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兄弟姐妹三人,年纪最小的舅舅至今未婚,而我和表妹是外祖母家仅有的两颗果实。虽然我并不清楚表妹在她的祖父家还有多少伙伴,但是基本上她每一次到外地游玩,都有我的陪伴。
相比母亲对我学习的紧密敦促,小姨对表妹可谓是宽宏大量,从来没有对分数有过具体的要求。我曾问母亲,母亲也说,女孩子学得好不如嫁得好,成了家都是围着孩子转,学习凑合就行。可如果连母亲都已经开始着急,那是不是事情已经到了不能凑合的地步?
我打算周末回家一趟,晚上还有个活动要参加,还是人文学院爱心社举办的。本来我是想去网吧“开黑店”的,但是却被刘一故作神秘的笑容吸引了,她说这个活动,很特别!
而当我如约来到他们的活动地点,却发现并不像以往的活动,是租借了一间阶梯教室,前后挂着横幅,墙上张贴着气球和彩带,黑板上往往还用彩色粉笔绘画着一个主题,第二排的座位上还摆着一排纯净水,象征着领导的专座。
刘一把我带到了一间普通的教研室,教研室的办公桌都贴着墙,因此中间腾出了一大片空地。然后十把椅子被摆成了一个圈,每一把椅子上,放着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本来就已经入夜了,窗户的窗帘还都被拉上了,搞得像一个黑暗的祭坛,我真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卷入什么邪教组织了。毕竟出来充当诱饵的妖精,都是很迷人的,正如刘一那样。
很快,这间教研室陆陆续续又走进来八个人,却没有社工专业里我还认识的倪萍。一个戴着眼镜瘦的像猴子一样的青年用爽朗的笑容对大家表示了欢迎,我们便随机坐了下来。猴子又说了:“请大家把椅子上的纸和笔放到手里,然后把屁股向前挪,仅仅坐在椅子的前三分之一处。”
虽然纸和笔我一早就拿在手里,但是很不好意思的是我整个屁股连着一段大腿都被椅子背负着,要是我个子再低点或者这个椅子再大点,真就和躺在椅子里差不多了。当然,除了猴子和刘一,其他人和我一样的窘迫。
猴子又说了:“今晚我们这个活动的主题就是解放心灵,舒缓自我。这是我们人文学院的一个心理学活动,通过一些心理学的方法,比如催眠,让大家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之中,得到放松,获得更好的动力。”
“等一下!”一个胖胖的男子,刚才进门的时候走路都像一条蛇的曲线,突然打断了猴子的话。“怎么还催眠呢?我会不会把一些不该说的话说出来?这太可怕了!你们不会录音吧?”
而我在听到心理学和催眠两个词的时候却是异常的兴奋,我终于有机会能够面对面体验这样的过程,实在是太刺激了。我不禁感激的看了一眼刘一,她却只顾着低头在她的本子上记录什么。
“这位同学,你不妨听我解释一下,我是咱们社工专业大三的一名学生,今天是受到学妹的邀请和老师的要求,指导她完成一次作业。首先我向大家解释一下催眠,可能很多人看过美国经典电影《沉默的羔羊》,觉得通过一些高超的技法和药物的辅助,能够达到操控人的程度。这点我可以向大家保证,现实生活中,是很难实现的。”
“很难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万一我比较脆弱,咋办啊?”胖子又一次的打断,让我很不愉快其他人却已经忍不住笑起来。
“同学,我再为你解释一下,催眠是在被催眠者愿意的前提下,催眠师通过语言或声音将被催眠者引导至潜意识开放的状态下,将可以帮助被催眠者达成改变的观念植入于他的潜意识,以达到帮助被催眠者改变行为习惯、解决心理问题的目的。恰当的使用催眠可以达到消除紧张、焦虑情绪,建立乐观积极心态的作用,这也是我们本次活动的目的。你来之前没有跟你解释清楚吗?”猴子说完看向刘一,刘一却只顾着低头记录。
“没有,我是替别人来的,还以为就是进来坐场。没事,我就是瞎问问,您催吧,只要别让我出丑就行。来都来了,我觉得这比坐在教室里看电影有意思。”我就纳闷,这胖子是哪里找来的,怎么这么呱噪。“对了,是不是还得让我们一会儿盯着一个怀表看来看去?事先声明啊,我眼睛不好。”
“各位请放心,我们这次的活动,只是为了让大家有一个体验,整个过程中,不会有任何语言上的指示和诱导。当我确定大家都做好准备后,我会关掉大灯,然后给大家听一段音乐。希望大家认真的去感受这段音乐,并不要觉得黑灯瞎火就睡着了,那我们就失去了这次活动的意义,也就浪费了我们宝贵的时间。”
后来猴子又提出了几个问题,包括大家觉得这个房间的温度合适吗?有没有觉得胸闷之类的。晚上吃的是否可口,有没有觉得胃口舒服的?是否觉得窗口吹进来的风太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虽然我们坐的地方有限,但允许我们适当的调整肩膀,放松两臂,尽量让自己更舒服。我对社工的人更多了些好感,似乎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细心和体贴。
经历了近二十分钟的调整,所有人都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空气中没有语言,但似乎每个人都在期待着灵魂出窍。期待中,所有人闭上了眼,非常自觉。
猴子慢慢走向开关,关掉灯的一刻,只有窗帘被风带起时漏进来的一丝月光,月亮都成了一个偷窥的小贼。然后猴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用他的手机播放了一段音乐。我不知该完全的放松去配合,还是要竭力抵抗任何声音做个旁观者。我只听到,手机里的声音,响起来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黑暗中似乎有一座看不见的挂钟,正在不断的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为何我觉得这声音并不是那么的稳定,似乎变慢了。我竭力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哗~~”似乎是海边的浪冲上了岸,而时间的针依旧作为背景在跳动。黑暗中,我提醒自己大海是最宽阔的地方,一定是想让我们产生这样的联想,感受大海的胸襟,忘记城市的喧闹与庸俗,借此达到净化自我的目的,真是幼稚。不知道别人是否能看到,我总觉得我的嘴角翘了一下。
“滴答滴答,哗~~,滴答滴答,噔噔噔哒,噔哒噔哒”,海浪声渐渐远去,我们的感官被人从海边拉到了一架钢琴的旁边,在指针的陪伴下,一段缓慢而悠扬的乐曲响起。幸好,我十多年的教育中,音乐课是我自发放弃而父母鼎力支持的。因此我只能大概猜测出这段音乐是钢琴独奏,别的什么也不懂。
曾听说过一种神奇的现象叫通感,当然不是那种修辞的写作手法,而是说真的有的人通过一个音符能够看到一种色彩,或者通过一首乐曲,能够看见一个故事。而即便是相同的旋律,换了乐师和节奏,也会让画面产生变化。但此刻的我,紧闭的眼皮下,就只有无尽的黑暗。我觉得,这就对了,本来嘛,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什么利用催眠杀人都是小说和电影里的桥段,怎么可能?但是在听到猴子的声音之前,我还必须闭着眼,继续装作阅读的样子去理解这莫名其妙的音乐。
“滴答滴答,叮,滴答滴答,呜~~”似乎音乐渐渐衰弱,一滴水从很高的地方落入黑色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这又是什么把戏?算了,与其把精力浪费在感受这莫名其妙的音乐,我不妨想想心中的要紧事,表妹怎么样了?
似乎自从我开始备战高考,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不知不觉都两年多了。我也知道,小姨肯定也提醒她,不要打扰哥哥复习。但是就如今我所在的这所学校,“985”和“211”两头不沾,还不如当初打扰打扰呢。而且,既然能让母亲都沉不住气,甚至向我这个“孩子”开口,到底是怎么了?我想想自己曾经的“错误”,又想到表妹作为女孩子,往往从两性角度来说,比男孩子还要早熟和敏感,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表妹的轮廓在我脑中越发的清晰,我想象这两年的时间,她会不会又长高了呢?我一米八的个子,在和平那小城市还算不俗,来了太原发现就是个中等。而我们上次见面时,她只有一米五多一点,如今又有多高呢?反正在和平那小地方,对女孩子的审美就三点要求:白、瘦、高。白和瘦表妹从小就占据着,一直很稳定。如果再满足最后一个条件,那岂不是把绵羊扔进了狼群?不行!我还是尽快回去一趟吧!
我感觉脑海里一个高挑的身影,背对着我,头发忽长忽短,就像游戏的初始界面可以随便设定一般。身上的衣服,一会儿白、一会儿黑。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见黑暗中的黑衣服,这不科学啊!
嗒!一声清脆的开关被扳动的声音,紧接着隔着眼皮感受到了一缕刺眼的白光,我不禁抬起手挡在眼前,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大家和我的动作如出一辙。
“怎麽样大家?”猴子就像是在树上摘得了果实,喜悦的看着我们,“相信大家都度过了一次愉快的头脑按摩。有没有人愿意和大家一起分享的,不妨以不记名的方式写在纸上,然后由我念出来分享给大家。”
这就完了?那我刚才脑中想的,究竟是催眠下产生的,还是自发的念头?不管了,还是尽快回去吧。随便在纸上写了一个二十四孝的典故,静静的等待时间流转,脑海中似乎还能听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