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太过仓促,耶律长思攻占玉水城后,即便知晓城中还藏匿着不少东墨残兵,可也来不及清理。
加强城中戒备,提防敌军偷袭,便是他仓促间能做到的全部。
因此敌军偷袭营地也好,扰乱城中秩序也罢,也都在他认为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毕竟这世界上并没有因为家里有几只老鼠肆掠,就贸然把整个屋子都拆了的道理。
自始自终,耶律长思都没把这些东墨残兵放在眼中。
至于那在他看来稍微有一点威胁的枫炎骑,则是一开始就被他控制住……即便是因为他们的临阵倒戈,他才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拿下这两座城池。
耶律长思从一开始就没把枫炎骑当作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友,就如同他一开始就知晓引他进攻东墨,是陆风辰所设下的局。
耶律长思不会因为知晓陆风辰设局引他入内就畏惧,相反,在他的眼里,进攻东墨亦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为从正常的情况而言,他想要拿下沧澜关,其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根本就不是眼下的北荒能够承受的。
且不说沧澜关本身的易守难攻,就算是边境上玉水衡关在内的几座小城,若不是有枫炎骑做内应,即便东墨防守薄弱,那也至少需要花上数日的时间才能拿下。
并且还会造成不小的伤亡!
所以,即便明知陆风辰极大的可能是利用他来压制东墨,耶律长思最终还是选择了进攻东墨。
毕竟陆风辰利用他的同时,他也需要利用陆风辰手上的力量。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利益各取所需罢了。
原本耶律长思是打算以攻占的几座城池为据点,短暂休整后再趁着东墨兵力不足的时机一举拿下沧澜关。
可墨卿烟的出现,却使得他不得不调转矛头,选择先对付城中的东墨残兵。
一盘散沙的残兵败将对他而言不会有丝毫威胁,可一旦对方有了领导者,那就是必须要消除的隐患。
具体情况,从那已然沦为一片废墟的临时驻地就能看出来了。
更何况,眼下领导这群残兵的人是墨卿烟。
耶律长思没有在墨卿烟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命人将她拿下,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想会一会这个传闻中的女子。
而是在他看来,如墨卿烟这般聪明人,行事必定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若没有别的计划,她是绝不可能轻易现身。
这一点,墨卿烟孤身一人前来,便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当墨卿烟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寻找机会的同时,耶律长思也在等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
而对于在兵力上拥有着绝对优势的他而言,墨卿烟的破绽,不在于她想要用她手上不足千人的残兵做些什么,而是她何时把这些残兵都暴露在耶律长思的面前!
耶律长思很清楚,在绝对碾压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他要做的,只是给赤狼禁卫找出一个剑锋所指的方向。
一个可以把包括墨卿烟在内的所有东墨残兵一网打尽的机会!
所以,墨卿烟行刺时,他在等待;枫炎骑出现时,他也没有急着调动人马。
直到士兵带来了北门遇袭的消息以及对方的兵力时,耶律长思才算真正掌握了墨卿烟的全盘部署。
掌握了所有敌人的动向,在兵力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要做的,就只是下令剿灭便可!
耶律长思从不认为,这不足千人的残兵能在城中掀起多大的风浪,也不认为他们有能力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
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耶律长思都认为尚在自己掌控的范围内。
若说真有什么意外,那大概就是他没想到墨卿烟真能孤身一人在自己上万精锐的围攻下坚持如此之久,即便是他想要生擒住对方!
“可惜了,这样的人物,若非她云凰公主的身份,朕倒是有心求之!”
拉动弓弦的声响下,帝王惋惜的目光落在城楼下双方士兵不死不休的战场上,却是有些戏谑。
“陛下,敌人已经与我们短兵相接,此刻若是放箭,必定会造成不少的误伤。”
没等利箭离弦,一直催促耶律长思下令反击的穆雷倒是被帝王这般反击的方式所惊,下意识开口阻止。
他不是没想到这个局面,箭阵才是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斗的方法。
而是没想到耶律长思会毫不犹豫的下这样的命令。
毕竟在穆雷看来,这种方式尽管能够重创对方,可赤狼禁卫也绝对会有不小的损失。
毕竟刀剑无眼,在双方士兵都缠斗在一起的情况下,即便再是箭术高超的弓手,也很难保证不伤及自己人。
更何况,这一声令下,落在战场上的可不是一两只箭矢,而是箭如雨下!
任何正在与枫炎骑厮杀的赤狼禁卫,恐怕在这一轮箭雨后,身上插着的箭矢,绝不会比敌人身上的少。
穆雷并不是穆齐那般久经沙场的老将,而是在穆齐战死后才提拔上来的。
因此他也如大部分年轻的将领一般,在乎麾下每一个士兵的生死,甚至为了减少士兵的伤亡,他们宁愿舍弃更简单有效的取胜方式!
耶律长思看了穆雷一眼,那双冷静的眼睛里看不见半点迟疑亦或者心痛。
“穆雷,你认为,朕此刻的对手还是那些苍茫荒漠上可以任由我们宰割的弱小部族吗?
城下那个女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想来你也看得出来,再这样拖延下去,若真是让她逃了,损失的,恐怕就不止这点兵力了!”
“慈不掌兵这个道理,你的兄长可比你理解得透彻许多!”
穆雷听见这话,心底顿时一沉。
毕竟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不可能让耶律长思改变主意了,那么城下又有多少北荒将士会在接下来的箭雨之下与枫炎骑同归于尽,就全凭一个运气了。
但即便如此,穆雷还是不忍,“可这样的做法,难保不会让将士们士气受挫,既然陛下接下来还要继续进攻沧澜关,恐怕这并不算上策。”
“呵呵,”耶律长思轻笑一声,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寒凉,“穆雷,你可知晓赤狼禁卫为何能成为朕麾下最强的精锐?
论战力,恐怕他们远不如陆炎的枫炎骑,可朕带他们征战,从来都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的战力,而是因为这些将士,对朕有着绝对的忠诚!
朕的剑锋所向,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杀!”
耶律长思抬起眼睛里,冰冷的双眸里,因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有一丝喜色荡漾开来。
只不过下一秒,这一切都被那映入眼睛里的寒光所覆盖。
城楼上下刺耳的尖啸声响起的刹那,那些枫炎骑的将士也下意识的想要防御。
可让他们震惊的是,那些正与他们缠斗的北荒士兵竟然并没有任何想要避开箭雨的打算。
相反,趁着这个机会,这些杀红了眼的赤狼禁卫纷纷冲上前来,或赤手空拳,或手握战刃。
总而言之,从那疯狂的架势上看,这些赤狼禁卫俨然是抱着与枫炎骑同归于尽的想法才冲上来的。
事实证明,耶律长思的决定的确是非常正确的。
利箭开弓离弦,划破长空,再降临战场之上,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这个空档间,就有不少枫炎骑因为分神而被赤狼禁卫斩于刀下。
顷刻间出现的伤亡,几乎抵得上方才持续作战片刻的所有。
而这样的伤亡,随着漫天利箭无情落下,更是被扩大到了极致。
一轮箭雨,便让上一刻还无往不利的枫炎骑折损近半。
当然,与他们交战的赤狼禁卫自然损失更大。
可与那上万的人数相比,即便他们损失的人数是枫炎骑的数倍,却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反倒是枫炎骑,随着大量士兵惨死箭下,他们顿时也就没法维持冲锋的势态。
甚至就连维持住基本的防线,都变得无比的困难。
“将军,我们快挡不住了!”
一名士兵推开他身前已然插满利箭的尸首,头也不回的喊道。
其实要说北荒大军完全不在意伤亡也不尽然,至少在利箭落下的前一刻,还是有不少士兵下意识的撤出了箭雨覆盖的范围。
留下的,则是那些自觉没法脱离战斗的北荒士兵,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换取敌军大量伤亡的牺牲品。
而这样一来,不少枫炎骑将士也能抓住这个机会,利用敌人的尸体来尽可能的抵挡。
即便血肉之躯在利箭之下显得如此的脆弱,可那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此刻还能活着站起来的枫炎骑士兵,也大都是用这样的方式避开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势。
尹石面色狰狞,抬起满是鲜血的手,咬牙从肩头拔下一支插得不算太深的利箭,扫了一眼四周,皆是插满利箭的尸首,里面有他麾下的将士,但更多的则是北荒的士兵。
纵是见惯沙场生死残酷的他,眼睛里也出现了罕见的震惊。
他随陆炎南征北战多年,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敌人,却是头一回遇见。
但他同样明白,这样的以命换命的方式,却是掐准了他们眼下兵力不足的死穴。
这样一来,他们根本不可能挡住敌人的下一波攻势!
危急关头,一声熟悉而又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在他耳边响起。
“尹石,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