他的双手环搂着她,静默无语,但他剧烈的心跳,沉重的喘息比任何言语更能宣示他的狂怒。
单晴瑶假死的三天,安华马帮凝固在悲痛中。
玉子扬来回奔走在北地王府和安华马帮之间,还要代滕连虎处理庄里的事务,愤怒悲痛被繁忙推到了一个角落。只是沃尔坦的狂语在庄中无声无息地蔓延,侍女仆人的窃窃私语总会不期然地撞入南异雪的耳中。
“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还被别的男人睡了,三帮主怎么还要她?”
“你没听那楼兰大将说,她在榻上风情万种,男人哪有不喜欢的?”
“那她进得了滕家的门吗?”
“老爷还算给三帮主面子,让他娶她为妾。只是三帮主坚持要娶她为妻,几乎和老爷翻脸。”
南异雪拭了拭眼泪,转身走向案几,把油灯吹灭。夜幕里飘过一片云,把仅有的星光遮掩了。南异雪默默地坐在案几旁,隐没在无边寂黑里。
单晴瑶挂念南异雪和毕岑,翌日又来到安华马帮。去到南异雪的房间时,看见南异雪正在收拾东西。
单晴瑶诧异道:“南异雪姐姐,你要走?”
南异雪淡淡地点头:“嗯,我要回钱塘。”
“和三哥哥一起?”
南异雪摇摇头:“我和毕落回去。”
单晴瑶不解:“为什么?”
南异雪凄清道:“他已经在我身上虚耗太多光阴,我,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单晴瑶柳眉蹙起:“你们怎么总说什么配不配?兄弟哥如此,南异雪姐姐你也如此。三哥哥真心喜欢你,你也真心喜欢三哥哥,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南异雪看向她,无奈轻叹:“小姐是位尊贵的公主,我,只是名寡妇。云泥之别,小姐岂会明白?”
单晴瑶双瞳微震:“如果姐姐也是位公主,你就不会再说配不上三哥哥了。”
南异雪哑然轻笑,笑中有浓浓的凄怆:“小姐不仅尊贵荣华,更能绝处逢生。小姐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善事,深得上天庇护。我此生的命已如此,只求下辈子能好些。”
单晴瑶急道:“若不是姐姐以身相护,我恐怕……姐姐的大恩,我此生难忘。”
“我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小姐无需介怀于心。没有小姐的智勇,我也无法逃离狼穴,和毕落团聚。”
单晴瑶拉住她的手,殷切道:“三哥哥一定舍不得姐姐走。”
南异雪凄苦地摇头:“我不想让他为难。我留在他身边会辱没他。”
单晴瑶眼眸闪了闪:“姐姐如果不想留在安华马帮,就来北地王府住些时日,当是我回报姐姐的一点心意。如果姐姐不来,那姐姐心里就是在埋怨我。”
南异雪急道:“我从来没有怨过小姐。”
“那好,姐姐今日就随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