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安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尹阙不由得发笑:“你在干什么?”
“随便溜达。”林岁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尹阙牵起她的手,附耳问道:“你是想起那个掌灯神使得事情?”
林岁安有点痒,笑笑:“我在想小宝的事情。”
尹阙忽然沉默,林岁安挠着他的掌心,道:“走吧走吧,我们再往前走,说不定还能遇到熟人聊聊呢!”
说来也是巧,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周笑池夫妇,王朝萤看着比上次气色更好些,人也胖了不少,林岁安想起自己问月老的事情,心中又开始莫名地惆怅。四人站在一起聊了一会儿闲天,便各自去玩了。
宋含章在屋子里弹琴,陪着她的如意则是坐在一旁看书,有些犯困。宋含章停住动作,起身给昏昏欲睡的如意盖了一件薄衾。
如意笑着,脸上的困倦始终遮不住:“多谢宋姑娘了。”
“一会儿府君大人他们就回来了,你去屋里睡吧。”宋含章难得温情,昏黄的烛光下,整张脸的线条都柔和起来。
如意揉揉眼睛,披好薄衾,道:“宋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只是有些话想和林楼主说说而已。”
如意咧着嘴角:“宋姑娘有时候和我姐姐真像,孤傲,不爱袒露心迹,严肃又冷淡,但偶尔还是很温柔的。”
“你姐姐?”宋含章倒是来了兴趣,“和我很像吗?我一直觉得姐妹两个应该性格差不多。”
“不不不,我和我姐姐不像。”如意连连摇头,“我性格像我师父,我姐姐,就不知道了。”
“那也挺有意思的。”宋含章坐在她身边,有些好奇,如意看看外头的月亮,算算时间还早,大人他们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回来,便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和宋姑娘讲讲故事好了。”
“好。”宋含章点点头,如意问她:“宋姑娘也曾贵为一国公主,应该知道,宋国的开国国君,其实是当时天子的一位族弟。”
“嗯。当年魏家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我的先人便是那个时候离开王都,自立为王的。”宋含章说完,看着似笑非笑的如意,心中忽然隐隐有了猜测。
“若我知道日后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当年哪怕拼尽性命,也一定会阻止他们的。”如意说着,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明的情绪,“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就是傻啊······”
很多很多年前,久到如意都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公主,在那个已经销声匿迹许久的魏氏王朝里。
某年某月,某个风雨飘摇的夜晚,王宫深处,诞生了一对双生公主。
“陛下。”
当接生的宫女将两个孩子抱到她们的父亲面前时,严肃的君王蹙了下眉头:“大的留下,小的,送去国师那里。”
“是。”
魏氏王朝有个奇怪的规定,凡是王室出生的双生子,无论男女,都会将其中一个送去国师那里修行。王朝兴巫蛊之术,据说这样可以使得魏家血脉绵延不绝。
一个月后。
先出生的那个女孩子得到了自己的名字——明心。
按照她父亲的意思,说是希望这个孩子澄澈如镜,透达人心。
而小一点的那个,则十分简单了,慈祥的国师看了看她,软软小小的,十分可爱,便给她取名如意,万事如意。
那是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所能给予的最大的祝福。
两个孩子就这样渐渐长大,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和身份,也会喊姐姐,喊妹妹。但是性格却在不同的环境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比如说,每年国师述职的日子,明心都会用一种十分艳羡的眼神注视着妹妹,她羡慕这个孩子的天真和无忧无虑。而如意则总是单纯地笑笑,看看锦衣华服的姐姐,想象一下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当然,只是想象而已,她不会妒忌,师父师兄都很宠她,也就够了。
“师兄师兄。”刚刚及笄的如意跟在一个白袍青年身后,呱噪得如同树上的小麻雀。
“怎么了?”青年正在筛选即将送进宫里的丹药,没有注意到小师妹的无聊。
“我闲得要长草了,我想出去玩。”如意撅着嘴,有些闷闷不乐,青年忍俊不禁:“那你等我一会儿,等师兄忙完了,就带你出去转转。”
“好!一言为定!”如意十分高兴,便去收拾下自己的小背包,准备出去玩带上一部分小玩意儿回来。
天师府是重地,基本都没什么好玩的,除了丹药,就是各种炼丹的器材,不然就是什么星象图,八卦洛书啥的,如意从小看到大,早就腻了。好在这天师府出入比较方便,下了山就是王都的集市,十分繁华。白袍青年是如意的小师兄,名叫徐思琅,只比她大了三四岁,从小和人一块长大,关系也最好。
“小师兄,我们买个风筝回去吧,过几天就东风了,我想去踏青放风筝!”如意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纸鸢,蠢蠢欲动。
徐思琅自然不会拒绝这种请求,爽快地答应下来。
二人走走逛逛,突然从巷口闪出来一个年轻人,差点和如意撞上。
“对不住姑娘了。”那个年轻人友好地笑着,一身术士打扮,如意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没事。”
那年轻人看注视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道:“姑娘最近还是不要外出为妙。”
“嗯?为什么?”如意不解,那个年轻人拱手道:“我见姑娘印堂发黑,应该是有不祥之灾的。”
如意一听,看了看身旁的徐思琅,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人,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和江湖骗子似的?我有没有不祥之灾,不劳您费心的。”
说罢,她便拉着自己的小师兄走了,那个年轻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意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思,只当是个玩笑话。
她的父亲就要过寿辰了,是个喜庆的日子,尽管她对于父母没有多少感情。但是想想过几天就可以和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姐姐见面了,如意还是有些高兴的。她为此准备了一些礼物,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那天的到来。
如意的父亲,今年才三十有三,名叫魏礼,外表文质彬彬的,性格却很阴鸷,尤其是那双丹凤眼,仿佛一眼就能透穿人心。
如意是不敢和他对视的,甚至于连叫一声父亲都觉得变扭和无措。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整个王宫都显得压抑沉闷,自己的孪生姐姐也是清冷。
如意和徐思琅坐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上位的明心,觉得十分神奇,如用是在注视着这个世界上另一个自己,奇特又难以言说。
“如意,该你去向陛下敬酒了。”身旁的小师兄好心地提醒着这个走神的少女,如意晃了会儿神,这才反应过来。她端起酒杯,缓缓起身,朝着自己的生身父母走去。
“女儿恭祝父王万寿无疆。”如意像模像样地走了个过场,魏礼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只是微微颔首,道:“嗯。”
“真是冷淡。”活泼的少女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面上却仍是笑意,她转向自己雍容华贵的母亲,又是一拜:“祝母后千岁安康。”
“乖。”对比常年冷漠的父亲,母亲显然好说话很多,眼里也多了许多温情,大概是很少能见到自己的小女儿,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如意抿抿嘴,低头绕了一圈,走到明心那里,她望着这个姐姐,忽然感到这样的礼节是如此无趣。
“姐姐。”她只是叫了一声,然后喝完杯中剩下的甜酒,笑笑,“我给你带了礼物,晚些时候给你。”
明心微微一笑,低眉道:“好。”
如意便放心地回了座位。
“今日无事。”
晚上,她在一片竹简上如是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