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所以相逢总是短暂的,最后的终究面临的离别。
我和蔼地摸着灵兽的大脑门,心中还是生起了一丝依依不舍之情。
万物有灵,灵兽被红菱所救,因此知恩图报。此番离开并非苟且,目的为了去更险恶的地方,继续修炼强大的本领,以后好更加保护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当年红菱救他不是为了牟利,只是一个无意之举,一个举手之劳。但这种举手之劳的确是挽救了灵兽的一生。所以他也愿意用一生守护红菱。
生活往往就是如此,有时候你一个无意的善举,看似绵薄,可对那些需要的人而言,简直就是恩重如山。
好比一个数日未食的饿童,你随意给他一碗稀粥,不值钱,却能救他的命。
小心意,大善德。一饭之恩,大概如此。
我会心一笑,红菱今番能得救,不仅仅是她的造化,也是她的因果所得。
“你走吧,恕不能远送。希望后会有期。”
我挥了挥衣袖,心里的丝丝牵挂如涟漪泛起,久久难静。
灵兽也懂事地点点头,转身蹦跶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葱郁树林里,无影无踪。
看着灵兽消逝的背影,我忽然心潮又动。
灵兽尚且知道报恩,可人呢?
我本来的那个世界,我曾经的高中好友戴琳。你呢?
我摇头苦笑。虽然甩掉心中的不快,但是这种浓郁的仇恨还是污染了刚才因灵兽而生起的善良。
“有心事?”
金刚猿与我签订契约,实力又是濒近圣兽级别,虽然身受重伤,但度人心腹的经验还在,所以一眼便看透我心思。
“有,很多心事。”我默默点头,长吐一口浊气,本来想说没事,但话到嘴边还是改口,老实交代。
更何况不老实也没用。
我仰头望天,心中思绪起伏。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了地球,回到了那个曾经生我养我的世界,我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跪见我阔别已久的父母?
他们眼里我一定死了很久。到时候是喜极而泣?或者以为我是诈尸还魂?或者干脆觉得我是假冒他们儿子身份的骗子?
手刃害我的仇人?
戴琳他们肯定很以为我是冤魂索命。我到时候很想看到他们死于非命,死于因果报应。
哈哈,这世道很可笑。
有的人以为你死了。但其实你却还好好活着。
只是活着却无法报仇,这种憋屈,就像牢笼里的飞鸟,明明仰望看得到天空,却永远无法展翅飞翔!
压抑!难受!
就像现在的我,还这个世界摸打滚爬,不知何时何法回到地球。
我觉得心中的闷气越来越盛,怎么长吁短叹都吐不出,叹不尽。
越叹只会令自己胸口越闷越难受。
“很多人以为生闷气的时候就需要大肆发泄,其实这种观点是错的。”
金刚猿在地上扯起一根杂草,好像在淡淡自语,又好像是对我谆谆教导:“烦恼是杂草,发泄只能斩草,但不能除根。而且你发泄的次数越多,你会发现自己对烦恼的忍耐阈值越低。”
金刚猿语速很慢,仿佛化身为一个睿智的古德禅师。
他从果树上摘了一颗水果,掰开水果,递了一半给我:“你能做的就是把烦恼吃掉,消化掉,吸收其中有用的营养,滋养自己的血肉。至于不能消化吸收的糟粕,就直接排泄掉吧!除非你是狗,喜欢吃屎。”
金刚猿说到最后话锋突转,自己都忍不住调侃发笑,语气也瞬间从老禅师变成了段子手,满满的吐槽风味。
“哈哈!我怎么可能是狗?”我噗嗤一笑,接过水果张口就咬,没想到嘴张得太大太用力,扯得身上烧伤未愈的皮肤火辣辣的疼,不由得停住嘴。
“这些道理是谁告诉你的?”我问金刚猿。
“大自然!”金刚猿吐出一粒果籽。
“大自然如何教导你这些?”我好奇地继续追问。
“你看这个。”金刚猿从嘴里吐出一粒果籽,捏在指尖,在我眼前晃了晃,道:“生活就像一粒果籽,如果你始终抱怨自己的果肉去哪儿,最后得到的就是腐烂。”
金刚猿用力一扔,黑色而又饱满的果籽在空中画出一条黑色的弧线,落进某个繁密的草丛里。
“烦恼本来就是过去的烦恼,触景伤怀,因心滋生。倘若你始终苦于这些烦恼,就会被这些烦恼污染了你现在内心的清净。到时候的你,就会像刚才那粒果籽一样,不知道未来怎么样,不知道去何方,有可能被虫蚀腐烂,有可能被鸟儿啄食。但如果你明白我给你讲的道理……”
金刚猿又吐出一粒果籽,然后再地上挖了一个小坑,轻轻把果核放进坑里,埋上土,道:“你就有机会从果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我微微一怔,半晌难以言语。金刚猿的言简意赅,给我一种一语道醒梦中人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过去,每个人都无法改变过去,但每个人能把握现在。人们要做的是利用现在,然后改变未来!”
金刚猿说着吐出嘴里最后嘴里最后一粒果籽,交给我。
“你是对的。”我默默点头,学着金刚猿在地上抠了一个小坑,把果籽埋了进去,填好土。
“人不能沉迷于过去,不管这过去是辉煌还是颓唐,面向未来,走向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沉迷过去就等于沉迷堕落,我不会再沉迷过去了,谢谢猿兄!”
我拱手弯腰对金刚猿恭敬行礼,但奈何身上烧伤疼痛,只能作罢。
虽然我与金刚猿签订契约,有主仆高低。但此时此刻,他传道授业解惑于我,我称他一声大哥,不足为过。
“哈哈,折杀我了。”金刚猿爽朗大笑,声若如雷,“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我耳急嘴快,抓住金刚猿前后言语纰漏,直言不讳道:“拾人牙慧?刚才不是说大自然教你的么?”
“这……”
金刚猿卯红了脸。他本来皮肤就黑,现在又脸色发红,整张脸简直就像抹了酱油一样。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嘴里嘟哝一句令我喷饭的话:“自然即万物,万物即自然。就算是我从别人那听来的,也算是从大自然听来。”
我哭笑不得,却又不敢大笑,因为稍微笑得太用力,身上的被烧伤未愈的皮肤就隐隐作痛。
“你们聊什么呢?”
沉睡中的红菱拉伸着纤瘦白嫩的懒腰,从睡袋里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聊一些人生哲理。”金刚猿怕我作弄他,立即开口抢话。
“呸!”红菱往地上啐了一口沫子,毫不留情面地讥讽金刚猿:“你一个大猩猩有啥人生哲理?”
“我……”金刚猿一时语塞,心中又气又恼,却又无法辩驳,差点捶胸顿足。
我怕皮肤疼,强忍住笑,简直要憋出内伤。真是自己装的逼,含着泪也要装完。金刚猿刚才在我面前还装作一副翩翩儒雅的哲学大家风范,现在却成了吃了黄连的哑巴,有苦说不出。打落的牙齿肚里吞。
红菱也是捂嘴窃笑不已,显然刚才早醒了,一直故意假寐,听完我和金刚猿的聊天,才故意装醒。
“等等!有人来了!”
金刚猿身上汗毛倒立,就像做了个爆炸头的发型,浑身毛发全被炸开一样,然后身体一窜,敏捷地爬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他手搭凉棚,警觉四处眺望。
压低嗓音低头对我们呼唤道:“有一行未知的人马朝我们这边走来,三五分钟就到。快转移!”
我心中诧异,这个时候来了这样一群人,到底是敌是友?或者只是过路恰好经过这儿?
不过我与红菱金刚猿都身负重伤,不管对对方意图为何,我们都最好暂避。否则就算对方不是冲我们而来,看到我们受伤,也难免会心生歹意。
毕竟人性道德经不住考验。
红菱娥眉微蹙,果断开口建议:“转移是来不及的,还容易暴露行踪留下线索,我们把营地住宿的这些东西收拾起来,就地躲藏。”
“灯下黑!这个妙!”我拍手赞叹,立马赞同。
金刚猿从树上爬下,配合我与红菱收拾好营地大小物件,然后再次飞速上树,庞大的身躯化作一根墨绿色的树枝,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变成两颗黑色的树果,俯视地面,暗中观察起来。
红菱与我也一起躲挤在树下草丛中,彼此相互照顾,若非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草丛太小,我与红菱身体挤在一起,我皮肤烫伤火热,碰触到红菱冰冷的肌肤,顿觉一股冰凉沁人心脾,好似身处酷热难耐的仲夏,忽然迎面吹来一股凉爽的轻风,带走暑气,驱赶燥热。
而红菱本来就是冷血动物,受伤后气血衰弱,导致身体更加寒冷,即是睡觉的时候裹着睡袋烤火,依旧难免冷到寒颤。
但遇到我受伤火热的皮肤,她的身体好似数九寒冬里晒到了一道和煦的阳光,点燃一束温暖的篝火,终于不再畏冷,身体与我贴的更紧。
万万没想到,我们彼此的无心之举,却发现了这样一个缓和伤痛的办法。若不是为了躲藏隐蔽,早就开始运行真气疗伤。
在那队人马尚未到来的一两分钟里,我与红菱始终彼此依偎,相互凭借对方身体的特性,缓和自己身体上的痛苦。
我凝视着红菱美眸流转,不觉有点发痴。
以前和她相遇,总认为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妖怪,但经历了这么多,才慢慢发觉她内心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可爱与善良。
红菱被我看久了,不由得脸红心跳,轻轻地拧了拧我的胳膊,小声训骂:“有敌人来了还分神?”
我哂然一笑:“谁叫你好看?”
“油嘴滑舌不学好!”红菱又在我胳膊上拧了一下,这次的力度却是比上次轻更多。而且她的脸上也愈发通红,真的是脸红心跳,又羞又喜,扭捏得像个小姑娘似的。 “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哄骗别人小姑娘?”红菱从羞涩中缓过神来,凑到我耳边轻声质问。她吐气如兰,气息在我耳道里打转,虽然冰凉,但依旧痒痒的。
“哪有,我很正直的!”我嘴上说着,心里不由得想到了姒婉妍,秦珊珊,唐琳,她们的音容笑貌一个个浮现在我脑海里。
最后还有那个卿蝶……
唉,真的头疼。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被情所困,却又束手无策。
“别乱想了,他们来了。”红菱冷静细微的提醒声在我耳畔响起。
我侧头望去,远方,一对人马整齐阔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