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被容谨扔到了一边,屋中的几个人凑到了一起,知道容谨受了伤,自然先是都问候了一遍,容谨简单地答了几句。便将话题拉到了他这次的目的上。
“京察在即,恐怕官员会有大变。”
这事儿自然是晏临最为了解,理所当然地搭话道:“是,如今地方官员考成还未结束,京中这两年老一辈的官员还乡甚多,地方官员优异者势必会入京高升,王爷可有想法。”
容谨从袖中拿出信封,“这上的人,是淮南淮北,江南江北四个承政司已经定下来的优秀官员,晏大人看一眼。”
晏临一个一个看过去,皱了眉头,指着上边一个人名道:“这个郭思勇,不是之前薛国公案当中被连累的那个御史吗?”
容谨清清嗓子,“不是被连累,是他自己本人有问题,当年薛国公贪污案,他作为薛国公封地所在的陕北承政司御史,知情不报,虽然没有明确他是否得到好处,失察的指责是绝对少不了的。”
晏临沉吟一番。“这样的人,按照我朝制度,十年内禁止升迁,薛国公案不过六年,他又没有什么明显的功绩,为何会在名单之上。”
“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今年地方官员考成有很大的问题,因为具体名单还没有报上来,各承政司御史基本都在装糊涂,没有一个出声儿的。”
“王爷是说,吏部有人有动作?”
容谨点了点头,“淮南淮北,江南江北,是十三承政司当中最富裕的四个,同时也是官员贪污最多的地方,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后面活动的人应当更多。”
又拿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今年北境同样不安静,军粮几次被动手脚,岭北承政司御史下落不明,但是岭北道的回京信件有增无减,北境几位将军几次欲见高御史,均被以各种理由挡了回来,如今京中看各处一片富足,但是实际上,处处危机四伏。”
“王爷……为何没有告诉皇上岭北承政司的事情……”
容谨的手在桌上敲动,一声儿又一声儿,如同扣在众人的心中一般。
“我以为你们都懂了。”容谨的声音略略有几分的凉。带着许些的挣扎。
屋中只闻得彼此的呼吸声。
“皇兄在全国范围内广招内卫,由徐七暗中领导,华筠与桓坤二人看似是掌握了皇兄身边的武装力量,实际上不过是冰山一角,宫中内卫众多,徐七的手伸的比前朝的东厂都要长,实际上,在座的,都是别人眼中无比受皇兄信任的人,但是内里的事情,你们自己体会一下,真的是别人看中的那样吗?”
与顾华筠二人迅速地对了一下眼神,心中不可遏制地泛起一阵痛意。
都是容谨的朋友,之前容谨走的时候,还宣称回来之后要请他们喝喜酒,忽然间这般归来,实际上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了影子。
屋中又静了一会儿。
“顾家是什么意思。”容奂看向了顾华筠。
“顾家?”顾华筠抬头看了一眼容奂,“顾家自然是站在皇后身后的。”
容谨忽然抬手,将手边已经凉掉了的茶一口灌了下去。
“今年京察,晏大人还是要多加注意。”
“是,这是微臣的职责。”
晏临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顾华筠是从宫中出来办事的,这会儿便也离开了。
容谨看了一眼桓坤,而后便转向了容奂的方向,“营中近来人员去留也很是大,你可有什么想法。”
容奂将杯子拿在手中转来转去,“那就要看你想怎么办了,近两日皇上对巡防营盯的很紧,大的动作肯定会直接被徐七发现,况且如今巡防营不是我一个人独大……”
“嗯,我只是想换上去两个人,不用太重要的位置。”
容奂意外地看了一眼容谨。
容谨神色清淡,“我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京中内卫力量比巡防营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单凭着你们手中掌握的兵力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付徐七。”
容奂应了一事儿,而后道:“我府中那个,你打算怎么办。”
容谨出神地看着桌子上的纹路,许久才道:“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娘,没有背景之后根本不足为惧。”
“那你想错了,实际上顾府根本就没有放弃了她。”
容谨皱了眉头,看向容奂。
“她嫁过来的时候,顾府明面上可是过了嫁妆单子的,上面的东西大部分大而不实,田产地契更是不见半分,不过,她明显在府中有所打点,是故上上下下对她颇有照顾,她的手里一定还有顾府给她的没有过了明路的东西。”
容奂忽然拿了筷子敲在容谨有节奏敲击的手指上,“和谁学的坏毛病,这么吵。”
容谨将手撤开之后,一时思路被打断,“不是说顾府三房已经没什么积蓄了么,怎么还能拿得出嫁妆来,顾三夫人也肯?”
容奂耸了耸肩,“这就得你问了吧。”
两个人就着这个问题争论了好半天,直到容楚有几分的不耐烦了。
“哎呀,我说,两位,银子多了就骗出来呗,不过是个已经进入了瓮中的女人罢了,也值得你们两个争上一通。”
容奂看向容楚的目光带了些许的狡黠,“既然这样的话……那她可就交给你了,不然如何对得起你之前做出的一系列铺垫呢。”
不等容楚后悔,容谨已经点头了,“我看也不错,就这么办吧,其他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操心了。”
哭笑不得的容楚满心不情愿地被容奂拉走去筹谋“大事”
屋中只剩下了容谨和桓坤两个人。
容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见了方才刚毅果敢的样子。
“听说你最近经常喝酒到半夜,还为此被皇兄斥责过。”
“没有,都是道听途说罢了。”桓坤矢口否决。
容谨起身到了窗前,单手挑起了帘子看向外边的场景,沉默了许久,轻声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皇兄的筹谋,他带上你去不过是因为华筠身份不便,这并不是你将这一切归责于你的理由。”
桓坤的手紧了紧,没有回话。
容谨自嘲道:“不要说你,便是我也没有想到如今这种场景,我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要什么,我什么都让给了他,哪怕父皇告诉我说这样也不会换来安生,我也还这么做了。她提醒过我好多次,可笑我居然还以为她不过是女子多思罢了,现在看起来,我还不如她看的通透。”
桓坤一拳便砸在了桌子上,旋即转过身去,双手抱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都是我不好,我最开始就应该告诉你的,我怎么会这么迟钝呢。”
容谨到了桓坤的面前,强行拉起了桓坤,“不,这不怪你,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现在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家世代忠于皇帝,我不求你帮忙,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桓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前两日,顾大人曾经找过我。”仿佛是嫌自己没说清楚,又补充道:“顾翰林。”
“嗯?”
“他说,其实先帝离世之时立有遗诏,立你为皇帝。”
容谨不动声色地看着桓坤。
“我虽之前听见过一些传闻,却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人,我没有必要非要纠结遗诏。可若是知道一切是如今这样。我早早地便……”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两人沉默了良久。
“他不会对她好的,从一开始就带着算计与猜忌的感情,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王爷,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一切便这样商议了下来。
容谨秘密地见了众人之后,又偷偷地出城去了,与顾盛筠汇合。
“王爷事情都办完了?”
“嗯。”
“那我们走吧。”
“好。”
西方的天色渐沉,太阳早已经落下,路边还有几家的烟囱冒着袅袅的青烟,院中的儿童尚在玩耍。浩浩荡荡的队伍,自官道而来,直到城门口。
快马已经将消息送传各处。
容谨又一次看向城门口的“金陵”两个大字。
都说沧海桑田,断断的一年,他在这城中进进出出,那时候自己还是那么相信所谓的亲情,相信自己的一切是能够换来他的真心的,还真真的是可笑呢。
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入宫中,风尘仆仆的两个人,片刻都没有休息便赶赴宫中。
坤宁宫已然得到消息,顾灵筠少见地一次一次地催着流莺,“你快去问问,哥哥有没有到啊。”
流莺失笑,“前面小云子正看着呢,一旦得到消息立马就回来告诉娘娘,娘娘可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两天前顾灵筠听说要在承露殿见顾盛筠和容谨的时候,还抱有极大的怀疑之心,她最近在后宫之中动作频频,以为是惊动了容陵,容陵是借此来试探她的,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是试探,她也要去见一见顾盛筠。
至于容谨么,最符合容陵心中设定的,应该是自己并不熟悉容谨,而容谨要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希望容谨到时候不会当场失态吧。
嘴角划过一丝弧度。
真是呢,要装作不认识,会不会刺激到他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