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被尽数剿灭只是时间问题,失去了士兵的他们,必然会被一网打尽,是以夏枯草眼眸中闪过一丝狠辣,沉声对紫苏道:“不如你和我联手。”
紫苏一愣,本能地想要拒绝,然而也明白不能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在这种紧要关头耍性子,只好点点头道:“你我先切入对方的阵营。”
“倪蓝,好好保护自己。”夏枯草匆忙间留下这样一句话,便如风一般卷进了杀手的刀光剑影之中。
作为幽兰的记忆,在他的体内苏醒。
熟悉的阵法和套路,他穿梭在袭来的明枪暗箭之中,心思却无比的冷静。
他演练过千万遍的动作,杀手的本能在觉醒,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铭心刻骨。
锐利的杀意划破了眼眸的宁静,他的剑,很快就到了仙茅的颈侧。
不到最后一刻,纵使一个呼吸都可以决定战局。他屏息凝神,如电光的一剑,看起来仙茅绝无可能闪开。
心中响起倪蓝术法的回音,他知道倪蓝所会的术法寥寥可数,全部用来给他这破釜沉舟的一击加持。
就在剑刃划破脖颈上肌肤的那一刹那,仙茅动了,却是令夏枯草出乎意料的变故,他的剑似乎无法割破仙茅的喉管,而他也已经在仙茅的身侧,眼看着仙茅手中的铁扇直直击向自己的心脉,他已然回护不及。
想要侧身躲开要害时,仙茅的铁扇已经抵上了他的身体。
然而,却没有想当然的痛楚。
“别怕,”仙茅意味深长地悄声说道,“我不是鹰不泊的人。”
心知道常山必定无法放过夏枯草,之前南山六子牺牲的消息对常山已是一个打击,现在和傅国联合的势力都是常山的敌人,加上常山对鹰不泊的莫名信任,想要在常山的眼下放人离去,确实难上加难。
夏枯草心下诧异之间,脚下却未停,遥遥几步退开去,余光觑见紫苏那边也是压制着白芨,正是惊疑不定。只见常山不悦地皱了皱眉,道:“你为何不杀他?何以放过他?他可是杀害我徒儿凶手的同谋。”
显然仙茅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落尽了常山的耳中,引起了他的不满。
“我之前曾经和你说过,鹰不泊的理念,我不能认同。”仙茅说道,并没有刚才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劫后余生的喜悦,“我也不打算助他,我只能两不相帮,我不会杀他,也会顾及你,不会伤害鹰公子。”
看常山没什么反应,他又笑笑道:“我并不想用自己的身份强求你什么,所以,希望你也不要勉强我做令我为难的事情。况且,现在也很难有人能伤到鹰公子吧。”
听见这句话常山的脸上似乎有些缓和,说道:“好吧,但是绝不可以让这些人近了少主的身,虽然少主很强,但也寡难敌众。”
他们的对话,夏枯草听在耳中,那边紫苏也质问起白芨:“为什么你们螭龙宗会和杀手为伍?茧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妹妹之前不也是在为他们卖命吗?”白芨答得轻易,无数残破的断刃在她手中化成了利器,这让紫苏不断躲闪着,然而她手中暗暗蓄起了一个法诀,正准备伺机而动。
火克金。这一战,她有优势……
只要那个傻瓜不牵扯进来为人所制,打败白芨轻而易举。
战圈的最外围,正是披着斗篷掩了面目的傅申,他的身旁站着空青。
此时傅申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交战的双方,颤抖的身体和声音出卖了他的内心:“我也想去……想去打仗。”
“不可。”空青皱眉道,“你要在这里,不能有半分闪失,你是傅国皇室的血脉。”
“你现在说得倒好听。”傅申蓦然怒道,“当年你杀害我父皇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这么好心?”
“你不会知道我的苦衷的,”空青摇摇头,显然是没打算让傅申理解或原谅,“我效忠于谁就会为谁办事,所以现在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她没有说的是,她没有办法去面对战场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爱慕的,追寻的,渴求的那个颀长的背影,是她永远追不上的心中的遗憾和痛。
如果说她从前效忠于鹰不泊是为人所迫,处于恐惧而忠诚,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为了赎罪而战。
年轻的落魄的皇帝的侧脸,从脆弱到坚毅,她见证了他的蜕变。
决明怀里抱着苁蓉,在乱军之中找了个安稳的落脚处,瑟瑟发抖地看着真刀真枪的过招。
虽然知道很危险,但是他们不得不来。
他们的皇上,需要保护,虽然都城已经不在,但是皇上依旧是皇上。
距离这场战争十里的山丘上,一支军队浩浩荡荡而来。
卷起的黄沙带起的浪,显出了别样的浩大。黑底红字的旗帜下,整齐划一的骑兵最前方,是方阵护卫着的步辇,装潢甚是气派宏丽。
车里乘坐的正是洛国当今的王,天南星,还有南山二老何首乌以及山慈姑。素闻洛国的王一直行事诡异,与人同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牢牢地护好便是了。
“见愁这孩子,真是令人失望。”天南星啜了一口面前的参茶,眼抬也不抬地说道,“还以为半夏死了能够把他牢牢绑在身边,看来真是我太过自信。”
“他刺你那一下,还真是有够你受的。”山慈姑插嘴道,她向来直肠子,并不委婉,“你也没想过他会对倪帘用情至深?”
“是你们捏造出来的甄仪吧,并不是倪帘。他爱的并不是契约,而是她。”天南星喟然叹息,“不是没有想过他会动了心,只是没有想过对她的那份心,竟然可以超越半夏。”
“你的半夏侄女,死得还真是不值。”何首乌笑了笑,神情带着些诡异。
“还好,绑了他三年,也够久了。”天南星摩挲着手上的戒指道。
“那照南星兄来看,三十年算长,还是短?”何首乌捻着胡须,笑容别有深意。
“何兄是什么意思?”天南星意识到了何首乌的反常,然而甫一开口便感觉到喉咙干涩,此时不由得警惕心大作:“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安心吧,不会让你死的。”山慈姑和何首乌相视一笑,狡黠的意味很是明显。
“你……你们……”感觉到身体的麻倪从心脏开始蔓延,麻痹的感觉让他发倪的舌头说不出话来。
“你坐这个位置,太久了……”何首乌凑近去,轻声地说。
硕大的戒指,轻易地落在了苍老的纹路纵横交错的大掌之中。
天南星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过去的一幕幕回荡在眼前,难道是将死的景象?
身体不能动,但是能够听见别人的说话,然而脑海的思索渐渐淡化成空白,直到消失。
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胆怯地看着他,最后向他伸出了手……
名为见愁的孩子,几乎是拼劲全力地去让自己变得更强,他还记得那个孩子倔强的眼神和骄傲的笑意。
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累。那个时候,那个男孩是这样说的。
从懵懂少年儿郎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将军,一个孩子的成长为他所见证。
那天见愁站在他面前,手中是他赠予的那把名唤踏雪的长剑,扇中的箭却刺在他肩头,血色甄红。
剑还是依旧洁白如雪,不染纤尘,见愁的眸子中却除了悲凉什么也没有。
没有熟悉的笑意也没有故作的深邃,彷徨的将军紧紧攥着自己胸口的衣裳,语气不容置喙的坚定。
“你杀了她,所以我无法做你的臣。”
即使是凌霄也不曾想到,阵痛的心也不能让见愁遗忘那段真假参半的爱,反而一遍遍提醒让他记得更加清
晰。
“反正我也没多少时间好活了,我何不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唇角酸苦而勉强的笑意,这一次嘲笑的人
却是自己。
他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恍惚中想起从天南星的行宫中落荒而逃的自己,面前鹰不泊暗劲已到,若非凌霄在旁堪堪拦下,他已经身
首异处。
“你在干什么!”凌霄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这里是战场!”
见愁敛神,心口却又是一痛。
想起天南星,就无法忘却那染血的峨嵋刺。
那受了天南星的命令,刺进了甄仪胸口的那只属于他的兵刃。
从那天起,他的梦境再也无法脱离那抹白衣的倩影。
手在颤抖,心在痛,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如被千百只虫子噬咬的心脏,让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见到他这般模样,凌霄也不由得慌了,忙道:“你……你怎么会……”
情急之下她几乎脱口而出真相,然一想到和见愁生出罅隙两人必无法战胜鹰不泊和落葵,生生忍住了不说
,心下又是怨又是悔。
鹰不泊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这一破绽被他抓个正着又怎能放过,只见鹰不泊的表情倏忽变得阴鸷,手中剑
如电光一般向见愁袭来。凌霄见落葵双手一翻,眼见着寒气逼人的剑刃散发出的冷意几乎呵气成冰,她神
色一凛,藤条自地下破土而出,带着狠绝之势向鹰不泊的剑卷去。
鹰不泊见状也是不慌不忙,仿佛看出了此刻凌霄的片刻犹豫,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硬碰硬。
果然凌霄此刻只是强弩之末,既要分心照看见愁的状况,又要对付鹰不泊和落葵的合力一击,她不由得心
中一寒,堪堪接住了一击,然而防护的力量也被鹰不泊这一击震碎,胸口一窒,口中泛出点点腥甜。
还没有等她喘口气,鹰不泊剑锋一转,直指着地上一动不能动的见愁。
见愁此时已是头晕目眩,眼见着剑尖迫近,他却无力躲开,微微侧身之间,鹰不泊的剑刺进了他的身体,
虽然避开了要害,剧痛却还是令他心脏的痛苦转移了一些。鹰不泊这一击之力已使出了全力,带起的冲力
把见愁狠狠地钉在地上,见愁表情痛苦,喉中发出了一声呻吟。
见愁只觉得伤口处冰冷刺骨,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冻僵一般的那种寒冷,嚣张地侵袭了他整个身体,包括他
那颗,痛得蚀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