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安跟着楚景柯的后头走进阎王殿的时候，已经回复到了以前见阎王的那种状态，正正经经的——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在职人员了，但是多年养下来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改变的。

冷静之余，余烬安的眼睛还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除开一直都有的对于鬼修和法师的抑制作用，阎王殿还是那么敞亮的阴森森，左右两排的长明灯还是那个样子，没有风的时候，也摇摆着，沉沉的照着这条路。这种东西就像是阳界的人喜欢在自家门前装上什么石狮子石老虎装气派是一样的道理。而这条路上的基础色调就是黑红，看起来倒是有那么一点阎王想要的“端庄大气上档次”的感觉，很乡镇。

阎王的审美......自从他上任一来就挺一言难尽的，估计从师父任职的那时候开始，就这样儿了。

“齐季弟弟那边，什么情况。”余烬安看着前边楚景柯的背影，问了一句。

可能是没有想到余烬安要问自己问题，楚景柯带着余烬安往前走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停顿，之后，往后大大方方的瞥了余烬安一眼，眼里还带着一点余烬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得意。

“齐季没告诉你？也是，总不能事事都告诉你。”

余烬安没想到这个直脑筋竟然回他这么一句，可见平时对自己和齐季的联系有多大的不满，所以也是瞬间有点失语：“......你丫傻了吧？”

楚景柯一点被骂的不高兴也没有，只是回应似的瞪了余烬安一眼，收敛了下他的愉悦，“齐季本来想让他呆在家里的，毕竟这么久没见了......不过小舅子心态还没摆正过来，就被打发去了地狱做监工了。”

楚景柯想到这儿就觉得很开心。他才受不了他和齐季中间隔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大灯泡。会闪瞎他的眼睛的。

余烬安思索片刻，“齐季是我小时候就一起的朋友。知根知底的，最近事多，所以一直在麻烦她。”

楚景柯：“......恩？”

楚景柯对余烬安突然说这个，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余烬安看到楚景柯这种“你到底想说什么”的表情，顿时一点想要说点什么宽慰楚景柯，或者说是解释自己最近麻烦齐季做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了。

“没了，”余烬安心里叹了口气，眼睛避开了楚景柯的背影，觉得自己对牛弹琴简直傻逼极了，“带路。”

*

阎王在阎王殿上，还是一股阎王的样子。

严肃公正，不近人情。

余烬安再次看到座位上的阎王的时候才晃了下神，似乎有了一种重新回到刑科司司长岗位上的错觉。

简直......恐怖。

余烬安对着阎王拜了下去。楚景柯也朝着阎王拜了一拜，接着退下了。

“大人。”

阎王点了点头，余烬安直起身子。

“把事情全部摊给地府了？”阎王一如既往的一语中的，直接的切入公事，让余烬安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没。”余烬安点了点头，“全部摊给组织，良心不安。毕竟是自家事，所以想着您能不能给我个头衔，让我名正言顺的帮组织解决。”

这还是余烬安第一次穿着私服见阎王。他身形高挑挺拔，穿着纯色白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就像个刚入学的大学生。没时间打理的头发略长，发下是中正的眉形和漂亮的眼睛，显得他休闲漂亮之外，意想不到的有些慵懒——那种凌厉的感觉倒还是有的，但是越来越淡了，不知道是藏起来了，还是没了。

可能是卸职之后，就这样了吧。

“脱下正装，年纪就小下去了，”阎王收回打量了余烬安一圈的目光，“这样说的我倒是舒服。你的能力我也了解。但是你也得知道，外边还有个人等着领头这个事儿。”

阎王的表情，就是“给我一个不把这个事情交给阿伦的理由”。

“理由一。这件事情从最开始就是我在做的，只不过发酵到后边，事情的牵扯面太广......我有能力，对这个事情还很了解。您对我也不是不熟悉，算的上知根知底。”

“我对阿伦也知根知底，他也有能力，只不过，如果我让他上任，麻烦点的就是让你给他介绍一下项目背景。”

也不知道阎王板着脸，正正经经的说出这番话，是试探还是其他的了。

余烬安安静了半晌，低下头，出乎阎王意料的转了一个话题。

“您应该还记得我师父。我不是给您打什么感情牌。接下来的这番话，也可能会让您听起来不舒服。”

阎王盯着余烬安半晌。

殿里的长明灯随着阎王的低气压凝视，扭动着的身躯收敛了很多，更加直观的是他们发出的光小了，所以殿又黑了一点。

“说。”阎王说道。

余烬安的声音平铺直叙，极为客观的回响在了殿里。

“师父曾经说过，让我对阿伦，收敛一点，不需要卑躬屈膝，但是绝对不能够直接的顶上。阿伦......他的所作所为您也是知道的。但是也是师父的这句提点，能够让阿伦在和我一起任职的时候，还能够平安的活到现在。”

阎王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的一眯，殿里的气氛阴沉的就像是要下暴雨，直接没有光，全黑了。

“这个话的意思不是说没有师父的话，我就一定会对阿伦做出什么来着。毕竟这个人没有什么大毛病。只不过师父只活到了那个时候，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和阿伦必须竞争的情况。但是我觉得师父的有句话没说对。您首先是一位阎王，再是一位父亲。您会一开口便是公职，您会把楚景柯下放，让他从基层干起；您会让阿伦从不透露和您的身份，只在暗中照顾他，并且在爱护他的同时，提点他做的的更好。我相信您首先是位好阎王，再是一位好父亲。”

“我是好阎王，就要让你带头了？”阎王气笑了，“太久没有在我手下任职，原来你现在是这种想法。脸是不是太大？”

“我难得讲话不过脑子。也难得什么都不顾及着往外说。以前委婉惯了，就像来点直接的。”余烬安不卑不亢，“话讲完，让不让我带头，也无所谓了。”

阎王现在被他这么混不吝的一番话讲的一点和他接着下去谈点别的事情的心情都没有，挥手就让他叫阿伦上殿里来了。

余烬安不卑不亢的转身走出阎王殿，虽然后边的阎王殿还是黑沉，可想而知阎王的心情，但余烬安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恩，完美。

到了阿伦的面前的时候，余烬安竟然还破天荒的给了阿伦一个微笑，语气简直算得上和蔼可亲。

“到你了。”

阿伦：“......”

他拍了拍并不存在任何灰的屁股，理了理西装，没有给余烬安一个好眼色的就走进了阎王殿。

余烬安看着阿伦的背影，嘴上没忍住，又带起了一个微笑。

阿伦上？阿伦上好呀，这么大个坑，得亏他想清楚想明白咯，不然可不得直愣愣的往下跳？

*

“阿伦带头？”齐季看到最新通告忍不住的又刷了一遍，讲了出来。而她身边，余烬安丝毫没有反应，还是在给秦苏发着消息。

“你这人什么毛病？”齐季摇了摇身边余烬安的身子，“现在阿伦接手了秦苏的案子了。”

余烬安神神在在的探过头看了看齐季眼前的通告。

“还是给了阿伦？”语气里就只有一点点的感慨，其他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齐季：“......”

“你怕是傻了。”齐季把余烬安手里的手机往桌面上一扣，盯着余烬安，“是有什么新情况么？”

“恩。”余烬安看着齐季现在的样子，也就没有把手机给拿回来，“有新情况。为什么阎王把这个差事给阿伦？是因为你家太子失宠了。”

齐季：“......”

齐季总算是看出来了，阿伦拿到现在这个项目，余烬安这个人不但不着急，而且还很轻松惬意的样子，背后一定是有什么新情况了。而且这个新情况，现在还不一定能够告诉她。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管这个事儿么？”齐季无力的揉揉眼角，“我跟你一起闹了这么半天，你就不管秦苏了？”

余烬安的身形顿了顿，马上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机，而齐季的话也同样的传到了手机的那头。

“你不说你要考虑追人家么，什么情况，你能不能给我解释清楚？”

齐季这番话出口，就发现余烬安的表情不对。

顺着余烬安的眼神，看到了余烬安手里拿着的手机，上面赫然是和秦苏的通话界面，就在齐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通话界面就变了，一个红色提示框跳出——对方已挂断。

齐季：“......”

余烬安：“......操。”

齐季：“我他妈哪想到你在和秦苏通话？”

余烬安：“讲关于她的正经事的时候，可不得通话么？”

齐季：“......凉办。”

“那不然怎么办？”余烬安瞪了一眼齐季，把手机扣回了桌上，也没有再提给秦苏拨个通话过去的事情，“直接说吧，倒时候我转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