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见无大碍,邹平志心中稍定,这才在身旁那些充斥着隐秘却又怀疑,怪异,不屑,好奇的目光中站了出来,同时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冠,大声道:
“我奉北峰雷灭子雷长老他老人家的谕令,宣灵禽房野小子及柳文慧二人前往千蛟海外围历练!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嗡!”
“放屁!怎么可能!”
话声一落,不禁那十几个执法堂弟子神色惊奇,一片哗然,就连凉亭内一直显得冷静沉默的刀疤脸杨成也是怒发冲冠,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柱子上,引得后面竹林中的群鸟受惊而飞,而他则来到石梯上,居高临下,攥着衣角面色愠怒道:
“你好大的胆子!敢假传长老谕令!且不说野小子身份普通平凡跟雷长老差了十万八千里,两者没有交际的可能,就算雷长老需要年轻弟子去千蛟海外围历练,那也不可能让野小子这么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去!要知道,他甚至连修行功法都没有,如此而为,相当于在谋财害命!你到底是何居心!”
与此同时,赵温良也是罕有的发起火来,他面若冰霜,静静走到凉亭外面,看着身下的十几个人头,沉吟道:
“邹师兄,有没有可能是弄错了?要知道野小子除了力气大些,可是没有半点修为傍身,是平凡到不能平凡的普通人,而柳师妹也是柔柔弱弱的,从小最爱花草,不爱舞枪弄棒,修为到现在也不过纳灵三境罢了!虽说千蛟海外围不甚危险,但对于他们二人,尤其是野小子,也算是九死一生的绝地了!”
话已至此,在几人身后,那一直默默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雪,一直说不出半句话,绝望至极的柳文慧眼里终于是冒出了点光彩,她拭了拭满是汗渍的手心,带着无比的希冀继续凝神向石梯下听去。
而在她身边,陈修能却是喜怒参半,心里掀起了万顷巨浪。
喜的是,他终于有机会跳出奔雷教这个巨大而又充满危机的樊笼。
怒的是,身边这个温柔似水,这一两个月一直无微不至照顾自己,朴素的像凡间邻家大姐姐的女孩却要与自己一起面临重重危险,从此生死难料!
惑的是,那黑脸老道不是对自己十分欣赏吗?甚至都将自己带到了奔雷教来观察培养,怎么现在又玩这么一出?难道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但这是绝不可能的啊!自己这段时间在奔雷教不显山不露水,既没有展现出半点修为,更没有运转修炼过任何功法神通!
而更可悲的是,佯装野人的他却不能有半分逾越和不满,不然就会遭人怀疑,甚至一个不慎,就会提前在这灵禽房身陨!
可悲!可叹!
而另一边,听到杨成和赵温良相继的发难和怀疑,邹平志抱着双手,嘴上不禁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仔细看去,那里面不光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更是有着阴谋得逞的狡诈与得意!
“看清楚了!”
“咻”
邹平志右手一翻,立时,一块闪烁着雷霆电弧的红色令牌立时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之中,而令牌中间,还赫然写着一个铁血剽悍的“雷”字,隐隐带着金戈铁马,踏破河山的意味。
这令牌一出现,在场不论是执法堂还是凉亭内的灵禽房诸人都难以保持淡定,尤其是杨成和赵温良二人,更是如鲠在喉,脖子上青筋暴起,脸上青紫一片,似是难以置信!
“呵呵,灵禽房的各位,虽说我与你们有些仇隙和个人恩怨,但这块令牌你们不会不知道是什么吧,也应该不会再认为我邹平志是在公报私仇了吧!”
邹平志高高举起雷灭子给予他的令牌,原地环绕一圈,神情高傲,举止昂然,像是一头骄傲无比的大公鸡,沐浴在了早晨的第一缕日光之中。
而这一幕,也深深的刺在了灵禽房众人的心中。
“呵呵!”
“好了,执法堂的各位兄弟,咱们走!”
见自己达到了目的,邹平志知道汪海洋智力有缺,不按常理出牌,十分不好惹,也怕迟则生变,所以亦是不愿多加耽搁,所以挥着袖子斜眼瞟了几眼赵温良,又呵呵的冷笑了几声,便吆五喝六志得意满的抬脚离开了灵禽房地界。
霎时,这原本还热闹无比的凉亭就只有邹平志慵懒而又惬意的声音回荡。
“呵呵,赵温良。可别忘了,雷长老的谕令上说的是“野小子,柳文慧即刻出发,不得有误!”是即刻啊!即刻!哈哈哈!”
“可恶!”
邹平志一干人等走远后,杨成神情狰狞,连着他脸上那道蜿蜒丑陋的刀疤也变得愈发凶狠起来,他一拳狠狠砸在了梁柱之上,抖动了漫天灰尘落在饭菜之中,看上去恶心无比,不过此时灵禽房众人也无心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山风吹来,整个山林哗哗作响,宛如少女哀婉幽怨的低泣。
“王八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温良蹲在地上,双手撕扯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神色痛苦,嘶哑的嘶吼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雷长老不是很欣赏野小子吗?怎么会做出这种让他白白送死的事情!要知道那可是千蛟海啊!千蛟海!即使只是外围,那也是凶兽横饲,危险重生的绝地!更何况,柳师妹一向默默无闻,温柔低调,待人待物都是小心至极的,到底是谁这么恶毒,竟然能拾掇雷长老,让柳师妹也去那种地方!可恶!可恨啊!”
这声音装若疯魔,恨意滔天,但又夹杂着深深的无能为力。
而一旁,所有人都是默默无言。
杨成缄默,是因为他和赵温良一样,恨到了极致,痛到了极致,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深埋自己的所有情绪,以免让陈修能和柳文慧更加绝望。
陈修能缄默,是因为他既必须要装疯卖傻,假装听不懂,又是因为他在为柳文慧暗自神伤,心怀忧虑。
而那素衣女子柳文慧缄默,是因为她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但她天性温柔,无力反抗,只有默默为陈修能祈福的同时又默默的承受这一切的狂风暴雨。
而唯一有不同的就是憨憨傻傻的汪海洋了,他虽然痴笨,但亦是能明锐的察觉到身边亲近之人的变化。
所以他发着闷响,用他那翠竹般粗细的手指一会儿点点这,一会儿点点那,希望能将气氛再次调解的欢快活跃起来。
但是没多久,他终于发现自己所做的只是无用功罢了,于是只能揉着自己锃光瓦亮的大脑袋作罢,垂头丧气的坐在了一边的石梯上,不再说话。
一时间,气氛变得凝滞而又沉重,让人鼻尖发酸,心头发闷。
“哈哈!”
然而不多久,赵温良却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在众人面前手舞足蹈的笑道:
“我说,你们都别这样要死不活的了!依我看来,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嗯?”
灵禽房内,赵温良为人油滑多谋,做事滴水不漏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坐到灵禽房主管的位置来,所以大家对他也是颇为信服钦佩,此刻突然听到他说有办法,杨成和柳文慧的眸子立时就亮了起来,望着胸有成竹的赵温良振奋道:
“赵师兄,你有什么办法么!”
“呵呵!”
赵温良抓了抓脑袋上油腻致密的头发,同时颇为自恋的笑了一下,一手前置,一手背负,装出一副高人模样,方才继续说道:
“很简单,且不说早前我就看出来雷长老对野小子颇为欣赏,有要提拔擢升他的意思,就说雷长老身为我奔雷教无上巨擘,身份何其高贵?眼界何其开阔?想要捏死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野小子和柳师妹,那就是放个屁,踩死只蚂蚁那么简单的事,又何必还派发自己的身份令牌给执法堂,让邹平志来安排他们的死法?依我看来,其中定有蹊跷,多半就是那什么天辰副少宗主和执法堂的邹平志在做手脚!”
不能不说,赵温良虽说之前关心则乱,但他到底是心思聪慧之辈,短短一小会儿便看破了事物的关键,将整件事都分析的井井有条,甚至连静在一旁的陈修能都对他刮目相看了起来。
不过话虽是如此之说,但杨成瘪了瘪嘴唇,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的问道:“虽说是如此,但眼下木已成舟,再耽搁怕是晚了,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野小子和柳师妹不去千蛟海外围?”
闻言,赵温良不禁哈哈一笑,随即神情轻松的道:
“谁说不能去千蛟海了?去!必须得去!”
“啊?”
杨成和柳文慧皆是忍不住张大嘴巴惊呼起来。
赵温良抚了抚下巴上浅浅的胡须,再次故作高深的说道:“不去,就不能证明邹平志玩火自焚过,就不能显示出野小子的水深火热,就不能让雷长老着急烧心!现在,你们懂了没有。哈哈哈!”
闻言,柳文慧还是一脸茫然,但赵温良身旁的杨成却露出了一丝了然之色,一颗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好啦!”
见状,赵温良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他大手一挥,连忙催促道:
“那邹平志既然说是要即刻出发,那多半就不会有假,眼下也来不及给柳师妹和野小子打点行装了,咱们也别影响他二人的心绪,柳师妹,你带着野小子到凉亭那边打会儿坐,静心养神,免得出了什么幺蛾子便不好了。”
“嗯!”
柳文慧轻轻点了点玉首,随即拉着“呆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少年往旁边凉亭走去,随即竟是真的静心凝神打起坐来,只是看她不时睁开的眸子,仍旧显示出了她不安的内心。
“呼”
看着两人都静悄悄沉寂下来,之前还大大咧咧的赵温良立时松了口气,他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云天,衣袍飘飘,只是任谁都没有发现他眼睛深处的那抹疲惫和担忧。
……
说是即刻,但在大半个时辰后,天空中才终于是来了两个灰袍鬼面的修者。
“来了!”
杨成低喝一声,提醒众人回过神来,随即便拔身站了起来。
踏着灰蒙蒙的流云,那两个修者飞速降落地面,脸上的灰色面具显得残忍而又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除了汪海洋和陈修能,灵禽房剩余几人皆是神色肃然,略低着身子恭敬道:
“弟子见过执事大人!”
而那两人却是视若未闻,愣愣的站在石梯上,只稍稍打量了眼旁边的汪海洋,随即缥缈虚幻的说道:
“谁是野小子!”
“谁是柳文慧?”
底下,柳文慧面色一窒,似乎有些害怕,但看了眼旁边呆呆傻傻的陈修能,不知怎的,她心中莫名涌起了些勇敢呵护之意。
“吧嗒”
牵着陈修能,柳文慧主动站出一步,忐忑道:
“弟子是柳文慧,旁边这位师弟便是野小子,但他因为才入世不久,不通人文,还请两位执事见谅。”
“哦?”
那两道灰色人影其中一位显得有些惊讶,轻咦一声,但转瞬间便又恢复过来,不带语气的道:
“既然是你二人无误,便不要耽搁了,快随我二人去千蛟海外围罢!”
说完,这人影也不等柳文慧和陈修能回答,只大手一抓,便携着两人朝远方疾驰而去。
而等两人一走,赵温良却是如同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整个人如同一滩软泥般躺倒在了地上,神色哀伤。
“赵师兄,你怎么了!”
杨成往日冷冰冰一条汉子哪儿能想出会生出这等变故,瞬间就脸色大变,蹲在赵温良面前,将其扶了起来,大声道:
“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赵温良神色痴呆,目无焦距,喃喃回道:
“对付我们灵禽房的不是邹平志,而是他背后的执法堂!是兆天辰!哪儿能那么容易就抓住把柄?又哪儿能找得到雷灭子雷长老?一切的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啊!而我刚刚之所以那么说,也只是为了不让柳师妹过于绝望,怕她寻短见啊!”
“什么!”
这一刻,杨成如遭雷击,肝胆欲裂。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又说邹平志在离开灵禽房凉亭后,领着一众执法堂弟子走在崖间悬桥上,整个人春风得意,心情舒畅,像是吃了龙肝凤胆一样,嘘嘘嘘的,口哨不断,面色红润,引得他身边的惊奇不已,不知这邹平志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而邹平志也懒得解释,乐得一个人悠哉乐哉,嘴里哼着小曲儿,一马当先朝着执法堂方向走去。
终于,他身边那心腹八字胡何其正终于是按捺不住,哈头哈脑的小跑到他面前,谄媚的笑问道:
“邹大哥,你能说说刚才在灵禽房你为什么对那傻子如避虎蛇么?”
邹平志立时脚下一顿,瞪着眼睛看着八字胡大声道:
“哼!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你知道前段时间我为什么卧床不起么?就是被那个灵禽房的傻子汪海洋打的!就一下!一下!我就那么直挺挺的昏死过去了,足足让老子在床上养了三个月!直到现在脑瓜子还隐隐作痛!”
邹平志越说越气愤,声音语调也越来越大,他一步步走到自己这群人面前,手指横飞,口水飞溅,抑扬顿挫的道:
“我知道你们入宗晚,知道的事情也少,不过那傻子汪海洋的身份身世我也不敢给你们细说,若你们真的有心知道自己慢慢在宗内打听打听便行了,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们,那汪海洋傻是傻,可实力可是强到变态,强到离谱!就今天我们这些人,说难听点,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所以记住一点,千万别跟他动武!”
“别说我,也别说你们这几颗大白菜,知道安禄仙,段逸尘,柳林三位破凡境的师兄么?就他们三位,还加了一柄准皇兵—七淼水灵旗都没能在那个傻子手中走过几个回合!甚至还是雷灭子雷长老出手才能保住他们三位的性命,否则只怕当时就血溅当场了!所以你还问我该不该躲?问我为什么躲?告诉你,老子躲他一点也不丢人!因为老子虽然实力不如他,但是,老子赢了!哈哈哈!”
“咕隆!”
这一刻,这些执法堂的弟子是真的震惊了,他们齐齐咽了口口水,对汪海洋恐怖绝伦的实力顿时有了最直观的印象,不过能横扫破凡境和准皇兵的汪海洋还不是最令他们心惊的,因为要知道,即使是这般厉害的的汪海洋在邹平志面前也败下阵来,这由不得他们淡定,由不得他们冷静,不过,面前这位师兄说他赢了,他到底哪儿赢了?
又是一边,一个身材硬朗的壮汉小心翼翼的探出身来,试探着问道:
“邹,邹师兄,既然那傻大个那么厉害,那,那你是哪儿把他赢了?又为什么把他赢了?”
“哈哈哈!”
闻言,邹平志立时发出了一道道猖狂嚣张的笑声,他拍了拍面前傻得可爱的壮汉的肩膀,略带讥讽的大声道:
“为什么赢了?当然是因为汪海洋笨我聪明啊!哪儿赢了?当然是智商和谋略上赢了啊!”
“哈哈哈!”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雷长老就派了那么个身无修为的低贱野人和小娘皮去千蛟海历练吧?哈哈!告诉你们!不错,雷长老是叫我们执法堂派那野小子去千蛟海外围,不过不是现在即刻出发,而是在他至少踏入纳灵境,且学会了神通功法之后再即刻出发!而去历练的人数不是两人,而是只有那小野人一人!”
“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天辰副少宗主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要灵禽房的汪海洋还有赵温良都痛!都悔!都怕!都知道!敢和我们执法堂作对,是没什么好结果的!”
“什么!”
此话一出,宛如石破天惊一般,立时就把在场众人吓得两股战战,屁滚尿流!
开玩笑!要知道假传长老掌教法令那可是会被宗门打至魂飞魄散,尸骨不存的重罪!
而魂飞魄散,尸骨不存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那代表的是生生世世,烟消云散,不入轮回!
电光火石间,在场十几人立时就有人心生悔意,眼内精光闪烁,显然是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邹平志一早就将这些变化收在眼底,他重重的冷哼一声,随即阴阳怪气底气十足的说道:
“一群没卵怕事的蠢货!怎么?胆子都被吓破了?告诉你们,那小野人和那个女的绝计活不过三天!而只要那小子死了,即使事后雷长老追查下来我们也可以用各种理由推得一干二净,比如那小子野性难驯自己跑了,比如咱们理解不当,提前将他送到了千蛟海外围,又比如咱们工作失误!各种理由都可拿来应付搪塞。要知道什么人是最没价值!告诉你们,是死人!你们以为雷长老会因为一个没有价值的死人而跟天辰副少宗主闹翻?天真!”
“今天的事,你们不晓得其中道道也就罢了,但既然知道了,就最好给我站到天辰副少宗主的战线来,管理好你们的嘴巴,不要乱嚼舌根,否则,呵呵!”
说到最后,邹平志声色俱厉,几乎是吼出来的,而他这番表态也明显收到了奇效,至少眼前的十几个都低着头噤若寒蝉,俨然是收拢了所有心思,不敢异动。
见状,邹平志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提着衣袍,跨步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