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重点是什么?”我看着眼前这神秘的女人,心想:如果爷爷纸条上留下的线索,让我找的那个人真的是她,那么现在我们的会面,将是为我解开无数谜团答案的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徐子依缓慢地从怀里又掏出了个信封来。
我一看上面的字,立刻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
那是花山谜窟的时候,张自成给我留下的字条的笔迹。这么多天以来,我几乎无数次对小兔子软磨硬泡,就为了知道成哥和七哥的下落。刚才徐子依在讲墨医的时候,我几次忍不住要打断她,问她我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没想到她口中重要的事,正是我认为的最最重要的事。
我几乎是抢过信封,颤抖着手打开它。成哥的书信非常简短,只有几句话:
“罗莫伏:赶紧到张家老宅来救我和七哥!虽然我的食物足够,但也不足我们在暗无天日惊悚无比的老宅里呆上几个月的。还有,那个耿天赐是假的!妈蛋!你赶紧在医院里把真的给我找出来,他是七哥求救的第一个原力,没有他,就你那两把刷子,我和七哥肯定没法活着出来了。你别装死了,老子可是真的要死了,快来救我们!”
信件的结尾,照旧画了一个“太阳”。
那耿天赐果然是假的!我看完后焦急万分,愤愤地对徐子依抱怨说:
“我早就觉得那个耿天赐有诈,小兔子就是不帮我传话给成哥!现在好了,酿成大错!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现在来了又有什么用?我马上就要死了,真的耿天赐估计早被假的给灭了!成哥和七哥还在张家老宅里生死未卜,你……”
“冷静!”徐子依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你就要去北京了,这样可没办法去。罗莫伏,我要说的重要的事儿,其实是你身上的病毒已经隐形了!也就是说,你的经络已经开始恢复,以后的日子你会跟你身上的癌症和平共处,你会带着它一辈子,但是已无需害怕。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每个人身上都有癌细胞,每天、每时、每刻都存在。我们无法去不停地消灭来咬食小草的虫子,而是要强大生长的根基。只有你足够强大,被咬一口,就跟摔了一下,骨头折了一样,最终都会恢复的。其实说到底,对付严重疾病的科学,都是免疫科学。你听懂了吗?”
“我,我好了?我被你们治好了?怎么可能?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小兔子,也一天天阴着脸。我还以为,我……”
“她那是舍不得你走!”徐子依这次掩嘴而笑,样子跟小兔子好像。
“你越来越虚弱吗?你几时在草坪上站起来过?你的经络已经修复,全身都开始恢复了,这才能站起来啊!”
“可,可是,我毫无胃口啊!”
“我说过,医学是双刃剑。你在转好的过程中,副作用也明显一些。你虽然觉得墨医学很神奇,但是我们还是基于数据和科学说话。想想看,你战胜那可怕的病毒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了。这在墨医中,已经算是奇迹了。你是属于小兔子的第一个奇迹,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啊!”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出骄傲和自豪的神色,伸出温暖的双手握住了我,“作为医生,我要说跟你说:恭喜你康复!”
“可是……”我看着自己颤颤巍巍的双腿,搞不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儿:一会儿全身瘫痪,一会得了癌症,一会儿又都好了?吃虫子、输液、喝绿水,我遭的这些罪闻所未闻,现在又来告诉我这都是墨医术?
“还有一件事,我也要恭喜你。今时非同往日,你现在的心智,已经大大强于以前了!
“因为我对你用的是墨医术中的‘双神疗法’。墨医无论如何‘施治’都是外力,而每个人都自带着最厉害的‘医生’,就是意志。你也听说过很多依靠坚强的意志,莫名其妙地战胜了病魔和癌症的例子吧?在这个世界上,经常会有那么几个神奇的病例冒出来。我曾经有个病人,意志特别薄弱,虽然他有肿瘤,但是不至于马上就要了他的命,可是他觉得自己行将就木、命不久矣,不去配合治疗。所以,不得已,我给他布了一个骗局,我说请来了西藏最有名的神师,能将他体内的肿瘤捏碎,做了一次功。这个骗局过后,他开始配合我的治疗,很快就好了,甚至没有用上我们奇养的动物提供给他的免疫肌体。他的意志让身体的免疫细胞变得十分强大,就好像他自己找到了经络路上的深坑,把它填平了一样。我这么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吹牛或者在宣扬封建迷信?其实,我说的是你现在所不能理解的墨家科学的一部分。不过,‘意志越强,体能恢复得就越快。’这一点儿,你应该不会质疑吧?”
我点了点头:“所以,我在瘫痪的时候,小兔子帮我建立了坚强的意志。那是一次练兵,这次我能够战胜自己的脆弱,也得益于在树屋时的修炼。你所说的‘双神疗法’,是不是说,一个是‘神医’的‘神’,一个是‘神志’的‘神’?”
徐子依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你恢复了,而且拥有了比以前更强大的意志力。现在墨家需要你,成哥和七哥也需要你,你就别再纠结于自己已经好了的癌症了。我是你的主管医生,我现在跟你做的是例行病例总结,然后送你出院。”
“可是……”我忧心忡忡地看着医院的大楼,“你想想,如果那个假的耿天赐代替了真的,而且曾经躺在他的病床上,那真的耿天赐还能活着吗?没有他,我们就算去了张家老宅,能救得了成哥和七哥吗?”
“耿天赐一定还在这医院里。这是墨家医院,不是普通的医院,来去并不是那么自如,进来一个人,出去一个人,或者说消失一个人,都不容易。那个假的再厉害,也不可能带走真的,他一定是把真的藏起来了。而且,我确信,即使这么久没有发现真的,当我们找到真的耿天赐,他也一定不会是一具尸体。
“我和七哥,以前曾经在墨家医院是不是要一直保持机密、不让外人进入的问题上争吵了多次。我一直都希望,墨医可以救助更多的人。可七哥担心安全,起初不同意接纳普通病人,最后他妥协了。但是他为医院建立起一套你从未见识过的安保系统,那绝对不是国内任何一个医院能比的。”
“你是说,耿天赐还活着,还在这医院里?可是他在哪里呢?”
徐子依收起了笑容,皱起了眉头:“我也想立刻找到他,让你们赶紧去张家老宅,我担心墨七和张自成顶不住了——算起来,墨七他们在张家老宅三个多月了。那下面是鬼狼之地,即使有吃的,也很难坚持这么久。那个假的耿天赐,已经被纳入了我们的沙盘计划之中,我们给他的代号叫‘影子’,他真的好厉害,竟然把我们都骗过了,也许他是比老潘还难对付的对手,也许他才是我们现在的头号敌人,如果不能想个好办法对付他,那有可能才是我们真正的大灾难……”
“可是,还应该有人能帮助张家老宅,帮助七哥和成哥啊!徐星儿给我讲过,耿家很厉害的,一直在暗中保护张家老宅和那块玉佩,从耿宝柱到耿新华,听起来都是神秘莫测的大侠。怎么在这危急关头,耿家的人都不出现了?耿天赐原来那么强的人,也突然变得这么弱,还被人给控制了,耿家到底是遭遇什么变故了?那个假的耿天赐,难道不是老潘的人?不,不可能!”没等徐子依回答,我自己先否定了。
“这个‘影子’不但骗了我,还把老潘也给骗了,可能唯一没有骗得过的,就是那个叫‘小猴子’的,表情很像青铜门上那个‘长右’的小孩儿……”
我想着成哥和七哥对老潘的秦墨那种如临大敌的反应:“如果那‘影子’跟老潘不是一伙儿的,水平还在老潘之上?那我们能对付得了他的戏法,从这医院里把耿天赐给找出来吗?”
“罗莫伏,现在整件事情,已经不再是找到耿天赐的问题了!”徐子依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我。微风吹乱了她的短发,我看着她有些苍老的眼角竟然有一行热泪无声无息地流下。
“其实,本来我跟你一样,对墨家一无所知。但是,当我知道这神秘的墨医学技术的时候,我就想着用它来救治更多的人。我真的做到了!我用它创造了很多的奇迹,但是我也最终失败了,因为我因此暴露了墨家医院!这才让那个假的耿天赐闯入这里,他竟然能逃过墨七的安保,现在已经不是把耿天赐藏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影子’给墨家医院带来了巨大的危机——我们无法战胜的危机!”徐子依说到这里,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坚持使用墨家医院来救助普通人,墨家医院就不会面临这场可怕的灾难。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再坚持要用这里来救人。我的这个错,墨七肯定不会原谅的!罗莫伏,我输了……我用数千可能成为中国最杰出的医生的性命,去换了数百个濒临垂危的普通人的命,我……”
她已然说不下去,无声地哽咽着。
我不知道那个极度危险的藏起耿天赐的“影子”,究竟给整个墨家医院带来了什么样的破坏和危害,但是我也感觉到了整个事情的严重性。
“徐阿姨,孟胜当年为了一个‘义’字,带领180位墨者舍生取义,照你刚才的说法,他也是大大地不对了。你要救人,也没什么错,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你也不想的……”
徐子依含泪对我勉强一笑。
“罗莫伏,我们现在已经在逐步撤离了,但是功夫楼是墨家最神秘的瑰宝,你知道它在我心中的意义吗?”徐子依轻轻抽泣着,抹了一下眼角。我能体会得到,这个年纪的女人的泪水意味着什么,也跟着叹了口气。
“徐阿姨,老潘他们逃出楚墨禁地了吗?星儿怎么样了?她逃出来了吗?”
徐子依又是苦笑:“徐星儿是楚墨的一步好棋,她不会那么容易就挂的。”
“什么?楚墨的一步好棋?”我听了这句话,吓了一跳,“不过,确实在楚墨禁地的时候,她处处暗中相助,小兔子也似乎十分信任她,我逃出来之前,‘影子’踢了我一脚之后,我感觉星儿她用力推了我一下,我才掉进了逃生通道里。”
“是的,她是一步好棋。楚墨擅长墨谋,没有星儿这个好棋,你们在楚墨禁地中的赢率只能是零,你们是不可能对付得了老潘那么强大的对手的。当然,还有那个‘影子’掺和进来,破坏了老潘的整体计划。”
难怪徐星儿在第一次给我讲述墨家的时候,对楚墨的尊敬和秦墨的鄙视暗显,难怪她总是那么奇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让我琢磨不透。
可是,我却一直都没有张自成那么自信,自始至终,无论她做什么,成哥总是认为跟她是一伙儿的!我却怀疑过她数次。
“难道七哥在花山谜窟的时候陷她于不义,是在演戏?”
“不错!不过,老潘这个人的确不一般,他竟然参透了楚墨墓地之中的机关,最终也带着星儿走了出来。”
“他和星儿都还活着?”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不过很快又眉头紧锁,“老潘出来后,又去张家宝库对付七哥了吗?”
“没有。老潘已经拿到玉佩,张家老宅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他认为,墨七必死无疑,现在他在专心操纵秦墨和楚墨的战争。他的心里只有三件事:第一,杀光楚墨。第二,找到楚墨的那块三分之一玉佩。第三,拿到墨碎。”
“他怎么能拿到墨碎?他怎么知道楚墨的玉佩在哪里?他为什么会闯到小兔子的树屋?”
徐子依看着远处的梅里雪山,又看了看医院,她并没有回答我后面的问题,叹了口气:“现在老潘距离墨碎,只差楚墨的那三分之一玉佩了。秦墨的,他本来就有,张家老宅那本来属于耿家保护的,他也拿到了。只要他再拿到最后三分之一玉佩,就可以重新进入隐灵洞,那么,任由我们有天大的本事,也阻拦不了他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危在旦夕。”
“所有人的性命?”我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一直以为是所有人的‘姓名’,原来不是‘姓名’,是‘性命’啊!”
徐子依似乎并不知道,小兔子在楚墨禁地给我那个冷冰冰的东西的时候,说那是所有人的性命。
见她疑惑地看着我,我解释说:“徐阿姨,老潘说小兔子才是打开楚墨禁地的钥匙,小兔子让我把一块青铜收藏好,她说那是所有人的‘性命’。我当时理解成所有人的‘姓名’,还奇怪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惜,‘影子’抢走了它。”
“的确是所有人的性命!”徐子依忧心忡忡地对我点了点头,“耿家曾世代保护,豁出所有人的性命去捍卫它。就好像楚墨的那三分之一玉佩,也是楚墨所有人的性命去捍卫的。”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跟耿家有关系吗?”我两腿一软又坐回了轮椅之上。
“它就是耿天赐的那把长右戈。长右戈是可以变换的墨家机关器,在变换之前,它就是一个青铜块。你进入青铜门里,小兔子捡到了那把变换回青铜块的长右戈,见到你的时候,她把它交给你保管。她对我说过这件事,那的确是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也是耿家,甚至楚墨的所有人的性命。这里面有太长的故事,我没办法一时半会儿说给你听。”
“是打开青铜门的钥匙,是找到楚墨的那三分之一玉佩的钥匙吗?”
“在墨家的传承之中,对墨碎是守护,而不是破解,所以才有‘墨者禁地’。什么叫墨者禁地?那就是连真正的墨者也不能进入的地方。换句话说,楚墨的那块玉佩,是楚墨的老祖宗——张良也好,刘伯温也好,诸葛亮也好——已经藏起来的东西。楚墨者的使命,只是保护老祖宗的地盘不被别人践踏。楚墨者也不知道自己的老祖宗对那块地方做了什么样的保护,也不知道怎么找到那玉佩,钥匙怎么用,那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说,玉佩的确在楚墨禁地里面藏着,但是谁都不可能找到它。”
“确切地说,是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怎么找到它。”徐子依点了点头,“楚墨禁地,分成三个部分。鬼洞,是最上层;楚墨墓地,是第二层;墨者禁地,是第三层。你们只到了墨者墓地,没有进入真正的墨者禁地。”
我摸着狂跳的心脏,放心地出了口气。
“不过,这种状况还能维持多久呢?现在的墨家医院、楚墨禁地已被老潘找到并且翻了出来。刚才你问老潘怎么知道树屋,我们怀疑楚墨牢不可破的体系已经被他攻破了。”
“你是说楚墨中有人被他给策反了吗?那么,老潘拿到了张家宝库的玉佩,‘影子’轻易破了墨家医院的安保体系,看起来,这局面似乎很难扭转了。”
“不要小看了‘墨尽天藏’,你们四个的力量,才是最终有能力战胜黑暗的力量。这是1989年,你爷爷和耿新华、张力本、徐子晴四个人一起用无与伦比的墨谋术布下的一个大局,子晴最终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现在的楚墨,之所以还能与实力相差十分悬殊的秦墨抗衡,都是源自于1989年的大局还在运作。但张自成现在被困张家老宅,你又生了重病,耿天赐被换成了假的,你们几个意外频出,让这个大局岌岌可危。是时候,找到耿天赐,救出张自成,你们重新集结在一起,绝地反攻了。
“罗莫伏,这是你的使命,是你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注定的使命。我们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意义,或轻或重,或大或小,也可以说,这是你们活着的意义之一。而对我们来说,宿命也许就是保护‘墨尽天藏’!”
我想到张自成给我讲述的他的经历,他说话的时候楚墨者们的反应,不由心乱如麻。爷爷他们当年下的这一步大棋,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整个墨家的关键吗?1989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又迫不及待地问徐子依:“墨尽天藏,‘藏’又是谁?”
徐子依眼含热泪,低声喃喃地说:“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墨家医院现在已经撤离得差不多了,明天,这里的安保就会被抽调陆续离开,这里将成为楚墨最弱的环节。如果我们再找不到耿天赐,也许他真的可能已经成了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