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司辰和冷聆玉千辛万苦之下逃出了敌人的追捕,一身不俗的轻功身法展开,便将身后少数的几个敌人甩了开去。
云冲山终于到了眼前,山上的景色似乎和多年前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但是山上的氛围却是和多年前完全的不一样。
山上的风景还是那么的美,只是这种美,少了几分的柔和,多了几分的凌厉,山上的风很轻,还是秋天的样子,天高气爽,却没有了豪爽的氛围了。
之前的云冲山,是一个义薄云天的地方。虽然不是一派祥和,所有的人都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但是那种好汉遍地的氛围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那时候的云冲山,五步一亭,十步一馆,酒馆旗风处处有。酒香遍地,就像是天上仙人的酒坛子倾倒了,将一坛子的酒从云端洒落下来,滴落在这云冲山上,这仙酒浇灌着云冲山上的花草树木,花草树木成长大了,便长出了叶子,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硕硕的光芒,这光芒又像金灿灿的仙酒,将这光芒又洒回到大地上。
云冲山上的阳光也是灌了仙酒的,云冲山上的土地也是灌了仙酒的,那么自然,云冲山上的人也都是灌了仙酒的。本地的人是灌了仙酒长大的,自然是风姿不凡的,而后来慕名而来的人,也更是喝了这一点的仙酒便再也走脱不开了。因此,久而久之的,这云冲山上便云集着各路的绿林好汉了。
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有英雄的地方,自然就是有故事的。一个人的故事,两个人的故事,十个人的故事,百个人的故事,千千万万的人的故事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部历史。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英雄来做主角,大部分的故事都有一个佳人与才子,于是这云冲山便是远近闻名的大好地方了。
英雄多的地方,便是义薄云天的好地方了。所有的人都讲义气的时候,小人便不会存在了。根本就不需要勾心斗角的地方,又有谁会故意的勾心斗角呢?谁不想坦坦荡荡的生活,爽爽快快的做人呢?如果可以做一个英雄,又有谁会想唯唯诺诺的做一个小人呢?
而现在,阔别了云冲山十五年之后,冷聆玉再次登上了这座山。山还是同样的一座山,但是山上的英雄和仙酒却都早就消失不见了。
山上的花草树木还是一样的茂盛,但是这些花草树木却都不是灌溉着仙酒长大茁壮的了,它们的食粮,是鲜血,是贪婪,是欲望,是千千万万的尸骨和悲壮的眼泪。那些酒馆也还在开着,那些酒旗也还在风里飘摇着。但是进出这些地方的,已经不再是英雄与佳人了。很多鬼鬼祟祟的人鬼鬼祟祟的走进这些酒馆,商讨着鬼鬼祟祟的事情。好像这云冲山上只有小人还留存着一般。十五年前的英雄们都到了哪里去了呢?
冷聆玉和夜司辰遥遥的看见一家酒馆,酒旗上,大大的“忘”字在黑黑的风里摇曳着,像是用百鬼的魂魄练成的百鬼潘一般,对着所有生者的灵魂发出热烈的号召,希望所有的良善都能够涌入着旗子当中,在旗子里化作恶毒,化作孤独,化作难以救赎。这个“忘”字,似乎在告诉所有前往这家酒馆的人:“来这里吧,忘记所有的悲欢,一醉解千愁。”又似乎在说,曾经的英雄都是曾经的历史了,现在的人应该忘掉这样的历史。云冲山是没有英雄的,现在没有,曾经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的。
冷聆玉和夜司辰虽然是在白以辰的帮助下才得以脱身,千辛万苦的来到这个云冲山的,但是他们一点也不用担心白以辰的安危。白以辰的武功虽高,但是比他武功更好的,却是他的逃脱的身法,只要他想走,这天上地下,怕是没有谁能够留得住他的。一个敌人不行,是个敌人也不行,一群的敌人还是不行。
与其在这里冒着被认出来或者遇到更多的敌人的危险等待着白以辰,还不如进到一家酒馆去,所谓“入乡随俗”,这样反而是不容易被敌人所发现的,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酒馆这种最容易作为阵地的地方,又有谁会想到他们会藏身于此呢。而眼前的这面画着“忘”字的酒旗,就像是一面不住向他们招摇的大手,时刻在呼唤着夜司辰和冷聆玉进去。
当冷聆玉推来了酒馆的门的时候,便已经发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这个地方,和以前相比,变化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大到另冷聆玉都无法接受了。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对这个云冲山的侮辱,是对冷聆玉前世毕生事业的侮辱!而在冷聆玉一边的夜司辰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毕竟这是夜司辰第一次来到云冲山,而作为敌人的大本营,在夜司辰的心里,云冲山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一副模样的,这样的阴暗,这样的阴森,这样的没有人的味道的。
一坛浊酒上桌,两只破碗摆开,上了一碟茴香豆,一碟五香花生米,便算是下酒的菜了。小二并不热情,甚至还有些畏畏缩缩的,仿佛很是害怕客人一个不满意,便将这酒馆砸得七零八落的,再将它自己暴打上一顿方才满意一般。
冷聆玉心里多少是有很些感慨的,毕竟这里是她曾经的居住地,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地方,是她的过去,她的曾经,她的历史,她存在过得证据。而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就好像她这个人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她的创造消失了,她的统治消失了,她的铮铮业绩也消失不见了。她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酒很烈,也很浑浊,仿佛一口酒里就有半口的沙石一般。这拙劣的酒灌进了冷聆玉的肚子里,夹杂着她的落寞与悲愁,烧灼着她的唇,她的舌,她的咽喉,她的肺和胃,直至烧灼到她的精神,她的灵魂。这种痛是淡淡的,却也是挥之不去的。
最在冷聆玉对面的夜司辰敏锐的感觉到了冷聆玉的不正常,但是他也说不上来冷聆玉的不正常的心绪是从何而来的。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冷聆玉应当是同他一样,第一次来到这云冲山的,她又怎么会对这个云冲山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呢?还是说这云冲山上什么景象造成了冷聆玉的睹物思情?但是,这样的话又是什么样的东西触发了冷聆玉什么样的感情呢?夜司辰发现自己猜不透自己对面的这个女人了。有时候她很简单,就像一张白纸一般,一眼就能够看到底,她想要什么,她不想要什么,她的心情与悲欢全部的都挂在她的脸上。但是有的时候,就比如此刻,她又是极其复杂的,复杂到夜司辰完全不能猜测到一丝一毫她悲痛的原由来。于是他也只好默默的倒了一杯酒,静静地看着冷聆玉。等待着她从不安和悲痛中缓过神来,或许那个时候,她还能跟自己说一说自己愣怔的原因呢。
但是冷聆玉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于是夜司辰也只好跟着冷聆玉一起,孤独的,自顾自的喝着酒。
就在夜司辰和冷聆玉两人相顾无言,只有静静对着喝酒的时候,这个酒馆的客人已经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好几波了。但是这些人当中,无以不是匆匆忙忙而又鬼鬼祟祟的。
冷聆玉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在抿了一口酒之后,她开了口说了话:“这个云冲山,想不到竟然是现在的这样一副模样。”
夜司辰听到冷聆玉终于的开口说话了,不免的也是一阵高兴,连忙接过话去说:“龙住云端,凤游水间,地上自由蚯蚓与鸡。”
只是夜司辰不曾想到,他的这两句话,却是深深地伤到了冷聆玉。
“我毕生的心血,现在在被人的眼里,只是一个能养鸡和蚯蚓的田地吗?”想到此处不由得更是悲从中来:“若果我当初能够一直一直的活下去,在我的带领下,这个云冲山,一定还是当年那个义薄云天的云冲山,一定还是那个能够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云冲山。只是可惜,我走得太早太早了,这好好的一座云冲山,便是毁在了这样的人的手里面去了。不知道当年的那些英雄好汉,如今又都去了哪里了呢?”
正当冷聆玉暗自思忖的时候,夜司辰继续开了口:“我们现在的处境很是危险的。”
“危险”这两个字就像是两把刀子,很快速的插在了冷聆玉的心头,激得冷聆玉一激灵。等到冷聆玉抬头看去的时候,果然四周的人都坐满了,但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风流潇洒的江湖侠客了,却尽数都是畏畏缩缩的小人,仨两个人组在一张桌子上,喝着酒,商量着不知道什么期期艾艾的小事情。
这个云冲山,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云冲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