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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2007年,4月1日

2018-03-22发布 3153字

工人文化宫的舞台上,只有一个人,一个无线话筒,但是他掌控了全场。果然不出我所料,得知这位来自共青团中央的老师到来,团省委、团市委的领导和老师,纷纷前来捧场,把我们校领导忙的是应接不暇,李阳更是汗流浃背,成了一个十足的跑腿小工。按理来说我应该帮着鞍前马后的伺候,但是我有点情绪,安安静静的坐在人群里,隐藏在第六排的位置中。

我辛辛苦苦一手策划的活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就在昨天晚上,我把这一切打电话告诉母亲,没成想,父亲当时正和母亲傍着身子看电视,我话才说到一半,父亲一把夺走了母亲的手机。

“你又开始不务正业了是吧?天天搞这个、搞那个,就是不好好学习是不是?我还没问你,补考考过了没有?”父亲还特意关掉了电视机的声音,让我们的对话变得格外清晰,甚至格外的刺耳。

人常说,男人和女人吵架有个特点,女人是机关枪,哒哒哒打出一整排的子弹。男人则不同,是手枪,子弹得一颗一颗挨个儿打。可是父亲不但不像手枪,更像是穿甲弹,总要给前一个目标造成伤害后,还要穿过去寻找新目标。

想起那天补考,虽然整间教室里坐了四十几个考生,但是我是一人独自坐一排。因为大一马哲补考的,就我一人,那种屈辱就像赤身裸体脖子上吊块牌子游街一样,只是观众不多而已。我都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写的,反正三天后辅导员告诉我,我的补考通过了。后来李阳甚至跟我说,补考从来不判卷,意思意思,写满了就能过,我也不知道真假。

“过了!跟你说是老师找茬儿,不然我根本不会挂!”我不像任何枪,我就像地雷,大部分身子被埋在黄土中,但是谁也不能踩我那露出来透气的脑袋,不然就是同归于尽。

“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我就不相信你说的鬼话!全校那么多学生,老师为啥就找你一个人的麻烦?你当是我那会儿,你是地主家孩子,人人喊打?我告你说,你要是不摆正态度,早晚还得在这上面栽跟头!”我来不及在父亲的缝隙中插嘴,就意味着这事他已经做了结案陈词,我想翻供只能等下次机会了。“我问你,你这又是搞什么名堂,怎么又弄晚会了?”

“不是晚会,是接待会!说了你也不懂!”这话我说的自己都没底气,毕竟我这一套,就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你以为我和你似的,就知道陪着那些小土地公吃吃喝喝,我这次可是接待的来自中央的老师,那级别,够得上副省长了!”其实我并不懂级别,这都是听李阳说的,我也是活学活用。

“可要拽死你了!你爸咋不懂,省里面,以及北京来的领导,以前的接待工作,哪次不是你爸安排,你不要去了外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可不要小瞧了你老子!”

“你别插嘴,你让他说,我听听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不能。”父亲这个习惯和他的脾气一样难以撼动,我和他的对话只要开始,如果他不退场,母亲就只能旁听。“来,你说,我听听是多大的领导。”

正好我的手边还拿着活动的策划书,我一字一句的把这位老师的头衔向父亲朗诵起来。等我念完了,父亲也听够了。“就这?一点实权也没有,都是些虚衔。我跟你说,你趁早给我滚回教室里,离这些乱七八糟的远点,老老实实念你的书,学医才是正经出路。我和我北京的同学都联系好了,只要你能顺利博士毕业,他保证在北京给你安排下工作。”

这些日子以来,每天走进那间会议室,身边的人都是点头哈腰的向我问好,“杨主席”三个字不绝于耳,就像婴儿听到了摇篮曲,球迷看世界杯听着《生命之杯》,那种感觉让我渐渐的迷失了方向。但是我这么受人景仰的位置,居然还要靠人安排工作,不是奇耻大辱是什么?“我用不着你安排!”

“你咋就长不大呢?那协和医院,你以为想进就能进?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爸爸的同学都没松口。这真是从小处下来的朋友,人家说了,别的不敢保证,只要你能达到人家的学历要求,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这要是用钱来衡量的话,没个五六十万都给你铺不了底。”

又是钱!我这辈子活该被钱踩死吗?我现在当着全校最年轻的学生会副主席,是我用钱买来的吗?我靠的是才华,属于我自己的才华。老话说的就是对,是金子总会发光,酒香不怕巷子深,在和平那个小城市,真是太委屈我了!“别说是五十万,给我一百万,我也不巴结!”

“行,你要是非要干,我也不拦着,那你入党了没有?没入党你折腾个屁啊?还有,你以为当个副主席就了不起了?告诉你,这个社会,只认一把手,二把手屁也不算!”

“你之前不也是二把手?那会儿我看你也很高调啊!”我有些不服气的针锋相对,试图一学前耻。

“咋就是个二百五呢!算了,你跟他说!当个学生会副主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果然手机回到了母亲的手里。“杨正,听你爸的,不敢跟着学生会的人瞎混,不然你就完了。”

当年高考没考好,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一次;后来选专业,要不是服从父母之命,我是不是又要毁一次?上了大学处个女朋友,在母亲看来还是一场危机。我的人生怎么一旦面临选择就是生存与毁灭?难道就像祖母在世时给我的批言,命途多舛?现在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学生会绽放了属于我自己的一次生命的光辉,难道我就完了?

此刻我安安静静的听着台上的讲话,不自觉又想起了以前偷偷看的父亲的管理学书籍,感觉台上的内容和书本的知识点,大同小异。也许就像老师们说的?真理往往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走神的左顾右盼,赫然发现坐在我身边的一个青年,草绿色的马甲中,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白底黑字写着“记者证”。我好奇的主动套近乎,“同志您好!请问您是记者吗?”

“算是吧。”这人留着长长的头发,似乎刻意模仿着郭富城海报里的中分头,可惜实在没有那个天赋,学的不伦不类。一个大黑框眼镜倒是有点文学味道,多少还有点姑父的影子。

“请教您,什么叫算是?您是哪家报社的?您觉得这个活动办的怎么样?”我学着电视里康熙微服私访一样,这样才能听到百姓的心声。

“就那样儿吧。我是日报社的,但我不是记者我是实习生,老师没空,让我替他坐场来了。像这种活动,一般也登不上报纸。”眼镜漫不经心的说着,似乎和我一吐心中郁结,比木讷的接收台上的叨叨要有趣一些。

但我的心里着实不痛快起来,就那样儿,哪样儿啊?有本事你组织一个我看看?也就是个实习生,了不得比我大几岁,瞎拽什么啊?做人一点也不懂得谦虚!所以后来眼镜再跟我评价演讲的内容时,我一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况且这眼镜,手里一杆“长枪大炮”都没有,说不定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当然,这也是学校领导为了照顾远道而来的嘉宾,特意在演讲结束后,在山西大酒店设置的招待会。虽然是自助餐,但是据说是按照每人二百元的标准准备的。而且,学生会里,除了李阳,只有我和另一位副主席获得了参与的资格。而那个鲜红的用餐卡,此刻正安静的躺在我的口袋里休息。

我看看头顶,虽然主会场里没有一扇窗户,但是镶嵌在墙壁里的灯,把这里照的是金碧辉煌。我也曾到北京旅游,也曾看过北京大会堂的照片,心想,估计都差不多。

本来我还以为这算得上历史文物的会场里座椅都是破破烂烂,哪能想到每一个座位都如沙发一般舒适。要不是因为这是自己的“主场”,说不定我在就在这软和的安乐窝里睡去。两侧的墙上也挂着音箱,别看体积不大,发出的声音清澈无比,没有一点杂音,相比我们学校晚会租赁的设备,专业和过家家的区别。主席台两侧还有两块巨大的液晶电视,时不时滚动着幻灯片,我记得准备会场的时候看见过,还是三星的,名牌!

“好的,谢谢大家!”

六字真言过后爆发的洪水猛兽一般的掌声,然后从第一排开始,领导们纷纷起立。后排的人自然不甘示弱,也都迅速站起来,而且不管站的多么酿跄,手里的掌声始终保持着连贯和从容。这一手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而当接下来各级领导挨个儿上台表示了感谢和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收获之后,终于轮到李阳上台。不过,他只是向在场的观众,介绍退场的次序罢了。而我一直坐在原地,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走到他身边。“阳哥,你觉得咋样?”

李阳兴奋的狠狠的在我的后背上拍了一把:“这还说啥?牛逼!走,吃了饭我带你喝酒去,今晚哥请你们,啥都不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