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乍暖还寒。
青州城内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日军个个荷枪实弹如临大敌。日军第十师团驻青州宪兵司令部前,一个由十几辆摩托车、卡车、装甲车组成的车队缓缓停在门口。
早已经恭候多时的日军大队长河野哲夫少佐和青州特务机关长熊谷浩二等人连忙迎上去,打开装甲车的门,立正敬礼。一个佩戴大佐军衔的中年人从装甲车下来,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眼,举起右手,礼貌性的还了个军礼,洁白的手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大佐阁下,请!”对于这个顶头上司的傲慢态度,河野哲夫不敢露出丝毫不悦,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他人更是不敢轻易言语,惶惶地望着大佐。
与日军第十师团师团长矶谷廉介同期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的佐佐木真一,与矶谷廉介在上学期间便是至交,两人又都出生于兵库县,因此深受矶谷廉介信赖。其军事才能不在矶谷廉介之下,只因为没有矶谷廉介那样显赫的家族背景,一直未受重用。在徐州会战前夕,矶谷廉介报请了日军本部,调佐佐木真一为自己的参谋长。在整个第十师团中,佐佐木真一的地位仅次于矶谷廉介,是个说一不二的家伙。
看着面前几个毕恭毕敬的部下,佐佐木真一没有表露出过多的表情,挺了挺胸膛,迈步进了宪兵司令部。
鉴于佐佐木真一的身份地位和此行的目的,日军对他的行动路线和消息进行了封锁。因此,司令部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显得有些冷清。
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茶,佐佐木真一坐在会议桌前,慢慢呷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呆了多年,他对这种又苦又涩的中国茶还是很不适应,远不如大学期间的咖啡来的香。
佐佐木真一把茶碗放在会议桌上,摆手示意河野哲夫等人坐下,开门见山地说:“诸位,陆军本部已经制定了徐州会战的作战计划,我第五师团也已经占领了青岛、潍县等重要城市,正源源不断地开赴前线。”
他顿了顿,忽然提高了声音:“青州是徐州会战的战略后方,有着无可替代的军事价值和地位,必须保证绝对的治安秩序!”
屋子里几个尉级以上的军官正襟危坐,倾听着来自师团司令部的训斥。
佐佐木真一扭头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河野哲夫,说道:“河野君,在前方吃紧的情况下,师团长仍坚持抽调你的大队来维持青州的治安。要知道,我们第十师团是野战师团!所以你和你的大队,必须确保胶济铁路和青州境内公路的畅通。”
河野哲夫立即站起身,声音干脆的回答道:“嗨!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保证青州境内的治安安全!”
“不要竭尽全力,而是必须要做到!”佐佐木真一毫不客气地说道。
河野哲夫再次大声答道:“嗨!河野大队一定不辜负天皇陛下和师团长阁下的期望!”
佐佐木真一忽然站起来,倒背双手慢慢踱到河野哲夫跟前,一双恶鹰般的眼睛狠狠盯着他:“但是我听说河野君治理下的青州非常不安定,经常有国军袭击骚扰。你要知道,任何一个失误都是不允许的,这将关系到徐州会战乃至整个东亚战场的胜败!”
说到最后一句,佐佐木的声音抖然提高了八度,几乎是在吼,震得河野哲夫耳朵嗡嗡作响。
紧坐在河野哲夫旁边的熊谷浩二幸灾乐祸的用余光瞟了瞟,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河野哲夫大窘,忙解释说:“报告大佐阁下,只是流窜的国军残部⋯⋯”
“够了!”佐佐木真一一挥手,“我不想知道是什么人,如何解决是你的事!但是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关于国军骚扰的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师团长阁下更不希望!”
河野哲夫遭到训斥,脸涨得通红,只好机械地回答了一句:“嗨!”
“还有!”佐佐木真一话锋一转,“你收编的那种皇协军多次扰乱地方,人为的制造了不安定因素,增加了老百姓对大日本皇军的仇恨!这是你严重失职!”
说到此事,河野哲夫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民团和土匪组成的皇协军,几乎每天都有抢劫骚扰的事情发生。但是由于日军兵力有限,地方治安更多的还要依赖皇协军。所以只要不是性质太恶劣,河野哲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了纵容的态度。
现在佐佐木真一提及皇协军的军纪,河野哲夫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熊谷浩二,正好瞧见他挂在嘴角的笑意。便大声说道:“报告大佐阁下,皇协军的收编和整训一直都由熊谷君负责!”
一句话便将皮球踢给了熊谷浩二。
熊谷浩二闻听此言,心里面一个劲的骂,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说道:“报告大佐阁下,皇协军是属下收编的。其中包括当地民团武装,还有一部分土匪武装。因为青州境内地形复杂而且广阔,这些皇协军大多数人都是当地人,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而大日本人皇军的主要兵力部署在城内、火车站还有几个重要据点。收编皇协军有利于⋯⋯”
“好了!”佐佐木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这也是冈村将军提出的以华治华方略。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手段,彻底干净的消灭青州的一切抵抗组织,不管是国军共党还是土匪!至于是收编还是剿灭,那是你们的事!”
“嗨!”
佐佐木真一又转身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换了比较温和的语气问熊谷浩二:“熊谷君,师团长阁下对你在电文中提到的那把明代的剑非常感兴趣,特委托我转达对熊谷君的谢意。”
熊谷浩二的腰板挺了挺,身上的军装愈发显得挺直,大声回答道:“这是中国明代皇帝御赐的宝剑,名叫七星剑。属下认为,只有像师团长一样的勇士才有资格拥有!”
说着冲门外一招手,一个日兵双手捧着用黄丝绸包裹着的七星剑走了进来,恭恭敬敬摆在佐佐木真一面前。
河野哲夫斜着眼睛瞅了瞅他,心里面暗自骂了一句:“真是一个善于讨好上司的混蛋!”
“哟西!”佐佐木真一顺手抽出七星剑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这份礼物非常好,我替师团长阁下收下,并再次向熊谷君表示感谢!”
“为师团长效劳是属下的荣幸!”熊谷浩二不失时机地说道。
佐佐木真一将七星剑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道:“师团长命令!”
一听到命令二字,所有军官条件反射般刷地起立。
“大日本皇军驻青州特务机关长熊谷浩二上尉,在攻占青州战斗中功勋卓著,特晋升为少佐军衔!”
“誓死为天皇陛下尽忠!”
屋子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接着,佐佐木真一亲自给熊谷浩二佩戴上少佐衔章衔徽,互行军礼。
这一来,熊谷浩二便与河野哲夫平级了。他从此再也不用看河野这个武夫的脸色,于是乎异常得意的看了河野哲夫一眼。
而河野哲夫此时耷拉着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简单的授衔仪式结束,佐佐木真一又对两人说了一套诸如精诚协作之类的废话。最后,佐佐木真一露出自进屋以来第一次笑容,笑得所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中国真是个好地方!历朝历代以来,有数不清的文物宝藏。你们听说过明代还留传下来的另一件宝物吗?”
“什么宝物?”熊谷浩二和河野哲夫异口同声地问道。
佐佐木真一诡异地一笑:“状元试卷!就在青州!”
“状元试卷?”熊谷浩二与河野哲夫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
就在熊谷浩二接受了查找状元卷的命令后,迅速赶赴郑母据点。这里是明代赵状元的故乡,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状元卷藏在某一个赵氏族人手中。
此时在孙家村,六子还躺在炕上装病,不愿意接受侦察的命令。
“哟!老六这是怎么了?”赵明训故作关心走到炕前,伸手摸了摸六子的额头问:“该不是着凉了吧?”
“是呀,是呀!八成是受了风寒。”六子索性闭上眼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赵明训便扭头冲和青山说道:“病了可不能耽搁,这样吧青山,你顺便带着老六到镇子上去,找那个冀郎中给瞧瞧,抓点药什么的。”
六子心里这个气,暗骂了一句:“姓赵的,算你狠!”
破棉被子掀到旁边,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大呼小叫地说道:“遇到你们这帮催命玩意儿,老子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不就是到镇子上打听消息吗,用得着拐弯摸角费那么大劲儿?又不是没去过,正好六爷这几天肚子里没油水,先到镇上吃他狗日的一顿再说!”
大家伙被逗得哈哈大笑。
“神气个啥呀?”黄修明满脸的不屑,“就你这副熊样到哪儿吃去?难不成还想到鬼子的据点吃酒席?”
六子把眼瞪得溜圆:“咋?傻大个俺告诉你,你还真的别不服气!老子往鬼子据点门口一站,那小鬼子和二鬼子就得颠颠的把那大鱼大肉端到老子跟前。有种的你跟俺走一趟,六爷高低让你开开荤!”
“你拉倒吧!”黄修明把头一伸,“让俺跟着你去,亏你想得出来!也不瞧瞧自己啥德性?还没等看到大鱼大肉,早就鬼子识破了!”
赵明训看着两人斗嘴,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便伸手拍拍两个人的肩膀,故作严肃地说道:“你们两人也别吵了!这样吧,两个人都去。”
“啊?”六子与黄修明异口同声惊呼起来,互相看了看,顿时傻眼了。
赵明训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一条,你们都必须服从青山的指挥!”
简单吃过早饭后,和青山领着六子与黄修明出发了。剩下的人在赵明训带领下,按照计划撤往太平岭。
吴敬之估计的不错,日军小队长中岛在追击太平支队无果后,率队返回郑母据点,并将此事报告给了特务机关长熊谷浩二。狡猾的熊谷浩二将事情分析了一遍,立即判断出这伙逃脱的国军正是自己的死对头赵明训残部。
于是,他马上命令皇协军、乡镇维持会分头进入太平岭及盛水埠附近村庄,展开拉网式搜查。而日军一个小队加强了镇子里的警戒与排查,各村的保长、甲长也闻风而动,大有掘地三尺的架势。一时间,整个郑母镇地界内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但是让熊谷浩二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平支队突然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
皇协军保安团连长二彪子,领着一个排连续搜查了四五个村子,连个国军的人影都没见着。倒是趁机抢了几个大户,捞了不少好处。
抢完一个村子,二彪子骑在马上,领着这群土匪出身的皇协军慢吞吞的开往太平岭下的小尹村。
排长山药看了看不远处的太平岭,嗑嗑巴巴地问:“连长,国军会不会跑⋯⋯跑到岭上去了?”
二彪子在马上用袖子擦了擦刚抢来的一只金戒指,喜滋滋地端详着。听了山药的话,抬头看了看太平岭上的树林,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脑袋被驴踢了?前些日子皇天刚端了太平岭上的国军,他们逃还来不及,哪敢再回来?再说,岭上的土地庙被一把火烧得净光,咋住人?”
“对对对!还是连长⋯⋯想得周⋯⋯周全。”山药忙不迭地说道。
二彪子把金戒指掂了掂,放进口袋里,叹息道:“可惜这是个穷地方,没啥值钱的宝贝。转了几个村子,就找到这么一点儿玩意。”
山药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讨好着说道:“前几天俺跟维⋯⋯维持会的一个小子喝、喝酒,听他说,这镇上真有⋯⋯有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