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您这一招很冒险啊!”蔡宝成一边开车,一边看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张庆,继续说道:“咱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我们如何说服陈院长为我们做担保?您还让龚敬他们明天跟我们签约,如果陈院长不给我们担保,我们凭什么和人家签约呢?陈院长是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您和他是战友,应该了解他的为人。这个狡猾的像狐狸一样的人,能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听我们的吗?我想难度会很大呀!”
说到这里,蔡宝成不禁摇摇头,唉声叹气起来。
正在副驾驶位置上闭目养神、想着心事的张庆睁开了眼睛。他微笑着看了看蔡宝成问道:“老蔡,陈院长是我的战友,也是我的朋友。这个人你也接触了多次,你觉得他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听完张庆的话,蔡宝成皱了一下眉头。因为张庆的关系,他认识了陈院长并且多次在一起吃过饭、喝过茶。在他的印象里,陈院长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而且爱财如命。他和张庆去过他家多次,每次去张庆总会带上茅台酒、中华烟以及猴头燕窝等高档礼品和补品,而他都会毫不客气的收下,有时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所以,在听到张庆的问题之后,蔡宝成想都没想便说出了三个词:“狡猾,市侩,财迷心窍。”
张庆笑了笑,然后拿出香烟递给蔡宝成一支,然后自己点上一支,一边吸烟一边看着蔡宝成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个陈鹤虽然官至省高院副院长,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但是,像您刚才说的那些,一些缺点还是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这可能与他农民子弟的出身有关系吧?”
说到这里,张庆用手按了一下车窗的按键,把车窗开一条缝,然后轻轻的弹弹烟灰,接着说道:“我和陈鹤是多年的战友,我太了解他了。虽然他爱财如命,但他是非常狡猾的,当然,这种狡猾也可以称之为谨慎。平时,一般的人求他办事,他是不会答应的,哪怕你给他再多的好处,他也不会答应。他知道,有些人并不可靠,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他出卖了。有些人的钱可以收,而有些人的钱是万万不可收的。对于这一点,他陈鹤把我的很好,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钱没有少收,贿赂没有少拿,但一直没有出事的原因。但对于熟悉的人,特别是他认为可以信任的人,他是毫不客气的。比如说我。哈哈哈哈哈!”
说完话,张庆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张总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现在有什么送给陈院长,让他在我们的担保书上签个字呢?您可要知道,他老人家可不是一点半点就能打发的。特别是我们让他办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吊不足他的胃口,恐怕……”说到这里,蔡宝成斜着眼睛看看张庆。
“没事儿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看我的。”说完,张庆拍拍蔡宝成的肩膀:“不回家了,现在就去陈院长家,把他请出来吃饭!”
“啊?就这么空着手去啊?那还……”
“听我的,我自有办法!”没等蔡宝成把话说完,张庆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一边笑一边说道。
把车停在省高级人民法院家属院小区内的停车场上,蔡宝成刚想下车却被张庆一把拉了回来。
“张总,什么意思啊?咱不是要到陈院长家里去吗?现在已经到了呀,为什么不下车呢?”见张庆紧紧拉着自己的胳膊不松手,蔡宝成不解的看着张庆问道。
“蔡律师,我承认,在法律方面您是专家,比我强得多。但是,不客气的说,在与政府官员打交道方面,您还要跟我学习呀!”看着蔡宝成一脸迷茫的样子,张庆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然后继续说道:“现在是什么形势?国家反腐倡廉风头正劲,一些政府官员特别是高级官员办什么事情都非常谨慎,特别是在与我们这些非官场人士打交道方面,能躲的就躲,生怕染上是非。而且我听说,最近省纪委安排了很多‘便衣’,深入到政府官员集中居住的小区和高档酒店‘蹲点’,专门抓那些收受礼品和参加宴请的官员。您说,如果我们现在直接去陈院长家会合适吗?我们求人家帮咱办事,最重要的一点是要为别人着想,只有这样,人家才会放心大胆的帮助我们,我们自己也安全呀!”
说完话,张庆一边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一边拿着手机找号码。
看看张庆一脸认真的样子,蔡宝成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陈院长,我是张庆。大礼拜天的在家干嘛呢?”拨通了陈鹤的电话,张庆将身子倚靠在座椅上,一边微笑着和陈鹤说话,一边打开了免提键。
“哎吆,是张总啊,好长时间不见了,也不来看看老战友,整天在瞎忙啥呢?是不是案件执行没有达到你的预期,生气了?”电话里传来了陈鹤熟悉的声音。
张庆没有说话,坐在驾驶位置上的蔡宝成撇了撇嘴,然后无奈的摇摇头。
“哈哈哈哈,案件执行是不是达到了预期,你老人家心里清楚。虽然满肚子意见,但生气是不敢的。只是这段时间确实有点忙。这不,今天刚有点时间就来看你了吗?下来吧,我就在你们停车场,咱们出去喝一点!最近啊,胜利路那边开了一家不错的药膳房,做的都是养生餐,听说特别好。您老人家日理万机,为了国家的法律工作东奔西走,要补一下身体才行呀!”对着手机说完话,张庆冲着蔡宝成挤挤眼睛。
电话那头突然没有了陈鹤的声音。等了足足有两三分钟的时间,陈鹤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老兄啊,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是不是想‘下套’陷害老战友啊?现在是什么形势啊?我敢跟着您出去吃饭吗?万一让那些‘便衣’抓个正着,再录上视频,那洋相可就出大了!不去了,不去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吃你嫂子做的家常便饭吧,心里踏实。要不你也过来,咱们在我家里聚一下得了。我觉得我老婆做的饭是可以跟饭店的厨师比一下的!”
“哈哈哈哈,老陈,说句心里话,现在呀我突然觉得你们这些政府官员真的是太可怜了。平时穿的人五人六,说话一本正经,在老百姓面前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可是,现在连吃顿饭都战战兢兢的,你说你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听完陈鹤的话,张庆一边数落一边接着说道:“出来吧,我会带你到那么显眼的地方去吗?该诉你呀,这家饭店为了避开纪委的那些‘便衣’,保证像你这样的政府官员安心吃饭,特意在郊区一家不显眼的农家小院里开了一家分店,绝对安全,快出来吧,我在停车场等你,要不然太晚了就没有座位了!”
说到这里,没等陈鹤再说什么,张庆便挂断了电话。
“张总,陈院长他能来吗?”看着张庆挂断了电话,蔡宝成不解的说道。
“能来,保证回来。一是我们两个是战友,我的面子他是会给的;第二,陈鹤他别注意养生,一听我要请他吃药膳,心里痒痒着呢。再说了,他知道我们要带他到郊区,心里也会放心些。不信等着瞧,要不了多一会儿他就出来。”说完话,张庆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陈鹤他们家的单元门。
张庆的话落地没有多大一会儿,蔡宝成就惊讶的指了指车外,对着张庆说道:“张总,还真让您猜准了,陈院长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赶紧按了两下喇叭。
正在四处踅摸着找人的陈鹤听到喇叭声,沿着声音走了过来。隔着玻璃往车里看了看,然后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内。
“陈大院长,瞧您这个样子,就像贼娃子偷东西一样鬼鬼祟祟的,看着就可笑!”等陈鹤坐稳了,张庆一边笑,一边对蔡宝成说道:“蔡律师,我们走!”
直到轿车驶出城区后,坐在后座上的陈鹤才张嘴说话:“老张你这是搞什么鬼?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行了吗,何必跑这么远吃顿饭呢?咱们哥俩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哈哈哈哈,你呀,就是当官当习惯了,在你面前拍马屁的人太多了。我找你吃顿饭就是有事情啊?再说了,即便是有事情求你,难道只有请你吃饭你才帮我办事情吗?不会吧?再说了,大礼拜天的,你我在家闲着都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出来吃点东西,喝杯小酒,聊聊天不好吗?”
扭过头来看看陈鹤,张庆一边给他递烟一边笑着说道。
接过张庆递过来的香烟,陈鹤一边吸烟一边笑了笑:“行了吧,你就别在我面前说这些了,咱们俩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啊?你张庆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啊?无利不起早,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你会有心情请我出来吃饭?反正我是不信!”
“哈哈哈哈哈!”陈鹤的一番话,把两个人逗得禁不住一起大笑起来。
“张总,到了。我先进去看看,安排好了之后再叫您们二位进去。”把车停在离城区近30公里的一个农家小院前,蔡宝成停下车,一边说一边走下了车。
透过车窗,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门前停着的一辆辆名车,陈鹤笑了笑对张庆说道:“老张,你的信息够灵通啊,连郊区有这么一家餐馆的事情都知道啊?你小子没少在这里贿赂党的干部吧?”
说完,他挥起拳头,在张庆的肩膀上狠狠的敲了两下。
张庆笑了笑,然后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现在风声这么紧,请你们这些领导吃顿饭就像打游击一样。不请吧,办不成事;请吧,又害怕你们不敢来。所以只有处心积虑,想尽了办法。哎,老陈,你说政府这是干嘛呀?搞这些形式主义有用吗?叫的这么凶,可你看门口停的车,哪一辆是普通老百姓开的车?还不都是你们这些领导吗?真是的!”
听了张庆的话,陈鹤笑了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即便是我们这些人没有办法,你们这些商人一定有对策。唉……”
张庆正想说什么,一抬头见蔡宝成走了过来。
“怎么样?”看看站在车外的蔡宝成,张庆打开车门问道。
“还算不错,还有一间小包厢是别人刚刚退订的,我们来的刚好,要不然还真没有包厢了。二位领导,下车进去吧!”
张庆和陈鹤下了车,三个人走进了这家看似普通的农家小院,并在一名美女服务员的带领下走进了紧靠里面的一间小包厢。
没有多大一会儿,丰盛的菜肴已经摆满了桌子,一瓶茅台酒也已经打开瓶盖,放在桌子的中央。
蔡宝成站起身来,分别给张庆和陈鹤倒上酒,然后看着陈鹤说道:“陈院长,老规矩,您先说两句开场白,咱们就开始喝了!”
陈鹤看看蔡宝成,然后用手指冲着他点了点:“蔡律师啊,您跟着张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不知道他的心思吗?他今天找我是有事情的,我说两句开场白就可以喝酒了?哪有这么简单!你说呢,张老总?”说到这里,陈鹤冲着张庆笑笑,然后接着说道:“兄弟,你还是把你要说的事情讲一下,我看看这顿饭可不可以吃。否则,饭迟到肚子里有些话就不好说了。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跟你们这些奸商打交道,还是小心一点好!”
说完话,陈鹤冲着张庆笑了笑,并有些神秘的挤挤眼睛。
抬头看看陈鹤,张庆微笑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冲着他晃了晃:“我有你说的那么势力吗?今天把你叫出来就是让你放松一下,吃点药膳补补身体,别的没有什么。老陈,端杯喝酒!”
说完话,张庆率先举起酒杯,将杯子里的就一饮而尽。
陈鹤也端起酒杯,但没有喝干,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就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然后一边拿起餐巾纸擦嘴,一边说道:“我这人啊,唯一的优点就是知趣。吃了人家的饭,喝了人家的酒,不说点人家想知道的事情怎么能行?你不问,还是我主动的说吧!”
说到这里,陈鹤抬头看看张庆,见他只是冲着自己笑,便接着说道:“先说你冤案国家赔偿的事情吧。你冤案国家赔偿的数额,我们已经按照法律计算完毕,并在一个月之前报到了最高人民法院。但按照纪律,现在我还不能给你透露具体的数额。截止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接到最高院的指示。你放心,一旦得到上级批准,这笔钱很快就会打到你的账上,你老张一转身就会变成亿万富翁。怎么样?这几年的冤狱没有白坐吧?”
实到这里,陈鹤用手中的筷子轻轻的敲了敲面前的盘子。
把手里的筷子放到桌子上,张庆看着陈鹤说道:“没有白坐?我给你一个亿,让你在监狱里呆五年,看看你是什么感受!还有,中央专案组有明确的指示,案子的执行权交给了你们省高院。既然已经算出了赔偿额,照价赔偿就是了,有必要报到最高人民法院吗?你们省高院算个赔偿额用了四个多月,这报到最高院去,等批示下来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老陈,你是让我死啊?还有,你们给我判刑的时候,工作效率出奇的高,在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说判就判了。现在,冤案纠正了,明明是你们错了,可到了赔偿的时候就格外的麻烦起来。我尊敬的陈院长,这合适吗?”
说完话,张庆苦笑着看看陈鹤,然后端起酒杯冲着他晃了晃。
端起酒杯,把刚才没有喝完的酒喝完,陈鹤看着张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说道:“现在再跟你说一下你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的纠错执行情况。”
“陈院长,情况怎么样?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这时,坐在一旁的蔡宝成站起身来,一边给陈鹤倒酒,一边看着他着急的问道。
“什么叫没有问题,问题大了!”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陈鹤看着蔡宝成说道。
“啊?”听完陈鹤的话,张庆和蔡宝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啊”了一声,然后同时吃惊的看着陈鹤。
“在霸占了你三家公司的股权、矿山矿权等巨额财产之后,狡猾的魏新光并没有独吞,而是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将股权稀释。现在,在魏新光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最大的股东就是在整个亚洲都闻名遐迩的黑金矿业集团,现在他们是这家公司的绝对控股股东。你应该知道,黑金矿业集团的总裁李发龙有多么的厉害。在你的原判被纠正后,我们要把魏新光侵占你的股权全部执行给你,当然,这些股份包括魏新光已经卖给黑金矿业集团的股份。李发龙是什么人?他会心甘情愿的把这些股份交出来吗?绝对不会!因此,他就以‘在购买魏新光的股份、入股该公司之前,并不知道这些股份存在法律纠纷,属于善意取得’为由,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申诉,请求法院撤回已经生效的纠错裁定。在法律层面上讲,‘善意取得’和‘恶意取得’非常难以区分,调查的程序纪委复杂。所以,现在事情就这么卡在了这里,最高院没有任何指示,所以我们也不敢有什么动静。”
一番长篇大论的“演讲”过后,陈鹤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看看面前的陈鹤,张庆并没有像原来那样发火。陈鹤告诉他的这些消息,他早就通过北京的朋友得到了证实,所以,心里也没有觉得奇怪。于是,他一边给陈鹤递烟一边笑着问道:“老陈,在法院系统,你既是领导,又是专家,面对这种情况,你个人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不能就眼睁睁的看着魏新光他们折腾吧?”
陈鹤没有立即回答张庆的话,而是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老张,真的不好意思。虽然贵为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但在你这两件纠错案的执行方面我真的是无能为力。说句不该对你说的话,魏新光一伙的后台真的太硬了,甚至硬到让我这个经历过太多大案要案、疑难案件的人感到吃惊的地步。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李发龙,我们省高院真的是难以应付。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到北京走一走吧,如果不在顶层上想办法,你这两个案件最后的结果真的不好说!当然,这些话不应该是我这个身份的人该说的话,但作为老战友,我还是跟你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说完话,陈鹤一脸严肃的看着张庆,脸上挂满了内疚。一件最正常不过的冤假错案平反案件,连他这个副省级的副院长都无计可施,他真的很愧疚,特别是面对自己这个多灾多难、命运多舛的战友,他更是羞愧难当。
“老陈,你也不要这样说,这件事情怪不得你,我知道原因在哪里。”见陈鹤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张庆接着说道:“你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我们不在顶层做工作,打开突破口,凭借我们现在的力量是绝对斗不过魏新光这帮人的。但是,我的情况你知道,现在的社会是个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我现在连吃饭都要借钱,拿什么去北京‘活动’?如果两手空空的去北京,能干成什么事情呢?我现在很难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句话放在现在的我的身上最恰当不过了!”
说到这里,张庆再次苦笑了一下,然后把一支香烟递到陈鹤的面前。
“哎,对了,前段时间你托我贷款的事情,那个聚鑫金融服务有限责任公司的龚敬和你联系过没有?龚敬的公司经常和我们法院打交道,我和他的交情应该可以。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如果这件事情能办成,你的资金问题不就马上得到解决了吗?”接过张庆递过来的香烟,陈鹤正想点烟,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张庆问道。
把打火机凑到陈鹤面前,亲自给他点上香烟,张庆笑了笑:“你刚才和我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是不会轻而易举的请你吃饭的。我知道你这是玩笑话,但恭喜你,你猜对了。今天把你叫出来,就是想跟你说贷款这件事情的。”
“哦,你说,怎么回事?”陈鹤冲着张庆点点头,一脸认真的问道。
张庆把身下的椅子往陈鹤面前挪了挪,然后,把与龚敬商谈的结果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