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应该是一个遥远的回忆了,在我的过往,似乎仅仅在小学的时候,这一天会给我一个蛋糕或者鸡腿作为奖励。像大城市里这种游乐园,在我们那里是不存在的,毕竟玩还得花钱,不得不说是一个浪费的事情。而我,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在家看书,毕竟不花钱的跷跷板实在是有太多人了。
本以为大学里应该也是这样的,谁知道宿舍的兄弟们就像长不大的孩子,纷纷从柜子底抽出学生证,三三两两的跑去看电影,据说学生证也有半价的优惠。我对花钱的娱乐一直不屑一顾,尤其这电影,又不是没有迅雷,上网下一个,回来想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看,觉得无聊了,还可以快进,甚至关掉。要是坐在电影院里,那不得坐着耗时间啊?提前出来那不是跟钱作对嘛?
所以相比之下,我宁可参加一些有意义的活动,比如今天又和爱心社的人一起,去看望救助站的儿童。当然,刘一也去。
这个救助站,听刘一跟我讲,就是以前的收容所。听说那里面有生活无着的流浪人员,有被警察同志送来的有伤市容的乞讨人员,而我们看望的是另一个群体——流浪儿童。我心想哪有那么多流浪儿童,何况现在打击拐卖人口犯罪的力度这么大,谁活腻了往枪口上撞呢。
今天还是比较舒服的,人文学院的老师用院里的经费租赁了一辆小巴车,虽然车子有些破旧,但好歹所有人都能舒服的找到一个座位,哪怕胖一点的给你两个座位也没关系。李老师依旧是带队,我和刘一上车后依旧是保持距离。毕竟,现在什么都不是,正是那首歌唱的,恋人未满。
小巴车虽然也要等红绿灯,但是不用逢站就停,节约了不少时间,很快我们就到了位于火车站背后的这家救助站。直观的映像来说,这救助站还是挺气派的,宽阔的院子都快能停下一辆小型客机了,但此刻飞机没有,像我们这样的小巴倒是停着不少。反正院子大,所以很多车也就任性起来,都尽量往大门口凑。
让我意外的是,大楼被刷成了粉红色,看上去总觉得有一些暧昧的味道,就像红灯区那种灯管散发的魅惑。一共四层,远看上去干干净净,走进了才发现,墙上到处是些不易察觉的裂缝,好奇的孩子说不定都会忍不住上去掰两下。反正我是忍住了。
我们在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带领下走向二楼,男人头发几乎剃光了,只给顶上留着一个小锅盖,提醒别人他不是聪明绝顶的那种。锅盖的胳膊又黑又粗,看到我们的学生在吃力的抬着一个箱子,二话不说上去就夺了过来,还轻松的微笑为我们引路,把原来搬箱子的学生都看傻了,那可是整整一箱子书啊!
我们被带进的这间教室,让我想起了上次去的那家聋哑学校,虽然都是一样的简单朴素,但是这里的条件要好一些,最起码地上铺了瓷砖,哪怕是最廉价的那种。
教室的布置在我看来也很俗套,天花板上用一些透明胶粘着彩带,自然垂落,相互交织,就像一道扭曲的彩虹。墙上粉红色的气球拼成了一个爱心,似乎是在提醒我们,来到这里要讲爱心。除此以外,只有每张桌子上用塑料盘子摆放的瓜子和花生,似乎象征着这里有一场活动。我不爱嗑瓜子,因为补牙太贵了,就想翻两颗花生。却连着数了数邻近的两盘子,都是整整十颗花生,吓得我一时不敢下手了。
就像在学校里举行晚会一样,总有那么几张桌子上,摆着几瓶矿泉水,我也懂,看到桌子后那些人身上的西服,被熨的一点褶皱都没有,就知道那是正经的领导。我们一行人赶紧在两旁的桌子后找个凳子放屁股,打招呼的事,自然交给李老师去应付。
这会儿刘一倒是不避讳了,紧挨着我坐下,充当着我的讲解员。她还好心把瓜子给我抓了一把,我又推回她面前,她却说她不吃。我还暗自欣喜,她和那些翘着兰花指故作斯文嗑瓜子的女人果然不同。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只是今天起了个舌疮罢了,其实她挺喜欢吃瓜子。
大约在九点整,锅盖代表救助站的管理人向大家表示了问候,感谢我们的到来之余,也隆重的介绍了在座的所有嘉宾,我才知道原来并没有什么达官显贵,坐在正中央的除了李老师,另外几个男人是什么启智中心的负责人,另外有几个穿着随意一点的,是一家幼师的领导,除此以外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学生为主。
我正想问刘一启智中心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看上去像是长年在庄稼地里忙乎的妇女,领着十几个孩子慢慢走了进来。孩子们只有第一个人拉着这黑妇女的手,后面的都有一只手搭在前一个的肩膀上,像极了我小学时课间玩的一种游戏。
不过这一屋子坐了近三十个人,却只对着这十几个孩子和两个工作人员,看上去还是有点别扭。听锅盖解释,救助站人手有限,其他的工作人员还要照顾一些老人和病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希望各位领导体谅招待不周。
中央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子似乎非常感动,声音沉重的表达着他对这里的工作人员的辛勤慰问,也表达了他对孩子们的同情。接着,孩子们排着队走到大背头面前,大背头从身后的一人手里,慢慢接过一个个皇冠,就是买生日蛋糕赠送的那种纸帽子,轻轻的扣在每一个孩子的头上,然后孩子们被随机分配到我们其他人的怀里,争取每一张桌子后面,都有一个稚嫩的脸庞,大背头身后的工作人员忙不迭的拍照。
我接过送进我手里的孩子,不知为何,激动不已的我也顾不得打量他身上的衣服是否还粘着饭粒,一把将他抱起放在我的腿上。看着他呆呆的望着我,我悄悄的问,“几岁了?”
小孩子依旧呆呆的看着我,看上去不像是害羞,也不像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两片嘴唇始终舍不得闭合似的,比洋娃娃还要乖巧的坐着,一动不动。
刘一轻轻推了我一把,然后看一眼孩子,用右手食指轻轻指着她自己的脑子。我瞬间明白了这孩子为何如此不同,心酸的同时,忍不住轻轻握住他的小手。却发现,虽然他的手心白里透红,如同洗去泥尘的莲藕一般,可惜他的手背却粗糙不堪,让我想起了常年泡水刷锅洗碗的祖母。
中央的领导继续讲他的话,刘一轻声的偷偷向我介绍。收容站里的孩子,来自各式各样的地方,有的是被好心人发现以后送来的,有的是被警察解救出来的。有些能够联系到父母的,自然会第一时间把他送回到父母身边,毕竟,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有的联系不到父母,收容站自身的能力有限、资源有限,会在十天之内送到儿童福利院去,那里的老师毕竟要专业许多。而像我怀里这样的孩子,很多都是被父母遗弃的,从他们出生开始,就连户口都没有。当他们的父母终于能够狠下心肠,会趁着夜色或者忙乱,随意丢弃在火车站附近。如果幸运会被警察抱走,不幸的说不定会掉入职业乞丐的手中,沦为赚钱的工具。
我又问刘一,那这样的孩子将来怎么办?就像她告诉我的,收容站能力有限,难道能一直照顾他们吗?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他们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可惜刘一没有能力回答我这个问题,她的老师也没有给出答案,只是说,走一步,算一步。我突然很感激我的父母给了我一个健全的身体以及完整的理智,不用像一朵浮萍被风浪推搡。我又想为这些孩子做什么,哪怕只是一时的心血。
当一群人排好队,像两只宽阔的手臂把这群孩子拢在中间,拍了照,由大背头率先切了一刀,一个巨大的用果酱写了“六一儿童节快乐”的蛋糕这才被分发到孩子的手上。不少孩子拿到蛋糕脸上幸福是难以形容的,或许只有中了五百万彩票的人能够明白。而我身上的这个孩子,只是木讷的吃着,甚至连叉子都不会用,一个劲儿的用手抓。但是他吃了一口,还不忘抓了一把,扭向身后的我,向我的嘴上糊去,我没有阻拦,我脸上留下的泪水,是热的,和脸上的奶油混合在一起。
回到学校,我第一时间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家里我那些小时候的书还在不在,像什么《儿童百科全书》那一套,应该都在我床底下的箱子里了吧?”
“又干什么呢?”母亲接起我的电话,除非是我想她表达节日的祝福,否则与学习无关的话题,都和伸手要钱一样让人不耐烦。
“我想把那些书捐给这边的儿童福利机构,反正我都这么大了,也不看了。”
“你就不要学习,天天东跑西跑吧!上次的事,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不是不让你献爱心,而是你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学习。那些事儿,等你有了本事有了工作再做不迟。这世界上可怜的孩子太多了,你应该先顾好自己,不要浪费父母给你创造的条件。”
我受不了母亲这种想法:“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行啦,可是喝了二两墨水,跟你妈在这拽文,你还不够资格。再说了,那些书,好多都是你爷爷送给你的,你还能随随便便把爷爷送你的礼物送给别人?你爷爷知道了伤心不伤心?再说了,送出去别人家的孩子能像咱们这么爱护书吗?你这套书都多少年了,现在打开还是八成新,捐了用不了三天就都撕了。”
“你也别把人都看扁了,你就知道别人都不爱惜?再说了,我爷爷送给我,那就是我的,我有支配的权力。再说了,爷爷也会为我的行为骄傲的。”
“唉,随你吧,哪天有顺车了给你捎过去,你随意。”母亲轻轻透一口气,“你还是不了解你爷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