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卓纤儿瞬间不知反应,一脸的苍白,“小茗,你说什么?”
“主子,您,不要紧张,奴婢也只是感觉到一点风声,那嬷嬷每天给小公子灌的奶加了东西,奴婢见不到小公子,只是几次干活到很晚被押着回到这里的时候听见小公子晚上痛哭不止,奴婢也是心里担心,就怕……”
“小,小茗……”
“主子,您不要担心呀,也许只是奴婢多心了,您千万不能乱了阵脚,有爷在,她们或许不敢对小公子动手的。”小茗知道这样安慰是多么的苍白无力,看着卓纤儿一脸的苍白和木然,那长大的眸子里,空洞洞的,让小茗心痛不已,“主子……”心里后悔不已。
“主子?”小茗睁大着眼看着卓纤儿僵硬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环佩撞击着,声音沉沉。
“您千万不要做傻事呀!”小茗向卓纤儿伸出了手,但是……
眼睁睁的看着卓纤儿带着沉沉的身子恍然飘过自己的视野,她却被粗重的枷锁深深地锁在了铜柱之上,牵扯带来哐啷的撞击之声,带来丝丝透骨的痛苦,带来无休止的心痛,那揪心的痛幻化出无声的痛呼,“主子,您可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呀,一定要……”
不行,不行,我再也不能将旻儿留在恶魔身边!
声音疯狂地在卓纤儿的心中和脑中叫嚣着,震得她的心房一阵阵地敲击着胸腔,火辣辣地疼,呼吸在她疯狂的跑动之中变得刺肺,冷冽的空气瞬间涌入了脆弱的肺腔,钻心的疼,但是她无法停下来,明明喘息都变得困难,但是本能支配了意识,血脉之痛控制了所有的理智,现在的卓纤儿只是个疯狂的母亲,一个脆弱的母亲,一个迫切要将儿子从恶魔手中解脱出来的母亲,不管对方有多强势多恐怖,都无法阻挡她作为母亲保护儿子的本能。
宫鞋砰砰地撞击着地面,摩擦着擦身而过的空气,头发被带飞了,显示着她非富即贵身份的厚厚貂皮此刻却成了她身上沉重的累赘,沉重的环佩金簪重重地压着她脆弱的头发,几欲挣脱而去,步摇上垂下的穗子带着刺啦之声不断地摩擦着她的面颊,丝丝的发凉,发疼,但是这些都无法让她慢下来,那种迫切,那种执着,那种非要的感觉让她超出了所有的限制。
直到宫鞋垮进了漆红的高高门槛。
直到她狼狈不堪头发散落的模样冲入所有在座的人的眼睛。
直到她透过平静垂下的珠帘,看见那娇嫩的小脸,还有那嬷嬷缓缓将一勺一勺的糊状物的送入那软软的口中的动作。
她所有清明的神志却在一刹那分崩离析,换来的却是她风一般地冲进了帘内一把打落嬷嬷手中的勺子的疯狂行径。
身后的珠帘还在噼里啪啦地相互撞击着。
地上的勺子还在缓缓地摇晃着,白乎乎的糊状物粘上了神色的地毯,花纹被模糊了。卓纤儿的眼睛也被模糊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那么两秒钟的震慑,但是她的手却是不受控制地伸向了嬷嬷的怀抱,带着强势的争夺,让嬷嬷惊慌地抱着小皇帝一下子逃到了一旁。
“你疯了么?”断喝声起的瞬间,卓纤儿宛若着魔的身子被推倒了。
狠狠地嗑在了身后的花雕红木架子之上,疼痛瞬间通过脊梁骨传递到了她被控制的神经。
如电闪过,噼啪炸出了火花。
轰然惊醒,卓纤儿倒在地上的身子缓缓恢复了正常的知觉。
缓缓抬起了头,卓纤儿看见了代天太后阴翳深沉的眸子,看见了瑶琴公主幸灾乐祸的表情,亦看见了东方锦那冷冽的眸子和怒不可遏的脸色。
卓纤儿的手缓缓蜷缩成拳,紧紧咬住下唇的贝齿不断地摸索着唇皮。
“嬷嬷,将皇上带下去,让太医好好看看,不要受惊了。”代天太后的声音依旧冷静,“老刘,还不把夫人给扶起来?”
“是!”刘总管苍老的手出现在了卓纤儿的面前。
埋着头没有抬起,卓纤儿的手缓缓搭在了刘总管的手腕上,借力站了起来。
“赐坐吧!”代天太后的宫鞋蹬蹬地从卓纤儿的眼前走过,就在卓纤儿站起前。
所以卓纤儿的目光定在了代天太后那荣贵的宫鞋之上,眼神模糊了心声,她知道,这个时候的代天太后只要轻轻的一脚下去,她不会断骨,却会断了命。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代天太后动作雍雅地放下了茶杯,微微翘起的小指上金色的护甲闪闪发光,刺目。
卓纤儿缓缓坐了下去,“谢太后。”
不幸坐在卓纤儿身旁的瑶琴很是不满地哼了一身,身子缓缓挪了挪,明显就在制造距离。
“行了,坐不住,就站着!”代天太后眼睛微微一眯,望向瑶琴的眼色让瑶琴脸色一白,瞬间便变得规矩了。
而东方锦,依旧脸色沉沉,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盖,并没有向卓纤儿看去。
“瑶琴这丫头待在哀家身边时间长,天天就陪着皇帝,与皇帝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旻儿在哀家这儿,你这个做母亲的还有什么不放心?哀家也不忘了你的功劳,毕竟皇帝是你生的,你要是嫌那些赏赐少,小刘子……”
“是,奴才在!”
“太后!”卓纤儿再也隐忍不住了,簌地站了起来,“奴婢不要任何赏赐,奴婢……”
代天太后眸子一沉。瑶琴瞬间有了看好戏的心情。
东方锦却缓缓地将茶杯凑到了唇边。
空气似有静止和凝重。
“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是哀家这有的,哀家绝不吝啬,没得让人说这新皇帝对生母不厚道。”代天太后的声音带着威胁,言下之意可想而知。
卓纤儿心里一沉,紧抿的双唇在挣扎了片刻,终于变成了弱声,“奴婢直想见皇帝一面。”
代天太后似乎比较满意,脸上的阴沉在瞬间隐藏殆尽,口气也变得轻浅起来,“哀家也是做母亲的,也了解你的心思,可你也要想想,你的儿子不止是儿子,还是天下的皇帝,所以,委屈你了,皇帝有太傅教诲,有哀家照顾,你完全可以放心了。”
就是因为这,我才一点都不放心。
话被噎在了卓纤儿的心口,就在她张口的瞬间,东方锦那一闪而过的眼光,让她有了犹豫,终还是没有开口。
“就凭这句话,你死一万次都不够。”东方锦的眉头一冷,阴阴地打断卓纤儿的话,“我看你是糊涂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
卓纤儿心里咯噔一声,眸子晃白一片。
什么意思?
心中压抑地沉重的疑问换来东方锦冷硬的背影,咬住了下唇,她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瞎想什么,做好自己的本分,回去好好呆着。”
这是东方锦对她下的死命令,但是这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无疑是比残害还要痛苦的事情,她怎么能够容忍他就这样让人将自己毫不留情地塞进了马车,然后运回家去呢?
不,不可以,绝不可以!
所有骨子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在瞬间便幻化出了冲动,换来了她一咬牙从空窗里跳下来的行动,当她滚落在地,当她的肩骨一阵阵地裂痛,当她的脚踝让她忍受不住地皱住了脸的时候,她的眼睛里留下的是马车策飞的速度,在咕噜咕噜地马车轱辘声音中,她强迫自己变得强硬和坚强。
一拐一拐地走路又如何?
只要脚还在,她就不能远离自己幼小的孩子,为了做一个称职的母亲,这次,她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惜违背东方锦的冷寒和残忍。
如果说早让她知道自己的这次冲动换来的不止是肉体的伤痛,还有那源源不断的内心痛楚的话,那她一定会做个很想你的母亲,闭目塞耳,至少儿子只会在那恶毒的女人手中被毒物侵蚀变得痴呆受她控制,不会丧失生命,但是偏偏就是她的人性,她的冲动换来了自己与儿子的天人相隔,她无法饶恕自己抱着冷掉的小小躯体,脑子里还不断的回荡着他痛苦失声的模样,手上抱得再紧却都不能让孩子再暖过来,为什么,为什么,第一次抱上孩子,换来的却是他冷掉的生命,不,不,她恨,她恨死了眼前冷发冷眸冷脸的男人。
“我恨你!”
“我恨你,恨你,我恨你!”
“你个魔鬼,我跟你拼了!还我孩子,还我孩子!你是杀人恶魔,你连禽兽都不如……”
“好了!”东方锦低吼出声,一把抓住奋力扑打在自己身上神志不清满脸泪水头发散乱的女人,猛地将她的手反扣在背后,“既无爱,恨也好!”
“你是疯子——”卓纤儿沙哑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伤。
“是你不爱我的,别忘了,背叛了我的是你,这是你应得的。”东方锦冷然地眸子一沉,卓纤儿的身子被硬生生地推到在地,雨水混着血水从她的额头不停的倾泻而下,冲入她嚎哭的嘴里,腥味重重,模糊了她所有的视线,只有脑中停止不动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地冲入她的大脑,沉沉地撞击着她每一岑脆弱的神经末梢,一阵一阵抽搐地疼着。
“不要,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孩子,不要……”
歇斯底里的声音被混乱不堪的雨水模糊。
那个湿透了小小躯体在雨水的暴打中再也不会痛苦,缓缓淡出了卓纤儿挣扎的视野,“放开我,放开我,不要夺走我的孩子,不要,不要,你们都是恶魔,都是恶魔,还我孩子,把孩子还给我,啊……还我孩子,还我孩子,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积起的雨水过了她撑在地面的手背,每一次扑打就将那狂烈积水溅满她的脸面,流过她所有的泪痕,洗刷出一道道伤口,“不要,不要,求你们了,不要带走我的孩子,不要啊……啊……”
痛不欲生中,哭声渐渐枯竭。
为什么?
心生了恨意,眼睛也会死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