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现场、医院、学校,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仍旧不见圆环的踪影。怀揣着阵阵莫名的心慌焦虑感,我再次回到宿舍,趁着所有人都上课去了一通翻找。床上、被褥里、床下、门角、垃圾桶……没有,还是没有!
精疲力尽地坐到椅子上,我呆呆盯着对面。对面就是王贺平的床铺,以前我们俩经常各自躺在床上唠嗑聊天,而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连被褥都被带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莫名叫人心头发冷。
正想着,宿舍门忽然毫无征兆地被踹开,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门板“砰!”地一声撞在后面的行李箱上,随即反弹回来,慢悠悠地晃动着吱吱呀呀的门轴。
“谁?”
我反射性扭头看过去,却只见门外空荡荡的长廊在背阳幽暗的光影中沉寂,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呆呆盯着门口,忽然想起来那天王贺平找我的时候,就是这么风风火火地一脚踹开了门,当时的情景几乎和现在一模一样。
可是王贺平已经死了啊……
一股子寒气从脊背上升腾而起,叫我坐立难安。紧紧盯着门板看了会儿,起身到门口向外望去。
这个时间点正是上课时候,整栋楼格外冷清。门外的长廊因为常年照射不到阳光,显得有些阴冷幽暗,墙角下“安全出口”的路标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
的确没有人。幽深的长廊沉寂如同坟场,半个活物都没有。
心底有些发寒,我忍不住退后两步,伸手将门关上。或许刚才是被风吹的?我努力这么安慰自己。
手才刚一离开门板,那扇分明已经合上的铁皮隔音门,就在我面前第二次“哐当!”被踹开,若不是我退的及时,都要拍到脸上了!
空旷熟悉的长廊又一次迎面而来,阴森昏暗,没有一丝风。
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嘴唇止不住抖动着,我再也没有勇气对着空气大声问一遍“是谁!”,或许这本就是个不应该问的问题。
深吸口气大步返回宿舍,拿了自行车钥匙,我连门都不锁直接下楼。短短几十个楼梯,却仿佛走了很长很长。
终于出了宿舍楼,午后硕大的太阳瞬间洒满全身,那种无与伦比的温暖将通体难以忍受的阴冷驱散不少。
往车棚里找到我的自行车,我准备再次去车祸现场找找,这次要把垃圾桶也翻一遍,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都说物是人非,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体会到这种感受。眼前熟悉的路段几年来走了无数次,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沉重复杂。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像是悬在烛头的火苗,一不小心就会被吹灭。
无视人们怪异的目光,来来回回将附近的垃圾桶全部翻过好几遍遍,让我失望的是仍旧没有找到。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街边的店铺灯有几个开始亮了。我像个傻子一样愣愣坐在自行车旁边盯着右脚腕上剩下的那个圆环看,好半晌之后,才跨上自行车离开。
初秋的风泛着凉气,迎面吹过来冷冰冰的。
思绪空洞地骑着自行车,乱糟糟的脑海里全是王贺平那张支离破碎的脸,以及那辆被装出凹槽的黑色轿车。冷不丁一辆车从身旁飞驰而过,呼啸而逝的黑色影子如此熟悉,着实吓了我一大跳,直到它远去才发现,不过是一辆相似的车型。
“靠,开这么快,赶着投胎啊!”顿生恼火的我暴躁地咒骂一声,擦擦额头上被吓出的冷汗。
正准备再次蹬动车轮,没想到不经意一低头,竟看见地上七零八落地散落着十几张红彤彤的人民币,一张张明晃晃红艳艳,在灯光的照耀下煞是诱人!
“谁掉的这么多钱!”
心脏顿时漏了一拍,我赶紧刹了车闸走过去。水泥路上的百元大钞被我带动的风那么一卷,有几张呼啦啦掀起,仿佛要飞起来。
被眼前一幕刺激的头脑发热,我甚至根本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只想着赶紧过去捡起来,只要捡起来就都是我的了!
颤颤巍巍地拾起第一张,崭新的纸币入手带着涩感,棱角分明还有点扎,这么多全都是新发行的土豪金,人民币上的金线闪烁着刺目光芒,几乎照的我眼疼。
真的好多钱啊,怎么会有人丢这么多钱。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捡的最多的一次,还是小时候在卖肉摊前头的二十块,捡了之后就老老实实还给肉摊摊主了,连焐热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掉的,如此光明正大洒在路上,竟然没有其他人捡走。
胡思乱想着,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一张、两张、三张、四张……
眼看就要捡完了,手不小心碰触到右边裤腿,掌心擦过脚踝上的圆环,触及到一种似木非木的熟悉质感,电流般从指间迅速传递至大脑,让我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
我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手中的纸钱,占满双手那一沓厚厚的钱币,真的是纸钱无疑,只不过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大字:天地银行。
我登时倒抽一口凉气!
双手如同火烧般急忙松开,一张张纸钱从手掌中哗啦啦落在地上,仿佛飘扬的纸蝴蝶,打着旋儿晃晃悠悠。
印在冥币上的人头像无声地阴阴笑着,两颗眼珠子跟活了似的死死盯着我,刹那间颤栗的冰寒直达骨髓,叫我心脏一通哆嗦。
明明刚才看见的是人民币来着,怎么会突然……!
不敢去想象各中缘由,扔了纸币,我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回自行车旁边,翻身跨上去,玩命地蹬车轮。
狂蹬了十几圈之后,身后头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突兀的电动车刹闸声,紧接着是踏踏响起的脚步。我心脏狂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背后一个穿着皱巴巴衣服的年轻男人,匆忙从电动车上下来,面带惊喜地快步走到散落的纸币旁,弯腰捡了起来……
“不要捡!”我瞪大了眼睛,大叫声脱口而出。
男人诧异地抬头,看看不远处已经刹闸的我,再低头看看捡了五六张的冥币,表情有些犹豫,似乎在考虑是不是我的钱。
顾不上解释那么多,我二话不说调转车头朝他骑过去。
刚才电光石火之间,我想起了曾经听老人讲过的一个故事,和眼下的情况一模一样,那个故事名字叫鬼撒钱。
说是冤死的鬼魂故意将钱币撒在路上,以此来诱惑那些贪婪者,趁机索命并且取代他们投胎的机会。而新死的鬼魂,只能被禁锢在捡钱的那个路段上,等待着杀死下一个被害者。
那些看似眼花缭乱迷人无比的,其实都是索命钱,一旦捡完,就是你上路的时候!
如果不是我无意中碰到了脚上的圆环,只怕现在早已经中招了。
男人似乎被我疯狂的举动吓了一跳,本以为他会放下手中的钱或者站在原地等我,出乎意料的是,他快速捡起地上仅剩的几张冥币,动作麻利地跳上电动车,扭了车把嗖嗖离开。
眼睁睁看着他绕了个弯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眼角阵阵抽搐,本想下意识追过去,可他速度太快了,自行车连转弯都来不及。
傻傻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种恐怖逐渐升起。
男人开的很快,大概怕被我追上将电动车提到了最大速度。他像只利箭般飚射出去,在本该转弯的路道没有来得及转弯,直直冲刺着撞上路边一个麻辣烫小摊。
几十米开外的我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电动车头和铁皮框料锅猛烈相撞,三大框的沸腾热汤,混合着麻辣烫竹签料碗劈头盖脸火辣辣浇了下去,将男人完全覆盖,瞬间响起的惨叫声歇斯底里,像是濒死的般乌鸦般狰狞可怕。
无数绿油油的纸币从手中脱落出去,旋转着环绕落在灯光朦胧的昏暗中。
棚屋下人头攒动,喧哗声顿起,惊慌失措的客人们个个吓得不轻,已经有人打了救护电话。
不远处的我仍旧呆滞在原地,因为我好似在那一片混乱中看见,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色人影,正弯腰在地上一张张捡起什么,待全部捡完,便攥着那一沓东西扬起脸来,朝着我诡异笑笑。
夜风重重拍打在脸上,冻的我面容发僵。
虽然只有很短很短的一瞬,我却看清楚了。那个如同幻影般出现又消融在昏暗中的,是王贺平。
沉默伫立好半晌,我这才抬头看向那个麻辣烫小摊。
电动车小伙身上压着的料锅车被抬了起来,有人朝他身上泼凉水应急,匆匆忙忙来来往往,数张焦急的面孔交织在路灯下。明明是真实的画面,却透着极度恍惚的虚幻感。
假如说刚才要不是我碰到脚上的圆环清醒过来,那么此时被冥币引诱,砸翻在料锅车底下歇斯底里的人,会不会就是我?
他……是不甘心吗?不甘心明明两个人一起出事,最终活下来的却是我?
可是我也不想啊!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一定会死死阻拦他,不去凑那个该死的热闹!
如果,如果他真要报复什么的话,那么……尽管来吧。我就用这条从死神手中漏掉的命,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