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混沌的我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但是,那个老女人,居然进言让我陪同龙一世到御暑山庄。虽然心中对贤贵妃那别有深意的眼神有所揣测,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心里也知道,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一定逃不过龙一世的眼睛。时间就在惴惴不安之中悄然而过,等我再次回到宫中,贤贵妃居然让我配制产后调理体虚的药给她,当时我愤然甩袖,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她却攥住了我的衣襟在我耳边吐露了真相。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居然有这样无耻恶心的女人,我可是她的亲侄子呀,她怎么可以这样?”陆轩的手死死地捶在了一侧的廊柱之上,纷飞的碎末落到了东方锦的发上,他轻松地弹了自己的发一下,眼睛却死沉死沉。
“你对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陆轩脸上一闪,沉默半晌,“知道你会这般说,可还是会找你。找你是想告诉你,你的兄弟活不长了,往后你可要多多保重,不要动不动就中毒,万一我不在了,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陆轩僵硬的手缓缓搭上了东方锦的肩膀,沉沉地拍了几下,随之眸子暗淡,身影沉沉,转身之间,东方锦的眸子似有跳动。
“轩……”
“嗯?”
“我会替你雪耻的。”
“嗯……”陆轩轻哼了一声,只是摆了摆手,身影缓缓沉默在了夜幕之中。
东方锦知道他的心思,这辈子,他都不想跟瑶这个丑恶的姓氏沾边,传说中,瑶家为了保证血统纯正,有令人所不齿的血统交配行为,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降落到了陆轩的身上,是因为他超于常人的医学才能还是贤贵妃那变态得近乎丑陋的心在作祟,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有他在一天,陆轩就是陆轩,不会跟瑶家有任何关系。
背负仁义的陆轩,无法亲手杀了自己的姑母,但不代表,他东方锦不能亲手手刃那个罪恶的祸首。
本以为这次别后,再见面,他将再不受灵魂和伦理的煎熬,却不想,再见面,他却成了砧板上的肉俎,奄奄一息,甚至让自己亲手杀了他。
“放心!”看着身体冰凉被缓缓抬起的陆轩从自己的身边经过,东方锦的声音在喉管滑动,手松开了他的脖颈留下了一道青紫的痕迹,早在他动手的前刻,那种近乎乞求的眼神就已化作了东方锦心头的承诺:你放心地走,贤贵妃加注在你身上的肮脏,我会一并替你洗去。
数月之前他用自己的右手,送走了陆轩。
数月之后他依旧用自己的右手,埋葬了陆轩心头的肮脏,那个罪孽的产物,一条生来就带有残疾的生命。
只是这一切,他无法告诉任何人,包括卓纤儿。
他怎么可以将自己兄弟昔日的不堪暴露在卓纤儿的面前,他又要如何告诉卓纤儿,死了的孩子本就不该活着,而应该活着的却被硬生生地折磨而死,不管是谁亲手残害了陆轩,他的这笔帐,都要记在贤贵妃的头上,是她的罪孽让陆轩的生命变得残缺,也是她亲手断送了陆轩的生命和幸福,为了这,他拒绝了落凤的感情,接受了龙一世的残忍迫害,甚至……带着一腔的痛苦而去。
只是这个时候,东方锦的眸子看向了一片空白的天际,依旧阴寒的空气让他的呼吸变得清晰,如同白雾凝绕,将所有的罪孽都烧尽,留下的到底是干净如同昔日还是空白的伤口无法填补,东方锦的心居然找不到答案了,亦如现在,他与卓纤儿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带着解释不出的误解和仇恨,也带着无法隐藏的痛苦和折磨,彼此伤害,相互折磨,是何苦?
“杀了我!”黑色的靴子在了卓纤儿抱着双膝窝在地毯上的脆弱身体前站定,沉沉,拉长的影子随着晃动的烛火在墙壁上投射出了扭曲的痕迹,却依旧强硬而又深暗。
卓纤儿的身子不动如枯,傻傻的吹着零落从她的额中之下竖过嘴唇的发丝,噗,噗,声音带着气流缓缓拂过东方锦慢慢蹲下的身子。
晃亮的匕首直剌剌的出现在了卓纤儿的眼前,带着冰寒的光影,甚至照出了她那空洞无神的眸子和她那苍白如腊的脸,还有她那失神的神态,宛如枯竭了生命的老树,没有了一丝生机。
“杀了我!听见没有!”东方锦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咆哮。
手疼了,卓纤儿的心微微一颤,他是故意的,但是她怎么会让他得逞,依旧一脸的空白,仿佛全身的感觉都已经封闭,这让东方锦很气愤,非常气氛,捏住了她手腕的手用这近乎残忍的力度狠狠地给了她深深地疼痛,及时这样都换不回她的一丝人气。
冰凉的匕首被硬生生地塞进了她的手心,被包围的手不受控制地随着他的力度紧紧地攥住了匕首,而那带着刺目的晃白尖端就这么直直地抵住了东方锦的胸膛。
从来没有感受到跳动的心脏,以它那有力的跳动将颤抖传递到了匕首之中,一声一声地震颤着她的手心,猛烈,而又响亮,晃若猛烈的撞击,一下一下地刺着她那麻木的手心纹路,直直地抵达她的心脏深处,并牵出她那失去温度的跳动,原来她的心并没有死干净,依旧会不受控制地跳动,带着不知哪来的温度。
缓缓地抬起了眸子,卓纤儿的眸子不断地放大,瞳孔无法聚光,“你是谁?为什么要我杀了你?”
清脆的声音带着疑惑,让东方锦在怔住的同时,深了眸子。
“不要给我唱失忆的戏法!”东方锦的手上一用力,匕首又深了一分,他的眸子死死地将卓纤儿恐惧的表情纳入了眼底,那种纯恐慌的脸色不带一丝心痛,难道她就真的这般恨自己,甚至连看着自己流血都不能给一点怜惜?
“你这人真怪,我不要杀人,你干嘛要*着我杀人?”卓纤儿那看着白痴的眼神真的很伤害人。
为什么口口声声喊着会恨自己一生一世的人儿,此刻却陌生地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匕首哐啷落在了地上,带着他温热的血。
自嘲在他的嘴角展开,原来他的血液也是温热的,至少流出的瞬间,他的心凉了,血却烫伤了他的胸膛。
东方锦的眸子屏住了,捂住胸口的手带着鲜血的狰狞,猛地探到了卓纤儿的脖颈之间,缓缓站起的他以他那绝对的海拔优势居高临下,在让自己缓缓站起的瞬间,连带着将她也一并拎起,襟口束缚着她脆弱的呼吸,近乎疼痛的感觉死死地割裂着她的咽喉,但这些却远远不及他猛地用力地瞬间,自己脸部撞击的疼痛混着他胸膛上的血液黏糊了眼前的一片鲜红,骨头欲裂的后背被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束缚,死死地摁住。
如此强烈的冲击在撞晕了卓纤儿的思考能力的时候也震碎了他的疼痛神经,闷哼之声被噎在了他的喉管处,痛苦成了他脸部扭曲的弧度,伤口的叫嚣让血液的凝滞有了汹涌的理由,狂猛而出的瞬间,腥味带着咸涩冲进了卓纤儿的鼻口,带来一阵心疼的颤抖。
黏糊的脸,似被黏住般,已经无法离开他的胸膛,如雷般响彻头脑的心跳之声,缓慢而又深重地撞击着她的耳膜,让她几乎出现了幻听。
但是……
“放开我!”这样下去你会痛死的,但是她没说,她的脸上只有厌恶,“你跟我什么关系,凭什么这样抱着我,我对你的血晕,放开我了啦!”
卓纤儿几乎蛮横无理的扭动,让他的胸口温热不断,但他居然咬住了牙死不放手地将她困在胸前,声音带着隐忍的沙音,“是热的。”
“嗯……”卓纤儿微怔住,随即道,“管你是冷的热的,就算你死了也与我无关。”
“真的么?”他的声音没来由的带着微颤,扩散在卓纤儿的耳朵里却成了无休止的折磨,但是,她发誓要狠心,发誓要与他陌路,所以她的心已经不该也不会动摇。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很长,卓纤儿的迟疑和思索成了东方锦心中难以化解的痛,他控制她的手愈发用力了,在近乎压到她背上骨头的同时,她的骨头也近疼得就要爆破。
于是疼痛唤醒了她的理智,狠心让她说了狠话,再不犹豫,“当然,你是我的谁,死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这样……”东方锦的眸子冷沉一片寒潭,薄唇紧抿的瞬间,她猛的脱离了她的怀抱,顿顿地跌坐在地,痛得尾椎骨近乎断裂,“我也放弃你!”
东方锦垂下的手还能看见血迹,卓纤儿的心却近乎空洞得没有一丝分量。
他就这般离开,没有迟疑地转身,黯淡了他一身的黑衣。
她目送着他离开,却没有留下半字的挽留,既然不爱了,恨了,既然下不了手,杀不了他,陌路不识,应该是对自己和他的最好惩罚。这场冤孽的债,更多的时候,却使人悲伤了罪孽的枷锁,解不开,也无力解开。
卓纤儿的身子沉默在了一片阴影之中,憔悴而又零落,亦如她那飘零的心扉,以及他离开时候无力的脚步声音和踩在脚下的那斜斜欲倒地影子。
“小嫂子,小嫂子……”伴随着刺啦的火折子点火的声音,卓纤儿的耳朵灌进来的更多还是媛儿的声音,随着烛火的渐渐点亮,整个黑暗的屋子才恢复了光明,走出黑暗的卓纤儿,眼睛被光亮一刺,近乎闭上,伸手遮挡的瞬间,她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小嫂子……”媛儿眉头深皱,就要缓缓坐下去,就在她的身边,屁股为及地面的瞬间,媛儿却被她猛地探出手的动作给闹的一惊一乍的,“怎么了,小嫂子?”
卓纤儿摇了摇头,手心按住了上面那一团已成黑色的血印,“你做这边吧!”卓纤儿的左手拍了拍自己左侧,媛儿虽疑惑,却也顺应地坐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