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公太过谦虚了。正所谓十则围之,倍则战之,以多打少本就是最高明的兵法。沛公此战能胜,已经大涨天下义军气势,实在是功不可没。”项梁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刘邦扶到了座位上坐下。看到项梁让座,范增赶忙起身,刘邦也不知道范增在项梁手下是什么地位,但只看这是项梁右手边第一个座位,便推辞不敢入座。
项梁皱了皱眉头:“有什么不敢坐的?难不成是看不起我?”
“哪敢,哪敢,只是在下实在惶恐,还请……”
项梁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快坐下吧,不然我可就要下逐客令了!”
刘邦见项梁不像是虚让,这才扶着慢慢坐下。
坐下之后项梁便开始跟刘邦谈论关东战事。他问道:“不知沛公对关东秦军如何看呢?”
刘邦闻言傻傻一笑:“秦军实在是效用无比,而我们这些起义军大多都是普通老百姓,要是人数相等的情况下恐怕根本没有胜算。所以……”
“怕沛公是不曾见过我项家军吧?”突然有人冷冷说道。
刘邦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项梁身边一个彪形大汉。这大汉浓眉大眼,上身健硕,光看那膀子就有刘邦大腿粗细。站在项梁身边差点头顶房梁,刘邦一进屋子便注意到了此人,曾经暗自猜测此人身份。一开始他觉得这人可能是投降项梁的召平,可是转念觉得召平固然带着大军投降了项梁,项梁对之推心置腹也应该,却不应该把召平放在自己的身边当一个侍卫。不是召平,这人又是谁呢?
“羽儿,不得无礼!”项梁严声说道。
“这位是?”
“我不懂事的侄子,项羽。日后还请沛公多多关照。”项梁笑着介绍到,不过对于项羽方才无礼的行为没有丝毫指责,显然项梁也以为刘邦高看了秦军而小看了自己的项家军。
刘邦也没有生气,和蔼地一笑:“原来是少将军。少将军所言不错,在下确实没有见过项家军。不过听闻项家军是项将军亲手训练出来的不败之师,在下心向往之。看少将军虎目龙躯,所带之兵必然是锐不可当。不过项家军毕竟太少,而秦军数量众多。恐怕一旅之强依旧难以抵挡啊。”
“此言差矣。”范增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对刘邦说道:“刘兄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若是说军队数量,我们起义军恐怕比秦军数量多得去了。六国之兵加起来是秦军的数倍。此时章邯率领十五万人在关东四处征战,早已经是捉襟见肘,我楚军一到,趁机插入关东,章邯是必败无疑。”
张良闻言点了点头,觉得范增这个老头说的极有道理。
“恐怕事情没有这位老先生想得这般简单。”刘邦摇了摇头说道。
张良一愣,当初前往留城的时候,刘邦曾经与他畅谈许久,当时刘邦也是范增这般想法,怎么今天会反驳范增的意见呢?
范增轻蔑的一笑,只以为刘邦胆小懦弱,是怕了章邯,当下眉毛一扬,道:“哦?”
刘邦也却不自己反驳,看向司马枿说道:“司马将军,你来给大家说一说吧。”
这个时候众人才注意到刘邦带来的这个一身铠甲的随从。司马枿似乎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咸阳方面来消息,最迟七月,秦军将继续出兵三十五万支援章邯,到那个时候,关东地区将有五十万秦军。”说罢司马枿便不再多说一句。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就是范增也瞪大了眼睛。张良眉头一皱,紧紧盯着刘邦,他没有想到刘邦前来投诚竟然带了如此重要的消息。他先是被刘邦的消息一震,紧接着立马回过神来,想起刘邦今日先是示弱,表现出自己极为不堪的一面,另一方面又带来这个关乎天下大战的消息,如此种种,刘邦在楚国算是立稳了。示弱则项梁会轻视,少了项梁的针对,以刘邦的本事在楚国自然能混得左右逢源。而带来如此重要的情报,又是大功一件,楚王必然会高看刘邦一眼。相比自己空手而来,靠着项缠的说话才在这将军营帐之中站有一席之地,刘邦刚刚到来便坐在主座上不是没有道理的。张良想了想,觉得今晚有必要去见一见刘邦了。
“此话当真?”项梁紧紧盯着司马枿说道。
“这是咸阳密令,自然当真。”司马枿道。
闻言项羽有些不相信,他转头看了看刘邦,又看向司马枿,道:“那密令何在?”
“密令为使者亲口所传,哪里会落到实处。这位将军难道连这点军事常事都不知道吗?”司马枿有些轻蔑地笑道。今日看到刘邦的种种言行,司马枿只觉得有些窝囊,忍不住便针对项羽讽刺了一句。
项羽勃然大怒,正要发火,范增却出声问道:“不知道这位将军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这位是司马枿将军,本来是陈留的秦军主将,在章邯手底下担任司马。但是他早有反秦之心,后来便在陈留地区主动投降了我。不然我怕是靠着六万人也打不过他的。”刘邦嘻嘻笑着说道。
这一下众人恍然大悟,范增点了点头说道:“方才看到将军身穿秦军主将铠甲,还有疑惑,不知道是杀了哪位秦将所得。原来将军本就是秦军司马,。”
不过转而众人对刘邦的看法再次拉低了。六万人打一万人,竟然还不敢打,最后还是人家自己想要反秦主动投降,这就是陈留大捷的真相?就凭借这么一场胜利刘邦就天下皆知了,这也太,太气人了吧?
范增转头看向项梁,道:“将军,如此看来这消息是确实无疑了。我们得慎重了,那毕竟是五十万秦军啊!”
项梁当下也踌躇了,此番从彭晨北上来到薛城,本就是想着入主关东与章邯厮杀一番,但章邯却突然有了五十万秦军,这下就有些麻烦了。项梁转头看向范增,问道:“依照先生的意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此番北上,我们已经收复了楚国全境,已经是大功一件了。此时关东混乱,秦军深浅不知,我看不如先撤军,观望一阵再做计较。”范增说道。
项梁道:“我也是这般想的,那就这样定了吧。哦,对了,沛公,这薛城好像是你攻打下来的……”
“薛城本就是楚国的领土,我攻打下来原本也是想着交还给楚国。此番大将军能够入驻薛城,是我的荣幸。”刘邦拱手笑道。
项梁微笑着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刘邦很上道,他摸了摸胡子说道:“唉,当初羽儿不知道薛城已经为沛公所破,故而入城之时伤了你许些兵马。这样吧,我便再给你补充五千人马,归你调用,你看如何?”
项羽却眉头一皱:“叔父!”然而不等着他把话说完,旁边的范增便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多嘴。项羽这才皱了皱眉头,按捺住没有说话。
刘邦大喜:“多谢大将军!当初雍齿那小贼骗了我的丰邑,我气愤不已,我早就想着揍那小子一顿,只是手下兵力不多,打了两次都不曾打下丰邑。这一次有了大将军的这五千人,我准保能攻下丰邑来。”
“哦,竟然有这等事?那你且早些打发了那雍齿,我们好班师回彭城。”项梁吩咐了一句。
刘邦赶忙行礼,道:“是!”
等着刘邦这边得了五千人喜气洋洋离开之后,项羽才不明白地问道:“叔父,当今乱世,便是我都知道,咱们手里的兵才是根本。为何好端端给了刘邦五千人?刘邦即便是忠心投降,也难保日后不会生出什么波折来。难道您看不到武臣韩广等人的行径吗?”
范增摸着胡子笑了笑说道:“少将军,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一次我们灭了景驹,收拢了不少降卒。可这些人有不少都是对朱鸡石秦嘉极为忠心的老部下。攻下彭城的时候我们已经杀了太多的人,这些对我们不忠的俘虏要用起来实在太危险。前些日子将军还想着如何处置这些俘虏,此时看来,将军是打算把这些人给刘邦了。”
“先生说的不错。”项梁笑了笑然后对项羽说道:“羽儿,刘邦原本就跟秦嘉纠缠不清,甚至陈留都是东阳宁君跟刘邦一起打下来的。这些秦嘉的老人中不少都是认识刘邦,放给刘邦用一段时间,等他们的心静下来,我们要回来,刘邦他还敢不给我吗?”项梁意味深长地笑道。
项羽闻言点了点头:“可那刘邦既然也投靠了秦嘉,叔父如何敢放心用他?”
“刘邦这人聪明的很,虽然他借用了东阳宁君的兵马,却并没有向景驹投诚。而且在与秦军对抗期间,他的粮草都是自备的。这一点表明他其实早就防着有朝一日秦嘉比我给消灭。”
“如此两面三道之人,用他何用?”项羽有些不明白地问道。
项梁说道:“此等市侩之人,比较容易驾驭。况且他也不是没有一丁点儿的用处。”
范增却摇了摇头,说道:“大将军。原本我们抢先推兵北进,就是为了趁着章邯顾盼无暇的时候抢先打出楚国的名头,但没想到陈留大捷却被这刘邦占了。关东义军无数,东阳宁君更是在留城驻兵半年多。但是周文大败以后,没人敢率先进攻章邯,刘邦却敢。如此大勇之人,今日却如此表现,我看这刘邦恐怕是不简单啊。”
项梁闻言点了点头,却也没把刘邦放在心上,说道:“无妨。他手上那丁点儿的兵力也成不了气候。先用一段时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