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昏暗,黑暗吞噬天空,光明逐渐退守东方的边缘。平原据点的一天又要过去了,不管是明天再怎么顾虑,今天还没有结束,而明天还是会到来。临近夜晚的风变得格外喧嚣,树叶拼命地摇晃,企图给夜色的来临挂上注脚。
“不够,不够,还不够!”
在空地上,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男性嗓音。少年潇洒地在半空中陀螺般地转身,用手在地上撑过去,灵活地在空中变向,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一道黑色的身影怒吼着扑向少年,少年放肆地微笑,袖口中露出匕首,居然反过来刺向来者。
黑色身影夹杂着细长的寒芒,是西洋剑,它硬生生与匕首相撞。小小的匕首与细长的剑身迸发出火星,响起刺耳的吱嘎声。很明显,是匕首这边占优势。毕竟西洋剑太过细长的剑身更适合刺,而不是这般相互劈砍。黑影发出闷哼,身体向后撤步,却不想被少年料到。少年适时地伸出脚,欺入黑影怀中,把匕首稳稳地架在黑影的脖颈上。
“是我赢了。”少年,不,是甘罗微笑着说道。
而与甘罗对战的,竟然是郭嘉。郭嘉的脸色涨红,气喘吁吁,连舌头都吐到外面一小半。可他刚才毕竟展现与过往判若两人的身手。
“果然还不行。”郭嘉好一会才缓过气来,勉强地说道。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和狐狸之前夜探首领府的装束似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是穿在郭嘉身上,更加地紧绷。不管怎么说,郭嘉毕竟也是木匠,虽然有时会显得不喜欢运动,不过至少该有的肌肉很齐全。这一点可能狐狸都不如他,狐狸的力量是黑暗的气息带来的,论肌肉的话可能狐狸真心比不过有一年木匠经验的郭嘉。“是实际战力的差距,差得太远了。”
“你才多长时间啊,才一周左右的时间。不能着急,你正在唤醒你体内的战斗基因。”甘罗把匕首收在刀鞘里,他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至少能保证短时间激烈运动。“你应该感到自豪,一周不到的时间,你从文弱书生已经成长到战士的程度。”
虽然战斗的时间不能长啦,时间越长,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也就越容易死亡。甘罗这么想,他知道郭嘉也清楚这一点,可是甘罗还是要赞扬他。并不仅仅是因为需要稳住郭嘉急躁的心,甘罗的高傲说明甘罗根本不会委屈自己瞪眼睛说瞎话,而真的是郭嘉的体内隐藏了太多没有挖掘的天赋。真不知道据点是怎么选人的。
该看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简称“瞎”。
甘罗对封锁区的一切并不熟悉,一向实用主义的他,与其说会探究封锁区的奥秘,更倾向去直接利用。他知道一点,就是封锁区是有一定规律来选择初始者的,换句话说,能来到封锁区,一定有相当重要的原因,不仅仅是选择上的,而且还是在天赋上。可以这么说,每一个封锁区的人,必定是天生的战士,必定是有生活在封锁区的资本,他才会降临到封锁区。封锁区内没有真正的废物,只不过,有些人还没有崭露头角,有些人还没有搞清楚这个世界,已经成为愚蠢的菜鸟死掉了。
但毕竟这其中有强者和弱者的分别。甘罗对此也有自己的理解。这些东西,怎么说好呢?甘罗向来不会说话,他很难把脑袋里面的东西描述给别人听。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掌握了一些生活技能,有些人可能天生就会一些战斗技能。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像是失去记忆的交换物,是封锁区刻入基因内侧的馈赠。
只需要去唤醒就好。
只需要去感受就好。
“再来最后一次。”郭嘉把西洋剑摆在正面,对甘罗说道。甘罗刚想要拒绝,因为透支不会导致变强。可甘罗望见郭嘉的眼眸时,却吐不出话来。那是抱着必死觉悟的双眸,甘罗再清楚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最后一次。”
夕阳的最后一缕微光,落在了郭嘉跃起的步伐下。武器间的碰撞,延续到光明的最后一刻。
……
“真是的,你们也太拼命了。”丁绘手插着腰,不禁叹了口气。在郭嘉赤裸的上身,又增添了数十道微小的伤痕,结成了小小的疤。现在的郭嘉,就像是胡乱缝制的布娃娃,看上去触目惊心。“知道你想要变得更强,就不能更加小心一点吗?”
“恩,我会小心点的。绘姐,还得麻烦你,给我们买一点绷带和必需品。”郭嘉绑好了上身,对屋内的丁绘说道。甘罗正在拉着小英下棋,最近似乎有一种叫做五色棋的游戏在封锁区内很是流行,下法类似于五子棋,只不过在此之上加上有颜色的棋子,下法也更加复杂。总的来说对于缺乏娱乐的封锁区来说,还是蛮有趣的。甘罗和小英刚接触便迷住了,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怎么玩。
“唉,我知道了。”丁绘无奈地点点头,她从来没有想过郭嘉也蛮死脑筋,有不懂变通的地方。
郭嘉用手点着桌面,突兀地问了一句:“现在的据点形势怎么样?”
“形势?”
“就像是气氛啦、态度啦之类的。晚上有没有戒严,白天市场的氛围如何?”郭嘉若有所指地问道。丁绘回忆白天她上街时看到的场景。
“嗯,嘛,和前几天也没有多大差别……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好得多了。市场虽然萧条了一些,但是相反秩序要更好了,白天晚上的时候,巡逻的次数也增加了。过几天,听说兰斯洛特大人要给我们发一些药品之类的,又杀了几个闹事的家伙,所以大家很多人也安定了下来。”
“哦?那个混蛋还有这个好心?”甘罗抽空抬起头吐槽,一不小心就被小英堵住了一条成色的大龙,吓得他赶紧想办法悔棋。郭嘉思考着丁绘言语中所蕴含的最大情报,表情变得严峻。丁绘看着苦思的郭嘉,试探着地说道:“如果首领要是有心补过的话,我想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他毕竟是这个据点的首领。”
郭嘉看了丁绘一眼。在她家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就算她还不知道计划的详细内容,想必她也应该知道了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首领想要有心补过……哼,那当然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但是……”郭嘉的眼神变得犀利无比,兰斯洛特的作为他看得要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他不启用马丁?摆着老干部不用?”
“也许是首领真的想要让马丁退休,毕竟他年龄很大了。”丁绘不确定地说道。她的眼神闪烁,似乎自己也知道,在为兰斯洛特说话只是绝望中的救命稻草,能远观却全然不能伸手触碰。当触碰时,便会发觉只是镜花水月。
“是吗?”郭嘉玩味地泯住嘴角,会有这种软弱的想法,这不怪她。绘姐只是一名普通的女人,自然看不出来兰斯洛特肚子里到底打什么主意,在危机面前只要是稻草当然就要抢在手里自我欺骗。但是,这种猴子把戏骗不了郭嘉。
“我说,这是缓兵之计吧。”甘罗放下棋子,对郭嘉说道。在旁的小英顿时不乐意了,差点她就要赢了,没想到这名大哥哥借机逃跑。郭嘉看着气鼓鼓的小英,可爱的模样逗得他一笑。“没错,那不过是假象,掩盖真相的蓝色塑料布。”
自从夜袭首领府之后,狐狸只留下一个“T”便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到底活着没有。不过,郭嘉敢肯定,狐狸应该是压到宝了,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可以要兰斯洛特命的把柄。这方面的事情就交给他做好了,虽然他似乎有很多秘密,但是他最起码是个可以信赖的家伙。
而兰斯洛特对据点的方针,也同时发生了明显的转变。要是看不出来,反倒是个蠢蛋。借用一句谚语,不要随便地忘记你父亲的脸!
“可是,万一……”丁绘似乎还想说什么,被甘罗粗暴地打断了。甘罗伸出一只手,捂住半张脸,从指尖的缝隙中露出伤疤的痕迹,他低沉着嗓音:“就算他开始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
屋子里剩下的人把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少年身上。
“我的同伴已经死了,赫克托尔……那个喜欢吃肉的傻大个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复生了。还有我最爱的部下,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都为了这个据点发誓奋斗终生,可是他们也死了,毫无意义地死在了偷袭之下。死的人少了吗?不是还有吗?这些人,就换得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吗?!”
还有红色处女军……郭嘉暗暗的想,整个地下室都充斥鲜血的味道,到处都是尸体、石块,这些人原本都活着好好的,她们被诱导、被牺牲、被白白杀害,有些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这些人固然愚蠢,但绝非愚昧。如果没有兰斯洛特,他们会活得很好……郭嘉也不可能亲自杀人,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胜算。
郭嘉的脸压低了,荧光草的幽幽绿光映照在郭嘉的脸上,有种妖异的阴暗感。那个时候,他真切地结束了一个已经释然的生命,金发姐姐,用冷冰冰的兵器切断了她的喉咙,手上粘稠的质感还在。它像是梦貘,一直缠在他左右,让郭嘉每天的夜里都在噩梦中过活,不得安生。
“我们已经不需要兰斯洛特的赎罪了,他只有死亡一条道路可以走。”甘罗确定地说道,他的语气如同在宣判一个人的死刑。“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丁绘的身体稍稍向后晃动,郭嘉及时地上前,接住丁绘的身子。大概她被甘罗无意间展露的杀气震慑,所以身体也随之软弱无力。能闻到专属于熟女的味道,郭嘉的鼻子抽了抽,心底却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动荡,心湖风波不起。
他真的已经和过去的郭嘉判若两人了。
这是变强后的代价,还是强者与弱者的诀别?谁也说不清楚。
房间的窗门在一瞬间发出碰撞的声响,屋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甘罗不知何时已经把小英拉到墙壁的角落,匕首已经扣在手后,不愿意露出来吓到孩子,哪怕他自己实际上也是孩子年龄。郭嘉则小步微动,把丁绘挡在身后,细长的西洋剑被郭嘉抄在手里。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