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还记得那天夜里,有人对他说:“霓裳,死了。”
直到好几个月之后的现在,李风还是没有相信这句话。
所以看上去,他没有悲伤,很坚强。
我忍不住,我确实忍不住,我看上去很坚强,那是因为这几年的磨砺,早就让我们学会了荣辱不惊,神色不变,铁石心肠,但是每当夜晚熄灯的时候,我只剩下空虚,和悲伤。
李风喃喃道:“我好想哭啊,可为什么我哭不出来,我确实应该难过,但是无论我想怎么表现自己的难过,都散发出一种浓浓的虚假,但是我的难过,确实是真真切切的难过。一副沉重的面具挂在我自己的脸上,乃至于所有的表情都在同一时刻变成了伪装,哪怕,那是真情实感,也已经被同化成模板。”
“我知道为什么。”肖海道,“你只是,已经不再用心了,你或许能够调动全身上下所有感官去感受一件事情,但是,唯独你没有在用心。”
李风整个人微颤:“那我该如何用心去感受呢?”
肖海却笑道:“我怎么知道。”
用心感受,别想了。
承认霓裳死亡的事实这件事,在李风的内心早就被封闭了,阻断了这一条线,能够让人麻木,显得相当正常。
一个人的死亡,对于其他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意味着,什么呢?
霓裳死了。
李风如今,只能靠着“忙碌”来维持最后的一点希望,因为当一个人足够繁忙,他就能够忘记悲伤,而变得麻木。
他开始修炼原本不屑修行的内功,练习一直射不准的弓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前往档案馆翻阅无数典籍,或许这样,自己就能够觉得好一些。
可是如今,邢康又把一些过往告诉了自己,就去追逐那个十年前的目标了,留下空荡荡的苏卫,让自己代行家长。
事实上,自从霓裳牺牲之后,苏卫同辈中,已经没有人的地位在李风之上了,这样一个几乎控制了半个飞界的情报网络,现在中枢居然是自己,这可不是如同春药一样的权力,而是有千钧重担的责任。
苏卫从诞生以来,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卫祁家。
刚开始的时候,李风在庄云和肖海的帮助下还能够维持,可是很快,邢康的行踪断了,恐慌逐渐蔓延,直到发生了一件大事,将整个苏卫的恐慌,传递到了最高潮!
白霜出走。
白霜,苏卫的三小姐,她默不作声舍弃组织而去,在苏卫之间投下了一颗惊雷,很快,就有其他苏卫效仿出走,音讯全无,让李风焦头烂额。
邢康和栾婷究竟去哪里了呢,如果他们不回来的话,只有的形势下,只怕自己很难掌控。
李风好像明白了关于彭顺当年的感受,如果不是联军攻来,白幽梦的死会在他的心中停留多久?现在好像自己也已经不再想霓裳了,真好。
只是李风不知道,就在苏阳外围的一个破旧工坊里面,故事迎来了最后的结局。
邢康在某一瞬间,发现事情已经朝着无法掌握的方向逆转了:“栾婷!栾婷背叛了!”
“没错。”花问闲笑了,“你和霓裳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就是把栾婷当做后援。”
花问闲,不过是故技重施。
邢康感受到了一样,他无法聚集体内的真气,他尝试了两次,差不多就放弃了。
花问闲轻佻得看着邢康,他从邢康的表情读出了这一切:“邢大人,对于你我其实并没有百分比的把握,自然,我一定能赢,但是真的不会轻松,所以我就略施小计,让我能够轻松获胜。”
“呵呵呵,妙哉,妙哉。”
花问闲从袖子中抽出了一把利剑,然后挥舞着剑花道:“邢大人,听闻你的剑法精湛,就算不用内力,也是一门高深的武学,花某今日就来讨教你的高招!”
说罢已经侧身三联探,要夺邢康的中线,邢康立刻拔剑相迎,他虽然使不上力气,但是他的截剑式,专克对面的剑路,两方交手三合,花问闲的三招全都被邢康挡下,花问闲立刻后撤,双方摆开架势。
邢康不敢攻击,此时攻击破绽太大,他只能让花问闲攻过来,自己寻找机会反击。
花问闲倒也没有上去粘着邢康击打的样子,他很自信得游场,就算找到机会,也只是闪击几招,不给邢康粘住自己的机会,因为他知道,在自己间歇性的攻击之下,邢康会疲惫,会露出破绽,而自己却不会出现纰漏。
花问闲绕着邢康,虚虚实实,有时候如蜻蜓点水,有时候又瞬间狂风骤雨。
邢康虽然还没到疲于奔命的状态,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开始移动身形,打算且战且退,并且退出工坊。
花问闲再又攻击了几次之后发现了邢康的意图,他只能主动黏上去,阻止邢康的逃跑,这才是邢康所期待了,两人交手十几回合,花问闲猛然跳开,然后袖口一甩,一个暗器飞出,然后落地一挺,再次冲向邢康。
花问闲改变了进攻节奏,在交手时候忽然变招,作为防守方的邢康,自然很是难受。
其实封掉了邢康的内力,花问闲对付邢康也很吃力,因为那些要驱动内力的杀招其实需要蓄力运气,在这样的一个空间,倒是很容易露出破绽,而且虽然这些杀招威力惊人,但如果被躲过,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夺走先机,如今在工坊里面,邢康是不能用,而花问闲确实不敢用,但是他至少能够将内功运用在剑法之上,而对于邢康来说,很快他的手臂就会开始发麻,动作就会变形,力量就会变小!
邢康不由的开始后撤了,花问闲知道,这次不再是战略后退,而是溃败的前兆,花问闲知道,只是决胜的时机!
“惊雷一掷!”花问闲将内力汇聚,急速击出一剑,邢康虽然截止了剑路,但是一股麻痹的感觉从剑声传导到了手腕,一阵酥麻之下,邢康的剑,脱手了。
完了。
邢康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眼前忽然出现了许许多多奇异的画面,紧接着,随着一阵刺痛,画面又顷刻飘散,只留下了一张花问闲的脸。
花问闲原本绷直的脸,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十年了,那个曾经的对手,终于倒在了自己的剑下。
邢康的身子滚了滚,然后靠到了一根柱子上,缓缓滑落,但他至少还有一口气,在那边喘息。
花问闲慢慢走近,脸上不停抽动:“邢大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年,将白幽梦的尸体,怎么处理了。”
邢康抬了一眼看了看花问闲:“随风……飘散”
花问闲一剑刺进邢康的胸口然后轻声在他耳边说道“邢大人,你那个完美的风云海再假以时日也会被我离间掉…哈哈哈哈哈,从一开始,你就没赢过我,从你是苏卫追捕身为天玦的我开始,到我一个个弄死你的小可爱,再到你今天的死为止,你从来没赢过我,我才是这盘棋里最大的赢家。”
邢康在弥留之际,忽然笑了起来:“我没有赢你,但是你也不会是哪个笑到最后的人。”
说完,戛然而止。
看着生命的气息从邢康身体里逐渐剥夺,花问闲不由感觉到了一股空虚,他有些自嘲,苏阳最后一个厉害的人物也被自己杀了,虽然有些不是很光彩,但,胜利就是全部。
花问闲呼了一口气,一扭头看向一旁,笑道:“你在那边够久了,出来吧。”
“呦,这都被你发现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房梁上跳下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栾婷。
花问闲上前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如果我这都发现不了,那么我还叫做花问闲么……”
但一想到自己确实不叫做花问闲,又一时语塞了,连忙指着邢康的尸首道:“你师父被我杀了,你……”
“我没有悲伤,我干嘛要悲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哈哈,我现在只在乎你。”
“但你并没有出手。”
栾婷用粉拳砸了一下花问闲:“哼,邢康的毒是谁下的啊,真是的,还说我还没有出手,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花问闲连忙往回躲,两人嬉笑打闹着跑出了工坊,全然没有管歪倒在一旁邢康的尸首。
两人打闹了一会,花问闲连忙停住了,马上问栾婷道:“现在苏卫那边情况如何?”
“你觉得那三个小子能有什么气候啊,还有个好消息就是,连白霜都跑路了。”
花问闲立刻道:“现在苏卫岂不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栾婷狡猾得一笑:“我也要跑路了,到时候我觉得苏卫自己鸟作兽散。”
“不错不错。啊~”花问闲伸了个懒腰,“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晚上我们再在,嘿嘿嘿,好不。”
栾婷俏脸一红:“你这人就不是个猴急的人,居然还等到晚上。”
“啧啧,正事办完要紧。”
栾婷忽然把个东西塞到了花问闲的兜里:“这个是邢康监视你的暗线,你回去擦你的屁股吧,我先走了。”
说罢,栾婷立刻飞身,窜上屋脊,然后几个腾挪,消失不见。
“走这么急干嘛……这么久没见了。”花问闲将兜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用一只手抖开,看了看,随即叹了一口气,又塞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