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乔和仙儿在这里歇息了一会儿,心想又过了这么一会儿,他们估计的这一番打斗也结束了。于是二人便骑上马往回走。可是刚往后面一走,墨乔就发现不对了,现在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哪个位置,想往回走,哪一边才是后面呢?
没有办法,可是二人又不能这么干等,林子里还只有这一条路。墨乔只好和仙儿一块顺着这条路走。可是走了没多久,二人就发现前面的路慢慢地消失了。墨乔更是疑惑了,刚才马匹走的时候应该是顺着小路跑的这没错啊,怎么会慢慢地没路了呢?
仙儿道:“妹妹,要么咱们先在这里等等吧,再走了说不定越走越远了呢。”墨乔心想也是如此,于是便又和仙儿坐下来休息。
这么一会儿以来,墨乔一直无心留意周围的景物,这时候停下来了,墨乔往周围仔细一看,原来自己正处在一大片苍翠劲拔的松柏林中,那边还有一个陡崖直入云间。墨乔看到这陡崖开始生疑,可是始终记不起来这到底是哪里的山崖。可能她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吧。
而挺直端秀的大树根旁却有无数古藤缠绕在上面,那边几个巨大的怪石嶙峋。原来这里的景物竟这样奇异美丽。
墨乔站了起来,去看那边的几个怪石,仙儿也跟着墨乔过去。墨乔又在石头边转了几圈,却还是记不起来这是哪里。
正在墨乔苦苦思索之际,忽听到那边山崖后面有隐隐约约的琴声传来。墨乔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岔了,可是仙儿也听到了。二人心里疑惑,便牵着马匹往前面去。走了十余丈,那琴声便渐渐明朗了起来,而声音像是从断崖后面传来的。墨乔凑在仙儿耳边轻声道:“那人不知道是谁,咱们悄悄过去看看,尽量别打扰了人家。”仙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二人把马匹拴好,往前走了没几步,觉得那琴声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两方人马在打仗一般。墨乔和仙儿虽然不精通音律,可都懂得一些。很快地二人都发现其实刚才的根本不是急行军的那种琴声。这时候她们听到头顶有阵阵“扑棱”声传过,二人仰头看去,竟然飞过了一大群飞鸟,却不是一种鸟群,而是各色各样的鸟儿都过来了。
墨乔在前仙儿在后,她们绕过那断崖的转角,却看到那边七八丈远处的一棵大松树下面坐着一个通身白衣的男子,面前放了一张古琴,正盘腿而坐在那里抚琴奏乐。墨乔心想这高山深林之中竟然有这等雅士在这儿弹琴,这意趣也着实高雅。
这时候二人竟然发现了一件让人极其诧异的事情,只见四面八方都飞来一群群鸟雀,都围绕在这人头顶的大树周围。再仔细一听,那鸣叫不停的鸟雀声和这人的琴声竟然相互应和,融为一体。而随着琴声从激昂亢进到婉转连绵,那鸟儿飞来的越来越少,而都盘旋在空中或高或低,伴随着韵律起伏。
墨乔和仙儿哪里见过这等奇异景象,这时候都沉浸在乐声之中,也不顾的刚才想的先躲在暗处观看。过了许久,随着那琴声的招式,那一大群鸟雀也逐渐减少,慢慢地不剩下几只了。
这时候只见那树下的白衣男子收起了古琴站了起来,对墨乔和仙儿说道:“何处仙子来访,拙人醉心琴韵,失了礼节还望见谅。”说着一鞠到地,行了个大礼。
墨乔见这人竟然行这等礼法,不禁觉得有趣儿,拉着仙儿道:“你瞧,人家叫你仙子呢。”仙儿脸羞得通红,也行了礼,然后双手在前,垂头站着,对那人道:“我们姊妹二人偶然遇到有高人在此奏琴,心中惊奇便贸然而来,还望见谅。”那人道:“谈何见谅,适才心中郁闷无言,只好对着这空山旷野滥奏一曲,让两位见笑了。”这时离得近了,只见这人头上梳的发髻与汉人略有不同,而面庞清癯,眉目突楞,年龄不过三十二三岁。
墨乔过去也行了一礼,道:“刚才听得先生一曲雅奏,空山鸟语之声,竟然引得百禽朝圣之异景,实在让人钦佩。”那人往前几步,又举平双手回了一礼,笑道:“哦?听姑娘一言,对琴韵之理似乎颇有见解,若是姑娘不弃,愿闻仙音。”墨乔对着仙儿笑了笑,道:“我许久都没弹过了。先生还是别取笑了。”
她看了仙儿一眼,心里生出了念头,对那人笑道:“我这姊姊对音律甚是精通,便由我姊姊替我弹一首吧。”说着把仙儿拉到前面。
仙儿见了生人害羞地紧,这时见墨乔这样,哪里想去弹啊?扭捏着说道:“妹妹你干什么呢?咱们怎可随便……随便在高人前面献丑……”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仙儿的声音已经如蚊声,再也听不见了。
墨乔对仙儿轻声道:“快点儿啊,你先弹一首我听听。咱们听了人家一首曲子,自己不回过去岂不是更失礼?”
仙儿一听只好对那人道:“小女子只是微懂一些琴理,比不得先生高山雅奏,见笑了。”那人摆手笑道:“哪里哪里。”于是仙儿在墨乔的陪伴下坐到了那古琴前面。只见那是一张七弦琴,琴弦是用精织蚕丝所制,琴身古朴,为檀木,发出隐隐的光泽。仙儿坐在石上,轻摇玉指,弹奏了一曲《梅花三弄》。琴声婉转清扬,柔声悦耳。仙儿的弹奏手法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不过显然这首曲子她是有了自己的一番见解,所有的转声处都极其温柔,让人不禁动情。
奏完许久,四周还是寂静无声。仙儿站了起来,对那人行了礼,那人才回过神来,开口道:“姑娘琴声温柔婉转至此,是我无伦如何也达不到的境地。”而直到这时候墨乔才清醒过来,她看上去一脸凝重,竟然很罕见地露出了忧伤之色。仙儿也感觉甚是异常,过去拉住墨乔的手。轻声试问她怎么了。
墨乔摇摇头没有说话。然后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示意让她也弹奏一曲。墨乔就坐在了那石上。
一开始的时候墨乔按节的左手是颤着的,而右手一弹,第一个音调竟也是颤抖着的。仙儿和那人都觉得很是惊讶,不知道墨乔是怎么了。
而墨乔弹奏了第一声之后停顿了一下,然后坐直身子,略静了静心,又开始了弹奏。琴声一出,原来是一曲《淇奥》。墨乔刚开始的几句略显生涩,可是越弹下去乐曲越流畅。弹奏的手法没什么异常,也没什么特别惊艳之处,可是那人心里却越来越激动。因为这首曲子是《诗经》中的,而其中讲述的就是赞美德才兼备,宽和儒雅的君子。“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奧,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这些诗句在那人心中一句一句地浮现了出来。
墨乔弹奏的手法越来越纯熟,可是看上去她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舒展。这个通身白衣的男子虽然沉浸在这个灵动活泼的姑娘弹奏赞美自己的音乐中,可是他却隐隐地发觉到了不妙之处,为何这种乐曲当中竟会含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并不全是对那种高尚男子的赞美。
仙儿也发现了,她仔细看着墨乔的神情,发现墨乔的身子渐渐有了些异常,她的眉毛甚至都在颤抖。仙儿想去叫停墨乔,可是总是忍不下心。
忽然听到了“铮”的一声响,原来断了一根文弦。这时候墨乔忽然“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她立刻就伏在那张古琴上哭了起来。
仙儿大为震惊,急忙过去抱住墨乔。而那人也很是惊奇,不知道这个看上去轻快活泼的少女为何会忽然悲痛至此。
墨乔只伏在臂弯里痛苦不已,而仙儿抱着她只是安慰,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那人更是不知所措,只能静待着哭声慢慢变小,最后停下来。
过了许久,终于墨乔的哭声停了。她在仙儿的搀扶下站起来,用手帕擦了眼泪,仙儿又仔细把那张古琴上面的眼泪给擦了擦。墨乔过去对那人致了一礼,低头不语。只见墨乔的眼睛都红肿了,脸上一道道泪痕很是明显,而她的衣袖上也湿了好大一片。墨乔垂头道:“适才我思念母亲,情绪激动,扰了先生雅兴,又损了先生瑶琴,实在抱歉。”
那人被墨乔道歉,显得十分慌张,忙说道:“姑……姑娘说什么呢?是我让姑娘奏琴,才惹起了姑娘的伤心事儿,是我该至歉才是。”说着就要弯下身行礼。墨乔摆手道:“先生不要这样。”然后拉着仙儿对那人道:“今日贸然叨扰,还望先生见谅。”说罢便拉着仙儿要回去。
那人见她们一转身,忙叫道:“且住。”墨乔停了下来,回头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那人支支吾吾道:“我听了……听了你们二位的两首曲子,觉得应该再回答一首。两位可否再听一首?”墨乔和仙儿对视一眼,道:“请吧。”
那人过去又坐在石上,把那根断了的文弦取下来,从怀中包裹中又取了一根接上。调好音后便开始弹。
声音一出来二人便觉得吃了一惊,因为这曲子清流顺畅至极,二人竟然都没有听过。又过了一会儿,二人才听出来这也是《诗经》中的一首诗改过来的曲子,是《硕人》这首。《硕人》中“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等句正是描述眉目如画的女子。而墨乔和仙儿这二人无不是世上难得的美貌女子。
而这时墨乔心里又如刀割一般,因为她听着这美妙的乐曲,心里却又想起了当年的诸般事物。那时墨乔还在烂柯山,母亲教她武功的闲暇时光也教她弹琴或者跳舞。她学琴学的不多,可是每一次都是母亲手把手教给她的,然后坐在一旁看她练琴。而刚才墨乔弹奏的那首《淇奥》正是母亲当年教给她的,而这首《硕人》恰恰也是。
这时候那个白衣人在弹奏的间隙仰头看墨乔,发现她神色的不妙,心中忽然一紧,“铮”地一声竟然断了一根弦。墨乔陡然一惊,忽然听到又是一声响,琴弦又断了一根。
那人显得十分困惑,却又很落寞。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且罢且罢。”说着摇头不止。然后过来和墨乔仙儿道歉。说道:“今日心中实在奇怪。这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把琴弦弹断。”
墨乔听完心中惊奇不已,可是忽然发觉了什么,拉着仙儿手道:“今日打扰先生了。来日再会。”说罢就拉着仙儿走。仙儿也屈膝道:“告辞。”二人很快地就绕过山崖,往前面走了。
仙儿很奇怪,墨乔本来还是有说有笑的,可是为何一听到琴声便变得忧伤了起来,而且自己弹琴的时候竟然悲痛至极,大哭了出来。可是仙儿没有去问墨乔。她本来就不会去过问别人的任何事情的,然而她和墨乔的关系极好,平时也许就问了,可是今日实在事出突然,而且那是墨乔自己心中的伤疤,仙儿知道自己再问若是再惹起了墨乔的伤心事儿就不好了。
而仙儿还有一件事儿觉得很奇怪不清楚,就是那个通身白衣的男人竟然十余年没有断过琴弦了,今日却断了一次,而且《硕人》这首曲子并非什么难曲。墨乔听到了这件事儿忽然离开仙儿也不明白。
终于仙儿还是开口问了,道:“那人断了琴弦,本也寻常,可是为何咱们要这么着急走呢?”
墨乔看上去并没有十分在乎这件事儿,微笑道:“张九年和罂粟和咱们断了联系,咱们不去找他们,却跟这人在一块儿干嘛?”仙儿把头微微一低,“嗯”了一声。墨乔又笑道:“再者你说张九年过来了,要是看见咱们俩跟一个陌生人在一块儿弹琴说话成什么样子?”仙儿更低下了头,过了许久,悄声道:“张公子林姑娘他们真的不会有事儿吗?”
墨乔心中也一直挂念着,可是她经历过的危急时刻太多了,而这一次根本算不得什么,便道:“就算胜不过那四人,逃生绝非难事儿。咱们现在还是别去找了,找个僻静处好好呆着等待他们俩找过来吧。”说着便往周围探去。
这时候二人正处在一个小丘陵上面,转身一看,竟然又看到了刚才的那个断崖,墨乔不禁暗骂糟糕,道:“我今天是哪根筋不对劲儿了,刚才既然那人在这里,肯定知道路径,咱们问问不就行吗?”仙儿轻声道:“不必懊悔了,张……他们一定能找到咱们的。”
墨乔摇头道:“不行,不行。还是去问问他好一些。又没有走多远。”说着就要回过头往回走。可是刚走了半步,便想起来了什么,一下子站住自言自语道:“不去。咱们不能去问他。”说着就拉着仙儿往刚才的路径走。
墨乔自然清楚去问了那人一定不会迷路了。而她却坚定了心念不去问,是因为刚才那人的举动让她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人把古琴弹的极为高明,恐怕世间都是少有的高人,而在弹一曲寻常的《硕人》时却连续断了两根琴弦,这一定不是水平不够,而是因为心中不静。这里只有三人,若是心中不静一定是因为仙儿让他心动了或者自己让他心动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了虽然仙儿的容貌比墨乔要好,可是墨乔刚才的举动和表现才是能让那人动心的时候。而且这个动心觉得寻常的心动,否则也不能一曲《硕人》都没法弹奏。
墨乔自知今生和张九年绝对不会再分离,而仙儿对张九年动心也罢了,外人若是对自己动心那是绝对不可的,因此墨乔只好快些离开了,没有了解彼此的任何事情,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对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