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项梁那里得了五千兵马,刘邦转头便进军丰邑。那雍齿自然知道刘邦已经今非昔比,根本没有心思与之敌对。不等着刘邦到了丰邑便已经狼狈逃窜。刘邦却不着急凯旋南下前往彭城,反倒是假模假样围城三日,让后让张良带着五千人去了韩地,这才慢悠悠去了彭城。
等着到了彭城,刘邦也不着急拜帖参见楚怀王芈心,而是先去了武安府拜见项梁。来到项梁府上时,项缠项庄项羽一系项家军嫡系与吕臣英布等北方起义军首领正聚集在一处,似乎是在商议什么事情。
刘邦进屋之后项梁也不曾起身迎接,只是笑呵呵喝了一口茶,而后问道:“沛公此番归来,怕是丰邑已经被攻下了吧?”
刘邦点了点头,极为自豪地说道:“幸不辱命,丰邑已经被我楚军攻克。”
虽然刘邦手底下的人依旧是他自己掌管,较之英布吕臣等人他有极大的自主权。但言语之中他依旧称呼自己的部下为楚军。项梁十分满意刘邦的态度,当下说道:“好,沛公用兵如神,战无不胜。我定当面见王上,为沛公请功。”
“谢大将军!”刘邦拱手。
“那雍齿此时在何处?此等奸佞小人,定然要好好惩处一番才是!”项梁有些关心地问道。
刘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启禀大将军,那雍齿忒过狡猾,城破之前已经逃跑了!”
“逃了?”项梁有些难以置信:“为何不追他回来?”
刘邦解释道:“那雍齿毕竟投靠了魏国,若是我强行追拿,不免落了魏国的面子。此时天下起义军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暴秦。考虑到楚国和魏国之间的合作关系,末将未曾下令追杀雍齿。”
“怕是你不敢追杀吧?”项羽有些轻蔑地说道:“周市不过一介莽夫,他手底下的军队也被子章邯打得七零八落。难不成让他还敢出手增员雍齿不成?要是我,饶不了要杀了雍齿,周市赶来,便一同把周市收拾了,天下谁敢说个不字?”
听到项羽这话,刘邦脸上一片尴尬,心中却冷笑连连,如此一个不知轻重毫无城府的莽夫,竟然能在楚军之中身居高位,看来这楚国比齐国赵国也强不到哪里,至于这项羽,更是无须忌惮。
“放肆!”项梁大怒,转头对着项羽说道:“三军帐中,还由不得你来指手画脚!”
听到项梁这话,刘邦眉毛一挑,心想难不成这叔侄二人之间竟然还有权利争夺的戏码不成?出乎刘邦意料的是项羽听到项梁这话竟然没有丝毫反驳,脸上更是没有丝毫不愉,反倒是极为诚恳地一拱手,低声说道:“末将知错。”
“沛公,我这侄儿年少无知,不懂礼数,还请不要介怀!”项梁笑着为项羽请罪。
刘邦当下心头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多前来投奔项梁的人都被项梁拿捏得稳稳当当,偌大的楚军分明是杂七杂八的起义军大杂烩,但却紧紧团结在一起,原来是这叔侄二人会唱双簧!这项羽是黑脸,项梁是白脸,一个怒,一个慈,一捧一抑真是让人不服也得服。
“少将军说的是,丰邑之战是刘邦的不对。”刘邦哪里敢自辩?当下赶紧认错。
果不其然,项梁也没有帮着刘邦说话,只是淡淡宽慰道:“沛公用兵老成持重,只是日后需要大胆一些。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坐下吧,咱们来讨论一下北方的局势。”
等着刘邦坐下之后,武安府大堂之中又继续方才他们讨论的话题。
“赵国那边传信来,说是斥候查探到李良反叛之后,常山郡现在的驻军足有十五万,由王离所统领。而齐国那边则说东阿那边驻军有十五万,由李由所统领。但实际情况是章邯率领着秦军主力已经达到了临淄。”项梁说着关东地区传来的消息。
英布皱了皱眉头说道:“有没有可能是章邯在虚张声势。赵国和齐国都是被章邯打怕了的,魏国灭国是旦夕之间,肯定给各处都发出了求救的讯号。齐国和赵国都不愿意出兵救援,所以拿秦军说事?”
范增一笑:“不错,英布将军所想的正是赵国和齐国所想的。张耳以为齐国再说假话,田荣以为张耳再说假话,两边吵得是不可开交。”
项梁却笑道:“但实际上,赵国齐国说的都是真话。因为秦国已经曾兵三十五万了。只是章邯这人忒过狡诈,原本有十五万人的时候虚张声势,把十五万人当五十万人用,东西并进分割穿插,打得关东诸侯没有丁点儿的还手之力。现在已经有五十万人了,却东躲西藏不把主力亮出来,存心憋坏要给各路诸侯布置陷阱。”
帐中之人纷纷都看向刘邦,秦军要曾兵的消息是刘邦提供的。此时看来,若当初他们不从薛城撤退回来,恐怕还真要上了章邯的当。
“大将军,若是我楚国现在孤身涉险北上攻秦,恐怕不智。还是要赶紧联系齐国,楚国齐国联兵一处,才有可能打败章邯。”范增说道。
“不错,可即便齐国楚国联兵,北上之后我们应该如何做?我们楚国现在有二十万人,齐国也勉强能出十万人。这三十万人面对五十万秦军,依旧不好打呀。”项梁有些皱眉。
范增笑道:“这好办,章邯此人最擅长的便是分割战场,各个击破。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现在藏着主力大军不让我们察觉,我们大可以将计就计,不理会他这主力,想办法从王离李由身上下手……”
刘邦在座位上听得是迷迷糊糊,这些人说来说去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北上。既然不打算出军,扯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等着一个月后你决定北上攻秦了,关东局势还能是现在这种情况吗?
……
到了接近凌晨的时候,武安府中的会谈才堪堪结束。刘邦在项梁安排的侍卫陪同下回到了项梁为他准备的府邸。府邸虽算不得豪华,却也比当初张耳在赵国的时候住的房子好很多了,足够住得下张良萧何这些人。
第二天项梁吩咐刘邦做了左军司马,刘邦当天回来十分高兴,遇到自己的左司马时还还兴致冲冲地跟曹无伤打趣说道:“曹老弟,咱们俩现在可都是左司马了!”
曹无伤面有尴尬,笑了笑说道:“沛公开玩笑了,我怎么能跟沛公相提并论呢!”
看到曹无伤说话之时似乎有些尴尬,苦涩的笑容中似乎藏着心事,刘邦赶忙关心地问道:“今儿看你脸色怎么不太好?有什么话别藏在心里,咱们兄弟谁跟谁,直说就是了。”
曹无伤连连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只是初来彭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不太习惯。”
刘邦闻言点了点头。曹无伤此人极有才干,刘邦是十分看重的。想着从雍齿手底下来到自己的阵营,萧何曹参等人都一直把曹无伤排除在外,曹无伤处境确实有些孤单。当下他说道:“咱们都是穷苦出身,起义造反都是为了生计。但你我运气好一点,能当个司马,这都是命。咱们这一圈人都没什么坏心眼,你也别顾忌什么,有空多去曹参萧何处走动走动。”
曹无伤听到这话立马低下了头,脸上还有些微微发红。刘邦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曹无伤是被自己的话感动了,当下心头还有些暗喜。曹无伤此人有城府,有才能,此时看来还是个性情中人。这十分对自己的胃口啊!他当下拍了拍曹无伤的肩膀便离开了。
等着回到大堂,吩咐了茶水,刘邦便跟张良萧何等人闲谈起来。
曹参对刘邦说道:“这项梁还算是厚道,没有直接往我们的人里面掺沙子。营帐以上都没有人楚人掺进来。”
张良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就奇怪了。按照往常的习惯,沛公的人是一定要被掺水才行的。召平英布等人都是这样的遭遇,怎么独独到了沛公这里项梁却变得宽厚了呢?”
萧何说道:“兴许是项梁看中沛公能力,不愿意让两人之间生出嫌隙来。”
“不应该,说句不中听的,沛公现在的势力跟项梁根本就不再一个层面上,项梁对完全不需要如此照顾沛公的感受。而且我发现项梁对沛公异常的尊重。你们不知道,当着众多参将大夫的面,项梁也如我们一般称呼主公为‘沛公’,这让人很是费解。”
刘邦摸着胡子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点了点头:“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项梁故意为之,做给人看的呢?”
“做给人看,做给谁看的?”萧何不解地问道。
张良和刘邦对视一眼,同时说道:“楚王芈心。”
张良道:“主公跟我想到一处了,项梁此时独领楚国各路英豪的兵马,但是楚国人信服的究竟还是芈心。项梁把楚国的兵马全都握在手里,换谁当这个楚王都会不舒服。偏生这芈心又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主,项梁北上不过半个月,他便让陈婴当了大国柱,回头给项梁封君。这一招看似是项梁得了封地落了便宜,但谁都知道,会稽郡本来就是项梁的,芈心把项梁自己的地封给项梁,这是惠而不费,偏生项梁还不能说什么。但楚国现在除了芈心,地位最尊贵的确实陈婴了。项梁楚国第一臣的身份却被芈心给摘了出去。项梁现在恐怕对芈心也很是恼火,偏生又不能对这为楚王说什么。接下来芈心当然会把手伸进项梁的队伍,这一点项梁心里肯定也清楚。”
刘邦点了点头:“我说项梁今天怎么好端端把我封为左军司马,原来是这样。”
“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曹参有些晕头转向,大家方才说的不是项梁为何对主公尊敬有加吗?怎么突然说起楚国内政了?
“你还不明白?项梁这是故意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好让芈心对他放心。”刘邦解释说道。
张良看曹参还是有些迷惑,便解释说道:“事情很简单。现在芈心对项梁百般忌惮,想方设法从削弱项梁的权柄。项梁便故意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极为看中主公,主公是一个让他尊敬的存在。如此以来,芈心便会想办法让主公站在项梁的对立面。”
“那项梁就不害怕主公一朝势大,将他取而代之?”萧何听明白了一些,反问道。
刘邦闻言哈哈大笑:“我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取代了大将军的地位。不过是给大将军打打掩护罢了!”
张良闻言也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不再解释什么。
萧何曹参恍然大悟,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脸上都是无比的兴奋,他们终于发现自己这个起义军或许真有可能成长为赵国齐国那样的诸侯了。现在楚国的一号实权人物项梁和楚王芈心出于不同的目的,都在想方设法培植刘邦,照这样发展下去,两边落好的主公岂不是会受到无人能比的好处?
张良等着刘邦笑完,说道:“主公,我看咱们的计划是不是可以开始进行了?”
刘邦闻言赶忙转头看向周昌,道:“让你们写的东西写好了没有?”
周昌满脸苦涩,仿佛是吃了黄莲,道:“主公,没有的事,我编不出来啊!”
“不是让你问问萧何吗?”刘邦一听便知道东西还没有写好,便有些不开心地问道。这件事情在攻打丰邑之前他便吩咐下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弄好?
萧何赶忙推脱说道:“主公啊,我虽然原先是个主簿,却也只是记载一些数字,哪里会写这些故事?”
张良却笑道:“无妨,这么些天你们总归也写了些什么,拿来我看一下。”
扭扭捏捏的,就像是丑媳妇儿见公婆,周昌慢腾腾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给张良递了过去。刘邦这边也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凑在一边看。
“沛公起义,东出沛县,见一巨蟒横亘与路,身放白光,口吐人言,畏沛公曰:天下气运已归于咸阳,尔此行必坏天子气,还请暂留。沛公怒,挥剑斩白蛇于剑下。随即天降大雨,若嚎啕而泣……”
刘邦看完皱起了眉头:“写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天子气,大雨泣,谁会信,就不能写的稍微可信点儿吗?”
“不不不,这就很好了!”张良连连赞道:“得亏主公有周昌这样的才子,能想出天子气这样的东西。天下皆信楚国胜秦而起义,此番主公完全可以另辟蹊径,皆天说话。嬴政得天命而成皇帝,难不成这天命就不能另有所属?就这样定了,马上吩咐人去找咱们沛县的老人,把这消息给散播出去。”
刘邦有些诧异,满是不信地问道:“这能行吗?”
……
当天,关于沛公斩蛇的消息就在刘邦自己的亲兵之中传开了。跟着沛县一起起义的老兵们纷纷装腔作势,悄悄对后来加入的新兵说道:“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咱们沛公是真正的天命所属,以后是要当皇帝的!”
“啊?怎么说?”
“当初我跟着沛公一起从沛县出来的时候,曾经有一跳巨大的蟒蛇挡在沛公身前。这蟒蛇浑身冒着白光,还会说人话。他不让沛公离开沛县,说是只要沛公离开沛县,咸阳的天子气就会消散一空,嬴姓子弟就当不了皇帝了。”
“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不然,你以为去年初秋怎么会好端端下了那么久的雨?就是咱们沛公杀了白蛇之后,老天爷死了儿子,哭得不行。”
“你的意思那条白蛇是老天爷的儿子?”
“那不然呢!”
……
在这样一个人心思动纷纷攘攘的时间点上,百姓们对这些个旁门消息无比的感兴趣。但大家都知道这种消息是禁忌,大家只敢私底下悄悄议论,不敢让楚国的人听见。消息在刘邦亲兵中散播开来之后,刘邦按照张良的意见,立马下令禁止人们私下谈论这件事情。这一下子大家更是笃定这消息肯定是真实的,刘邦之所以禁令,就是害怕项梁听见了之后对他不利。这一下子消息越传越广,信得人也越来越多。到了最后,这故事演变成沛公斩白蛇起义,尽得东南天子气,日后必然是要当皇帝的。
刘邦没有想到这消息竟然还真有人信。走在大营之中看到诸位士兵对自己有些敬畏忌惮的眼神,他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只是不知道这步棋到了最后能不能达成张良和自己的目的。
在消息传播开来的时候,刘邦并没有乘势做一些事情坐实它,只是稳稳当当做好自己的左司马。说来也奇怪,不知道项梁怎么想的,左军的将军是项羽,他偏偏让刘邦在项羽手底下办事。项羽又是素来不服气刘邦的,平日里没少给刘邦脸色看。刘邦却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项羽是项梁一手带出来的,训练士兵的时候总是按照项家军的那一套来。但是这一套实在太过于严格。每日的早操都有人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每此与士兵的亲手过招也总会导致严重的伤亡,士兵们对伙食住宿但有微词他便破口大骂不给对方丝毫面子,又时候甚至亲自出手体罚士兵……
与之相反,刘邦在这个时候往往扮演者和事老的角色,看到受伤或者疲惫不堪的士兵他都会以司马的身份亲自出面给那士兵端上一碗水,或者上前劝解项羽一番。项羽也免不了会对他脸色,但刘邦却始终甘之如饴,不曾有丝毫的放弃。这免不了让人把项羽和刘邦拿来对比。没过多久,项羽残暴,刘邦宽厚的名声就都传了出去,加上沛公斩蛇的故事一出,不少人对沛公都是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