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冤屈和我卜大人讲一下,我老人家替你主持公道!”按照高风告诉他的位置,卜慌在思迪酒吧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正坐在椅子上抽闷烟的高风。他把手中的车钥匙和手机往桌子上一撂,然后一边往椅子上坐,一边微笑着对高风说道。
把一支香烟撂倒卜慌面前,高风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把上午去派出所给儿子落户口的整个过程告诉给了卜慌。最后,有些沮丧的对卜慌说道:“卜哥,通过今天这件事情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是刑满释放人员。虽然我们现在自由了,成为了一名合法的公民,但在别人的心目中,我们就是一个犯过罪的劳改犯,这个污点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别人对于我们的看法。如果真的这样,我真的不知道,今后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我们是犯过罪,但是我们已经受到法律的惩罚,既然如此,别人为什么总是揪着这件事情不放甚至把对我们的鄙视、不屑甚至是仇恨发泄到我们的家人身上?我们有罪,他们也有罪吗?”
说到这里,情绪处于极度亢奋之中的高风挥起拳头,用力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坐在他们周围桌子上的几个人被高风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用惊讶中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和卜慌。
卜慌看看高风,然后悄声对他说道:“兄弟,你说话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你是害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是不是?”
听完卜慌的话,高风点点头,然后看看周围那些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回到椅子上。
“当时在派出所的时候,你没有把你和晓华在监狱结婚、监狱对表现好的服刑人员有允许夫妻同居生活一天的规定这件事情吗?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个规定,酒不会对你儿子的出生产生这么多怀疑,也许就不会出现你所说的那种情形了呢!”见高风坐回到了椅子上,卜慌用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道。
“说实话,我真的懒得和他们解释。第一,我没有义务跟他们解释这些,因为这不是我所办的事情必须履行的程序;第二,你觉得我跟他们解释了他们就没有话说了吗?就不会想着法的‘糟蹋’我了吗?说不定说出来的话更难听。卜哥,如果他在内心对你产生了刻板印象,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所以,我就没有跟他们说这么多。”说完话,高风无奈的笑了笑。
听完高风的话,看着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卜慌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唉,这个社会呀,真的让人没有办法理解!你上午受了一肚子气,我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卜慌拿起一支烟叼在嘴上,然后又把另外一支烟扔给高风,一边点火吸烟,一边默默的看着高风。
“刚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说话的语气不对,你今天怎么了?我听晓华说,这两天你准备和嫂子办复婚的事情,是吗?”接过卜慌扔过来的香烟,高风并没有着急点火,而是拿着香烟看着他问道。
“是啊,今天上午不就去了吗?事情是办好了,但是和你一样惹了一肚子的气!”卜慌冲着高风点点头,然后猛猛的吸了两口烟继续说道:“说句真心话,如果不是我们现在这个身份,如果不是你嫂子劝我,我真想投诉蓝海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这帮家伙,欺人太甚!”
“办理结婚证也受气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卜哥你说说看!”听完卜慌的话,高风皱着眉头问道。
“在去办理结婚证之前,你嫂子对我说,现在民政局负责婚姻登记这项工作的领导曾经是我的一个下属,问我是不是给他打个电话,先把情况说一下,以便顺顺利利的把事情办了。听完她的话之后,我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大事。男婚女嫁,只要符合法定年龄及其他条件,民政部门是没有理由在这件事情上‘卡’我们的,所以,没有必要找关系、托人。因此,我也就没有给我这个曾经的下属打电话。早晨吃完饭,把儿子送到学校,我就和你嫂子一起开车去了民政局。”说到这里,卜慌停下话题,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端起加咖啡杯喝了口咖啡。
“卜哥你说的有道理。你和嫂子之前是离婚,现在要求复婚是合理合法的,民政局有什么理由‘卡’你呢?”借着卜慌喝咖啡的空档,高风插话说道。
抬头看看高风,卜慌笑了一下:“我和祁小丽要求复婚的理由正当,手续合法,民政局当然没有理由为难我。但是,我那位曾经的下属的一番话却让我很恼火甚至会记一辈子,这就是我为什么在拿到结婚证的大喜日子里情绪反而不高的原因。”
说完话,卜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他会怎么说?狗眼看人低啊?”听完卜慌的话,高风往卜慌面前凑了凑,饶有兴趣的问道。
“哎,我说你小子是好奇心发作呢还是真的关心我?我怎么觉得你想看我的笑话啊?”见高风恬着脸看着自己,卜慌笑了笑说道。
“哈哈哈哈,大哥,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一个不笑话一个。再说了,凭咱们两个的关系,我再怎么样也不会看你的笑话呀!只是,只是我有点好奇罢了。”见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被卜慌看穿,高风先是哈哈一笑,忙着给自己“打圆场”:“我就是有点想不通,既然民政局办理婚姻登记的这个人是你曾经的下属,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恼火甚至记一辈子?”
听完高风的话,刚才还一脸微笑的卜慌迅疾变得严肃起来。他点燃一支香烟,先是吸了一口烟然后看着高风说道:“你嫂子说的没有错,市民政局负责婚姻登记工作的领导就是我原来的一个部下。这小子原来是我们联合执法大队的一名工作人员,叫杨凯。我在的时候,因为他太过普通,在我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印象。认识他,还是在我做副局长的第二年,杨凯因为收受一个临时用地户的贿赂而被我处罚的那一次。也就是通过那一次的事情,我记住了他,他也记住了我。只不过,我记住的是他这个人,而他是记住了我处理他的这件事情,并借着我今天‘求’到他的机会,好好的羞辱了我一番,报了当初我处罚他的一箭之仇。”
说到这里,卜慌苦笑了一下,然后端起面前的啤酒杯和高风碰了一下,将杯子里的啤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高风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之后,用眼睛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卜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和你嫂子到婚姻登记处的时候,杨凯并不在。我们向工作人员递交了户口本等办理结婚证用的材料之后,工作人员很快就帮着我们办理了结婚证。可就在我们给工作人员发完喜糖、拿着结婚证出门的时候,赵凯出现了,并且一眼就认出了我。”说到这里,卜慌站起身来,绘声绘色的学着他与杨凯聊天的过程:
“哎吆,这不是我的老领导,卜慌卜副局长吗?你今天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个名牌手包的杨凯在出门的一刹那看到了我,先是一愣,然后一边大惊小怪的怪叫着,一边夸张的向我伸出了手。
“这个杨凯还真可以,七、八年过去了,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你,是印象深刻呢还是天生的记忆力超强?”听完卜慌的话,高风有些惊讶的说道。
“也许是印象深刻吧,毕竟因为前几年我对他的处罚造成他被开除出土地执法队伍,所以,对我怀恨在心甚至是恨之入骨啊!”说到这里,卜慌笑了笑,继续说道:“看着杨凯夸张的有些恶心的动作,我心里暗暗一笑,因为我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便笑着走上前去,象征性的跟他握了握手。”
说完话,卜慌又站起身来,开始着刚才的“表演”:
“哦,是杨大局长啊,几年不见,你都当了民政局的局长了!老母鸡变凤凰,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看着面前的杨凯,我一边笑一边“恭维”着他。
“副局长,副局长而已。”杨凯大概听出了我话语中的讥讽,但又没有办法反驳,只好尴尬的笑笑,然后看着站在我身边的妻子说道:“哎呀,这不是卜局长的前妻,我的前嫂子吗?你们这是……”
看着杨凯装模作样的样子,我冷笑了两声,然后把刚刚拿到的结婚证冲着他晃了晃:“杨大局长,请你改变你的称呼。就在刚才,在你的部下那里我和妻子刚刚拿到的结婚证,我们复婚了。现在我们是法律承认的正式夫妻,不存在‘前什么’、‘后什么’的事情。”
“啊?是吗?是真的吗?”杨凯有些不相信我的话,于是,就从我的手上拿过结婚证翻看了一下,然后,像是很失望一样摇摇头,然后看着我说道:“我的卜大局长,哦,不对,不对,是曾经的卜大局长。首先,我恭喜你破镜重圆,在坐了七、八年的牢房,从监狱里‘出来’后马上就旧情复燃,得到了你前妻,不,是妻子的原谅复婚成功。但是,我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说到这里,杨凯把手中拿着的手包递给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女孩儿,先是搬了两把椅子递给我和你嫂子,然后,自己拿了一把椅子坐下,一边给我递烟一边看着我。”
说到这里,卜慌停下话题,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
从他痛苦的表情中,高风知道卜慌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于是,一边端起杯子喝了口酒,一边看着卜慌说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杨凯想说什么话我还是有准备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说的那么难听!”接过高风递过来的香烟。卜慌先是猛猛的抽了几口烟,然后接着开始“表演”起来:
把我按坐在椅子上,杨凯看着我说道:“老卜啊,看在你我曾经同事一场的份上,我想问问你: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你已经不是那个在蓝海市鼎鼎大名的规划国土局副局长了,是一名从监狱刚刚放出来的人,也就是老百姓眼中的‘劳改犯’。一没有权力,二没有金钱,甚至连一个可以果腹的工作都没有,是谁给你的胆子结婚呢?你凭什么养活你的妻子和儿子?老卜啊,爱一个人是需要资本的,我想请问一下,一个坐过牢的人有什么权力和能力娶妻生子?你还有一个儿子是吧?难道让你的儿子也要跟着你这个‘劳改犯’的父亲让别人嘲讽一辈子吗?所以……”
“演”到这里,卜慌忍无可忍的停下话题,挥起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没等这个王八蛋把话说完,我就站起身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领子……”
“打他,打这个不会说人话的王八蛋!”没等卜慌把话说完,已经怒火攻心的高风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卜慌吼叫道。
“没有打成啊!”卜慌有些懊恼的叹口气:“就在我卡住杨凯的脖子想收拾他的时候,你嫂子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强行把我拖了出来。我知道她是怕我惹事,所以就没有再坚持,跟着她回了家。”说到这里,卜慌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我是一个不容易被别人的言行举止干扰到的人,但是今天杨凯有些过分了,简直就是狗眼看人低!”
说完话,卜慌把手中的烟头狠狠的掐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然后端起酒杯和高风的杯子碰了一下接着说道:“来,兄弟,咱们喝酒,不提这些让人扫兴的事情了!”
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卜慌叹了口气:“卜哥,你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我们就要背着‘劳改犯’这顶帽子,在别人的白眼中度过后半生吗?我们的家人也会因为我们的犯罪一辈子受连累?如果真的这样,那就太痛苦了!”
说完话,高风情不自禁的摇摇头,然后站起身来拿起酒瓶,分别给卜慌和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社会上的人这样对待我们当然不对,但事情一分为二的讲,这也不能完全怪人家。如果我们不犯罪,没有坐牢,清清白白的,他们会无缘无故的这样对待我们呢?我们与这些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没有必要这样做。所以,冷静下来之后,最多的还是要检讨自己。兄弟,这就是我们咎由自取的结果。现在我们面临的一切,是我们因为犯罪受到惩罚的一部分。你说呢?”说到这里,卜慌苦笑了一下,然后看看一直低着头的高风。
听完卜慌的话,高风有些沮丧的抬起头看看他:“你说的有道理,我也知道这个理,但是,我们总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痛苦一辈子吧?我们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人改变对我们的看法和态度呢?”
“很简单,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不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情,时间一长,人们必然会改变对我们的看法。总而言之一句话,还是要靠我们自己的努力才行。”卜慌冲着高风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对了,明天是周一了,我们该到侯江的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报到了,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没有?”
听完卜慌的话,高风瞬间就来了精神:“那还能有什么想法?明天报到上班。有一份风光体面的工作和不错的薪资收入,不但解决了我们的工作问题,而且会堵住那些在我们背后说三道四的家伙们的嘴。等我高风干出成绩,看你们这些势利小人怎么说!”
说到这里,高风有些兴奋的站起身来,一边激动的挥挥手,一边把一支香烟撂倒卜慌面前,并且笑呵呵的走到卜慌面前,帮着他点燃了香烟。
“你小子啊,一会儿笑逐颜开,一会儿愁眉苦脸,情绪波动的像现在的天气。”卜慌笑着用手指点点高风的额头,一边吸烟一边说道:“到侯总公司上班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应该没有什么变化了。但是,你预估到可能面临的困难了吗?也许,从上班的第一天起,一场新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临了。如果过不了这个坎……”
“根本不可能。”没等卜慌把话说完,高风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到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上班是董事长兼总经理侯江力主邀请的,有这个大靠山在,整个公司谁还敢对我们另眼相看?在工作方面,咱们两个齐心协力,凭借着我们的才华和努力,一个小小的广告公司、一本小小的DM杂志还不是小菜一碟啊?领导支持,工作得力。卜哥,有什么样的考验、多么深的坎能挡得住咱们追求幸福的步伐?”
说到高兴处,高风兴奋的站起身来,走到卜慌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高风异常兴奋的样子,卜慌微笑着摇摇头,然后又板起面孔,严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