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茗顿时觉得跪在地上的膝盖一阵寒意,刺骨地疼,心里也跟着发凉,她该如何对主子交代。爷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看爷的表情,起先也是似有欣喜,可是为何却在瞬间暴雨如注,变了天了,难道主子的一番深情就这样被爷枉顾了?
小茗一路想着要如何跟卓纤儿交代,深思恍惚间,脚却是到了守月阁的门口,迟疑了半晌,小茗咽了口气,终是迈进了门槛。
“主子……”小茗看着卓纤儿翻了个身,似乎没有开口问的意思。
“爷收下了么?”卓纤儿声音闷闷的,许是捂在了被子上的缘故。
“爷,收下了……”只是——小茗有些犹豫。
“嗯……”卓纤儿却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接着呼吸又渐渐变得轻浅起来。小茗吁了一口气,心里却是愈发的沉重了。
不知怎的,德安始终觉得东方锦今日的心情一直很沉闷,独自一个人咕着闷酒,也不吭声,谁敬酒都不搭理,一脸的清冷。
东方锦的生辰没有大*大办,不过是有贤贵妃当临,又有些许个兄弟聚在一起,算是一顿家常饭,却又不似平常般,显然众人也注意到了东方锦的不在状态的状态了。
这会儿,帘子声音一响,众人不禁朝着声音发源地看去。
贤贵妃由丫鬟扶着手缓缓而又雍雅地走了出来,一身的素香白袍,如意项圈,碧玉簪子,笑容可亲,“旻儿可算是喝过奶睡着了,看他开心的闹腾了这么久,想来连他也是知道老五今个生辰了,是在替父亲高兴呢!”
众人相应和。
东方锦却依旧没有作响。
这会儿连贤贵妃都觉得不对劲了。
放眼看去,东方锦却是脸色发白,再看着他倒着已然空空然的酒壶,随之又冷声道添酒的模样,贤贵妃的眉头蹙了起来,“老五是喝醉了。”
“我看也是!”络来得也够准时,正巧赶上贤贵妃进来,嬉笑着给贤贵妃行了个礼。
“老七,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贤贵妃微责备道。
“这不是治水的事么,被老爷子留下来训话了。”络笑着挨着东方锦的左侧坐了下去,也不顾是不是比贤贵妃落座,“这会儿,三哥还被留着说话呢,老七怕母妃和五哥等急了,就丢下三哥自个儿先来报个到了。”
“左右都是你在说,得了,陪你五哥喝个酒也好,一个人闷生地喝着,十之八九会醉倒。”贤贵妃对络的行为不守规矩也不是太在意,只是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姿态甚雅地坐了下去。
“得母妃令,老七不敢不从呀!”络嬉笑着招手让宫女给自己斟了一杯,刚举杯,东方锦却是突发状态,突地打翻了酒壶,身子一沉,居然猛地吐了出来。
“这酒有毒!”东方锦的手紧紧攥住了络的手腕。
顿时引起众人的恐慌,络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地毯上那泛起了白色泡沫,渐渐腐蚀了地面,随即他微微瞥了贤贵妃一眼,她竟然沉稳地不似一般的平静,络心里一沉,这当真是鸿门宴么,母妃做得未免也太露手脚了,可若不是她做的,那般表情又是为何?
就在络深思旋转地瞬间,东方锦却是直直地趴在了桌子上。
他赌了!
让一旁的德安瞬间惊白了脸,爷这是,真的赌了么?
“快说!”贤贵妃坐在上椅上,一脸的紧张忧心。
“奴才,奴才不敢说!”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大夫,一脸的冷汗。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说吧,本宫恕你无罪。”贤贵妃拍案站起,声音不容置疑。
“太子爷,身中三毒,个个致命,恐怕回天无力,奴才……”
“大胆……”贤贵妃大怒。
“奴才,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老大夫被贤贵妃的声音一震,险些趴在了地上。
“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该死可不是你一个人!”贤贵妃一旋袖子,冷然地坐下,“你倒是说说,太子爷中了哪三种剧毒,堂堂的龙王朝,本宫就不信找不出一个能解毒的人来?”
“这……”老大夫哆嗦着身子,心里明白今日自己是左右过不去了,太子爷哪里是中了无法解的剧毒,而是中了宫里秘制用来赐死皇子贵胄妃嫔的药呀,“奴才把了太子爷的脉搏,发现,太子爷中了摄龙香、失魂散以及……”老大夫摸了一把冷汗,“以及蚀心……”
“好个大胆的奴才,居然敢诓骗本宫,来人哪,给我拖下去,等候皇上发落……”贤贵妃脸色大变,猛地站起了身,怒不可遏。
“太子爷这是怎么了?七爷是贵妃娘娘的宠子,可以……”
“五哥自由上天佑护,用不着担心!”络浅眉伸出手推开挡住他提酒壶斟酒的世子,“怎么,你也想来上一杯?”
“不敢,不敢打扰了七爷的兴致!”世子连忙摆手,话没有套到,若是惹来一身的麻烦那就不好了,这会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除了这个行径不羁的七皇子,谁还有胆子和兴致喝酒,就不怕掉脑袋了么?
“那就好好回去陪着十七妹,免得父皇什么时候想着召见十七妹的时候,你这个驸马爷难堪?”络干了一杯,笑道,在世子的眼里却成了恶魔。
“是,是,是,自然要善待公主!”世子猛地被说中要害,忍住了要摸虚汗的冲动心虚地陪着笑脸。
谁不知道世子风流成性,即使是娶了十七公主亦改不了性子,好在十七公主性情沉默,识大体,为了顾全皇家的颜面,也不曾大闹过,只是这其中的委屈,熟人不知,若不是龙一世念在世子一门是开国功臣的份上,早将他拆了大卸八块了。
不会儿工夫,在络的眼里却是很长的时间,由正德殿到贤贵妃的侧宫根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外面太监总管适时地扯足了鸡鸭嗓,“皇上驾到——”
接着一竿子人等迅速靠两旁站立起来。
龙一世来得很适时,正好是纷乱的众人站好排好并统一跪下齐呼万岁的时候。
明晃的靴子,龙一世的第一脚便迈出了他的气势,不同于东方锦的冷寒,他带给众人的是恐惧,是令人胆寒地后怕,东方锦纵然冷酷无情,毕竟不比龙一世,兴致一来可以屠城,可以坑杀士兵,可是囚禁天下文人,世人对于龙一世,是畏大于敬。
“你们都退下吧!”龙一世的声音不同一般的清冷,而是肃杀。
一声令下,跪着的众人个个都有如的释放的感觉,迅速地撤了下去。
络缓缓从侧脚转了出来,眼睛依旧带着被龙一世训斥百遍都改不过来的轻浮和聒噪,“儿子给父皇请安了!”络做了个标准的礼仪,这倒是没有轻佻懈怠。
“你五哥呢?”龙一世步履成冰,缓缓走上前,坐上了上位。
“这会儿还在里间,母妃让大夫看管着呢!”络不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龙一世却皱了眉头,这个小子一点都不像自己,偏偏心智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再放眼朝着一旁侧立的玄看去,龙一世的眉头微微松开,这个儿子大忍大隐,倒是做大事的人,不过论铁腕还是东方锦最合他的心意。
不过……龙一世缓缓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居然没有蓄须,年近五十的他身子健硕如同三十,知天命的他依旧有着不减的欲望,统一天下,名垂青史,他做到了,但是他还要做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万岁不离。
“你们在这里候着!”龙一世眯着眼睛朝着里间看去,人影浮动,太医们忙乱的影子隔着帘子晃得他头疼。
络看着龙一世那一身缠龙乌金袍打自己的眼前晃过,眼睛不禁微微眯起,这就是他的父皇,铁血无情的父皇,宛若天生与之匹配的龙袍穿在他的身上,威严耸人,不过,络低笑,父皇也不过是个黄袍加身的皇族旁系子嗣。
“三哥,你说父皇会怎么办?”络嬉笑着凑到了玄的跟前。
玄明显是黑了一圈,相较于络那经常翘班的人,自然是属于实干的一派,“今日问父皇,蝗虫不灭,留着有何用处?”
“父皇怎么说?”
“父皇说‘食之’……”玄的眸子明暗不清,缓缓转过头看向了依旧嬉笑着的络,“父皇——相差很远!”
络的脸色微白,瞬间明白了玄的意思,玄恐怕是明白,自己与那个老爷子相比,距离不是一般的远。
“那又如何?”络怒道,“难道三哥就这点志气?”
玄身子微怔,“比算心,我比不过五弟,论手腕,我远远不及父皇,就是谋略,也不敌七弟和母妃,如此,我有何用?”
“三哥——”络瞬间明白过来,定是父皇与玄的对话让他陷入了低迷的状态,“你能忍能隐,是干大事的人,你还记得父皇说的话么?”
“可是父皇也说过,七弟你心智与他年轻时候最是相像,一旦有大志,必能石破天惊;同样父皇更说过,论铁腕论决机与瞬间,唯有五弟可以与之匹敌。”
“三哥,你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原来的那个沉稳若定的三哥到哪里去了?”络几乎张狂,“我早说过,我无心于那个位置,但是你也知道,母妃把什么都搭进去了,你要是连这点志气魄力都没有,让我和母妃如何自处下去?”
“七弟……”玄缓缓沉了一口气,“我想我是明白父皇的用意了。”
“如何?”络缓缓收起一脸的愤怒,闷声道。
“那个位置,谁都不能亵渎,包括我,你,还有五弟。”
络脸上一怔,心里却不是很惊讶,扇子在手心敲了一下,“那又如何,父皇老了。”
其实络一直都明白,龙一世不是个可以轻易将到手的天下传承给任何人的人,他残忍,他冷酷,他无情,所以,他可以挑起儿子之间的争斗,然后等着看他们两败俱伤,之所以立下太子,不过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络时常想,龙一世若是能够活上百岁千岁万岁,他可以连儿子都不要了。有个儿子,有数个儿子,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