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境之中,再次遇见了成哥、七哥和耿天赐。
我们四个似乎坐在一处绿水青山、世外桃源的地方,肩负的任务还是保护墨碎,我们几个之所以又见面是因为都死了。
也许七哥就是那个“藏”字吧,因为他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清凉山”,我爷爷圈定的那个应该出现的范围之内。
我不甘心地问张自成,“墨尽天藏”四个人中,我的本事是爷爷灌注的墨家思想,天哥的本事是对墨家机关城的通晓,你的本事又是什吗?他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似乎我的这句话超级搞笑,可是他却一个劲儿摇晃着脑袋不回答我,大喊着:你猜你猜啊,喊得我耳边回声大作,耳边一片尖鸣。
我又问七哥,小兔子还活着吗?
七哥也开始难得一见地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不说话,拍的我胳膊几乎要脱臼。
我扭过头去不理他们,问耿天赐,我们逃出楚墨禁地了没有?你为什么抢走小兔子给我的所有人的姓名?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从我进入楚墨禁地开始,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耿天赐没有笑,他正在用一朵奇怪的七色花擦拭着那沾满了血迹的长右戈,“三白”在他的身边舔他的裤子,偶尔抬头看我一眼,跟耿天赐的目光一样,似乎隐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苦衷。
耿天赐低眉垂目,我本以为他会说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可是他却说了句“所有的过程都是不可逆的。”
说完,他看向远方,远处郁郁葱葱的丛林间竟然站着正在看着我发呆的徐星儿。我吓了一跳,徐星儿看上去似乎神志不清,面色憔悴,头发乱蓬蓬的,嘴里还念叨着那些量子纠缠、非认识论、最小作用量、无与伦比的科学、科学是最美的,越说越离谱。我没疑惑为什么离这么远,她的话我还能听得这么清楚,只是对着她大喊了一声:喂,你死了没有,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喊得声音特别大,喊着喊着,周围的声音又变成那些巨鸟尖锐的鸣叫。我突然觉得窒息,用手紧紧抓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凉冰冰的,像极了小兔子的那“所有人的姓名”。
渐渐地,我明白为什么我又窒息了,因为泥水又来了,我的嘴巴张开特别大,还是感觉不够喘气儿。我拼命地呼吸着,那大鸟的鸣叫声慢慢变弱,变成了“滴、滴、滴”的仪器声。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那声音不是小兔子的,是一个无比温和、宛如天使般的声音。
“罗莫伏,不要放弃,坚持,坚持!”
这声音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急,突然我又听到了那玩具电话里稚嫩可爱的声音:“内心温暖的人力量是无穷大的!内心温暖的人力量是无穷大的!”
“小兔子!小兔子!”我叫了很多声,最后终于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刚才发出滴滴滴声音的检测仪。喊我的是个漂亮女人,带着医用口罩,满头大汗,大眼睛里满含着关切。我看到她的眼神,她的眼睛,似曾相识,我认识她吗?她为什么对我如此担心,甚至眼中还包含泪水?
“罗莫伏,你知道你在哪儿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她继续小心谨慎又迫切地问我,声音在我耳边越来越弱。她在我身边调整着各种仪器,还不停地扒开我的眼皮。
“你是徐子依?”说完了这句,我又陷入昏迷。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还是那双眼,只是小了一号,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小兔子,我是在你粉红色的树屋里吗?我的瘫痪好了吗?我的另一个梦开始了吗?”
小兔子笑了,端起两只小胖胳膊,刚要假装生气,被一双手按住了。小兔子扭身仰头向上喊:“你真淘气!”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久违的面孔。
我刚想叫,却苦笑了一下:“小兔子,又是你的通灵术吗?”
“通灵你个头!”那人放开小兔子的肩膀,几步走到我身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当我感觉到那温热的有力的手掌紧紧握着我时,瞬时泪崩。
“喂!罗莫伏,你不要这么煽情好不好?拉一下你的手,多大点儿事儿!”
“可是,你知道我是用怎样长的时间,在怎样崩溃的状态下,一直期待这一次握手?成哥,你就告诉我一句话,你是真的吗?”
张自成看起来比花山谜窟的时候老了许多,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留过了脖子,看起来倒像是浪迹天涯很多年的落魄歌手。
“罗莫伏,你在鬼洞看到我了对不对?哈哈!我跟七哥配合得天衣无缝对不对?怎么样,你不得不承认,我的演技能当影帝吧?我不但把老潘骗了,还把你们都给骗了,对不对?”
“什么意思?”我拿起一只插满输液管子的手,细细摸了摸他脸上的胡子茬儿。这是真的张自成,这不是梦,他真的出现了。
“你不知道,你看到的那影像的背后,是多么庞大的数据库。那是我说了一整天各种话,想了各种情景啊!我听小兔子说,小狼只排列组合用了一些最基本的影像。这真是暴殄天物啊!有空,你看看我留下其他的影像,那才叫漂亮呢!”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我没有见到狮虎兽的出现,怪不得我在与他们两个的对视中总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怪怪的。怪不得,他们说的话似乎不对劲儿。我看着手上大大小小的输液管,没去理会我到底是受了多大的伤害,竟然插了这么多的管子,急切地问他:“但是徐子晴那么真实,她是真真切切出现在我身边的啊!”
小兔子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捂住了嘴巴,眼珠乱转。
想到花山谜窟时候徐星儿的易容术,我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在鬼洞的那个时刻,徐星儿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难道是因为这样,才有了真实的徐子晴吗?
“难,难道……”
“当然是我媳妇了!没有她,你们肯定死好几次了吧!”张自成突然明白了我的问题,嘿嘿一乐。“怎么样?成哥的眼光厉害吧!成哥看上的女人,不但艺高人胆大,而且文武双全,聪明漂亮,敢做卧底,德艺双馨,简直完美!”
“徐星儿呢?老潘呢?小狼他们呢?耿天赐抢走了小兔子给我的那东西,还捅了我一刀!”
“什吗?”张自成惊得站起身,小兔子也惊讶万分。
“耿天赐捅了你一刀?”
“你把所有人的姓名给丢了?”
张自成和小兔子都双手掐腰,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耿天赐在这医院里,还没有苏醒,等他醒了,我一定去好好问问他!”张自成气得来回踱步。
小兔子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眼泪在眼圈里乱转。
“对不起!”我看着她,心里难过,突然眼前发黑。
小兔子急忙扑过来,小胖胳膊一把抱住我的脑袋,我感觉我的头被她强硬地拉动,脖子都快被拉断了。我想问她干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刻,张自成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小兔子大喊着他帮忙,他也跟过来一起拉我的脑袋。我心想这还是个奇怪的梦吗?难道这两人要把我脑袋给拉下来吗?
正想着突然脖子处“咯噔”一声,眼前的情景慢慢地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张自成一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小兔子用小手掐住我鼻子下方嘴巴周围的两处地方,我突然一阵恶心,一口喷射状吐得她满头满脸的绿水。她一边哇地哭出来,一边大喊着:“罗莫伏,你感觉好点没有?”
我只是觉得浑身无力,头一沉,又睡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被清爽的微风包围着。我睁眼看到远处白雪皑皑的雪山,发现自己坐在轮椅上,身处碧绿的大草坪,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我的腿上盖着漂亮的棕红色毯子。我刚立起脑袋,张自成就从后面绕到我面前,表情阴晴不定地看着我。
“莫伏,你醒了?!”
“成哥!”我说了一句话,感觉肋骨处疼痛难忍,可能是耿天赐他“赐”给我的那个刀伤在发作。我对他苦笑了一下,脸上汗如雨下。
“不要多说话,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张自成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我们去清凉山前那样的笑容。
“这里是西藏第二人民医院,医疗水平跟海拔一样高。风景秀丽,美景如画。你有福气啊!在这儿养伤。”
“成哥……”
“别说话。”张自成将毯子向我身上拉了一拉,盖到了我的脖子。“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说实话,有一些,我也回答不上来。但是我可以给你讲讲,花山谜窟七哥把你带回楚墨禁地养伤之后发生的事情,你愿意听听吗?”
我立刻开心地点了点头。
张自成拿出一个小水壶,从里面倒出一壶盖绿色的液体放到我嘴边,我闻到跟脚下的草地一样的有些难闻刺激的味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喝吧,好东西!”张自成端着壶盖,我一饮而尽。那味道让我差点又吐了出来,我强忍着恶心,期待地望着他。
他扶着轮椅坐在我身边的草地上,叹了口气说:
“你应该知道,楚墨出了大事儿。但是你还不知道是与什么有关吧?在花山谜窟,老潘说出他想改变现世人灵魂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是疯子,自不量力。但是,没想到,他的力量竟然那么强大,强大到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秦墨,强大到他的武器能引发一次巨大的暴乱,他的团队,用很多不可思议的墨法秘术改变了我的世界观……
“这么说吧!如果没有花山谜窟事件,墨家一直隐藏在我们的生活里,花山谜窟就像一个导火索,引发了墨家事件的核爆。老潘虽然在花山谜窟什么都没得到,但是他得到了一个决心。墨家机关城是真的,墨碎是真的,墨子的秘密是真的。这就好像是一个人一直梦想着中五百万彩票,有一天他突然在电视开奖的时候,看到了中奖号码的前几位都对上了。之后,他就疯狂了……
“花山谜窟之后,老潘终于从黑暗中蛰伏的状态,暴露在阳光下,露出他狰狞的强大的羽翼。他又一次将所有秦墨的力量都调遣去了张家老宅。当然,楚墨的人很快发现了老潘的动向,老潘这次调遣的人数,比楚墨所有成员多出十倍!而且,他们都是真真切切的秦墨!老潘的这个动作,震惊了整个楚墨。
“于是,楚墨的成员紧急碰头,商议对策。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墨者,你能想象,我当时的表情,有多傻多呆多蠢萌吧!”
我点了点头,对着成哥露出了一个微笑。
“嗯!”张自成摸了摸我的脑袋,发现我有些发烧,又拿出壶盖给我灌了一壶绿水儿。
“不过,说到这里,我得跟你吹个牛。他们中间,竟然有挺多人知道我的。对我的名字,我曾经在公安上班,甚至我在光屁股的时候的趣事,都津津乐道。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了解我,他们都笑而不语。就这样!”张自成摸着自己的胡茬儿,做了一个手捻须髯的动作。“罗莫伏,你说奇不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墨家,我爸为什么这么喜欢墨家,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也许,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楚墨禁地接受过楚墨巨子的墨法,也许我的灵魂早就在楚墨禁地了。”
我被成哥逗笑了,他见我笑了,很是开心,似乎他的目的并不是给我讲故事,而是为了逗我。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总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楚墨禁地里面这么牛。
“他们激烈地争论了两天,没有得出一致的结论。这时候,我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把他们都给问住了。
“我说,你们放着楚墨禁地这么神秘这么牛的地方不好好保护,你们放着自己的下一代,那么可爱那么神奇的孩子们不好好珍惜,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去保护一个狗屁的张家破宅子呢?
“我这一句话,把他们全给说傻了。他们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我,好像我那张脸是假的。紧接着,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七哥,那目光太复杂了,我说不出来是什么。后来,我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又补充说了一句,这下把他们全部都镇住了。
“我说,你们看什么看?你们思前想后,好像如临大敌一样,究竟怕什么呢?如果老潘真要动张家老宅,就让他去动嘛!不过就是几个稀世的宝贝被他给抢走了呗!你们就该济世救人的去济世救人,该行侠仗义的去行侠仗义,别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地浪费时间了!”
我又是一笑,差点把口里残留的绿水儿给喷出来。
“笑什么笑?我那时候,是真的不懂,一个破宅子,怎么可能在墨家的人里有那么重要的意义?一个老宅子被老潘锁定成目标,怎么在楚墨禁地里面,就成了天大的灾难了?”
“他们最后听你的了吗?”
“当然没有!他们不但没有听我的,还选了我和七哥带着一部分人,亲自前往张家老宅去斗老潘,另外留下一部分待命。楚墨已经不再是你我想象的那种墨家巨子一言堂了,他们有十分完善的决策体系,还有沙盘计划。我们整个团队开始执行任务的那一刻,就都成了沙盘计划的一部分。”
“不过,我们还是低估了老潘。在我们前往张家大院的路上,经历了很多险境,死了不少兄弟,非常惨。我们的任务状况,改变了楚墨决策层的沙盘计划。当时七哥根据新的计划,还返回楚墨禁地一次,等他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更多的人。
“当时把我气坏了,我说你们的沙盘计划决策管理层也太不靠谱了!张家老宅是你们什么基地吗?不是吧?你们干吗这么倾巢出动?你们以为现在还是孟胜舍生取义的时期吗?不是吧?要讲智谋,要理智!你们活在当世的使命,难道是保护北京古建和房产吗?
“我说完了这句,他们又跟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七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们活在这世界上有很多使命,保护张家老宅是最最重要的使命。这事情还真有点儿像孟胜舍生取义。七哥说总有一天我会明白,他们这么做是唯一的最佳选择。
“我也不愿意跟他们废话了,他们一旦打定主意,也不是我废话能改变的。我又不不在沙盘计划的决策管理层,我甚至都不是楚墨。
“我就跟他们一起,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第一,一部分人先于老潘进入张家老宅,找到那枚残缺的玉佩,把它拿出来。第二,另一部分人用打草惊蛇的办法调虎离山,引开老潘的注意力,与秦墨正面冲突。第三,第三伙人,嗯,这个我先不给你讲了,他们在楚墨中有自己的名头,工作内容与其他人都不相同,我现在说了,你也没法接受,这个留着以后慢慢告诉你。”
张自成讲到这里,我突然心跳加速起来。“难道你们真的进入张家老宅了吗?那个我爷爷他们1989年准备探险的地方?我爷爷他们……”
“对!1989年的时候,你爷爷和老潘他们就进去了,而这一次,我们也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