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有你的电话”前台的Lisa用英文喊着屋内的林子衿
林子衿一手拿着刚刚准备塞进嘴里的华夫饼,一手拿着牛奶,一脸滑稽的模样
“好,我就来”急冲冲的把早点放下,林子衿擦了擦手,整理好才打开门,却看见郑老师正急赤白脸的和一华人说着什么,她探了探脑袋,被他的背影挡住的是一个男子,西装革履,气质非凡,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模样,可是却面露难堪,眉头紧皱的反驳着郑唯,言语激动之处,双手还不停挥舞着,林子衿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也不好走出去,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郑唯却回过头,轻声道:“子衿,送他出去”
这是下逐客令了,林子衿难得见到郑唯这般不近人情,错愕的点了点头,连忙走向那男子身边,低声道:“不好意思,先生,麻烦你出去”
那男子无奈,近乎绝望的看了看已经转过身,不再看他的郑唯,点了点头,跟着林子衿走出了门,却始终不忘低声向林子衿致歉,“抱歉,打扰了”
这让林子衿倒多了几分好感,安抚道:“先生别担心,今天郑老师可能心情不好,下次您再来吧”
那男子显然是失魂落魄,只是点了点头,便走了。林子衿百思不得其解,看这样子,这人应该和郑老师很熟,今天来是有事相商,但是怎么会引得郑老师这么生气
“哎呀,我的电话”一拍脑袋,林子衿才想起,自己光顾着看热闹,却忘了正事了
“Hello?”
“是我,方泽”
“方泽?你怎么打办公室电话了?”
“那就得问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方泽无奈的叹息,对着林子衿说道:“你是不是又忘了充电?”
“对了,我给忘了,抱歉。你找我有事吗?”林子衿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打小就被方泽熟知
“没事,就是想问你中午要不要我给你送午餐?我正好在你附近办事”
“不用了,今天郑老师似乎心情不好,我中午去问问,对了,你怎么还没回国呢?”
“客户还没谈下来,所以时间可能需要比较长。”
“你....上回说加入了伯仲,现在伯仲还好吗?”林子衿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仿佛只是这么随口问问罢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只听到方泽轻声道:“很好”
“那就好,我这还有事,下次再聊”
“好”方泽轻声应答,电话那头早已没了回应
他静静的看着路口那边的屋子,透过一层玻璃窗,只看到林子衿站在电话旁,许久未动
子衿,或许你想问的不是伯仲,而是他吧。
手中的餐盒阵阵飘香,方泽却觉得这拎在手中的重量,愈发沉重,忍不住紧紧握住,直到终于觉得一丝刺痛,才慢慢松开,转身离去
“子衿,你来我办公室一趟”郑唯站在门外,向依旧愣在前台处的林子衿喊道
“好,我就来”
“郑老师,你今天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林子衿坐在沙发上,掩盖不了担忧,望向对面已经恢复淡然的郑唯
“是发生了点事,子衿,既然你现在在法律援助中心实训,那你就是这里的一份子对吗?”
“当然,虽然时间不多,但是在您身上,我学到了很多”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法律援助中心一向帮助的都是哪些人?”郑唯放下手中的茶杯,双眸清亮,神情严肃
“法律援助中心的设立是专门为需要律师服务但经济困难无力聘请律师的弱势群体及其法律规定必须有律师提供法律帮助而自己又没有聘请律师的特定人员提供无偿法律服务,而设立的一种专门的法律服务机构”
郑唯点点头,欣慰的看了一眼林子衿,复又说道:“这一回,怕是我得去帮助一个根本就不需要法律援助的人了”
“郑老师,你的意思,是你要去做外聘律师?这好像不符合规矩吧”
林子衿错愕,下意识就说道,却又觉得语气重了些,低头不语
一直以来,国外的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都是出于对于人道主义的前提,对法律的热爱,不在乎名利的清明形象
自然,这些律师就不会再去接有昂贵佣金的外聘案件,早已形成行业内不成文的规矩,用中国成语来说,这样的律师未免被诟病为沽名钓誉之辈
想到这里,林子衿又忍不住想开口,郑唯却笑道:“你想多了,我不是为了收取昂贵的律师费,更不是想为自己敛财。只是,今天来求我的人,是我的妹夫,我不得不帮,却又不想帮”
林子衿一知半解,心生疑惑
“我打小就是在国外长大,父母少时便离了婚,法律把我判给了我父亲,妹妹则和母亲回了国,我父母的结合完全是因为利益关系,无关爱恋,所以他们的分开,打小我便觉得是好事,至少不用再听他们每日争吵不休,纠缠厮打。只是,从那以后,我母亲就不准我父亲见我妹妹,连带着我,也从未再见过她。直到我母亲生病去世,我妹妹结婚,到这定居,才相认见面,不过才数年,没想到,如今我和她已经除了血缘,早已形同陌路。平时我们很少往来,只是偶尔会去看看我那刚刚上幼儿园的侄子和她”
言罢,郑唯眼中多了几分痛色和悲哀,看的林子衿心底泛酸,忍不住安抚道:“郑老师,这是大人们的过错,不是你的错”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每次一遇到家事案件,我都难免会觉得难受,因为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一个家庭的破裂究竟会给孩子带来多少的伤害”
林子衿从小到大,就是那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骨朵,父母的爱情让她打小就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连大学都未曾离开自己家乡。这些年,因为躲到英国,才算真正独立起来,第一次听别人说这样哀伤的故事,她还是头一次体会到了感同身受却难以安抚
“郑老师,如果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尽管说”
郑唯却笑了,拿起放在桌面的杯子,浅浅抿了口茶水,淡淡道:“你的确可以帮我,我既然决定帮他,就必须要站在我妹妹的对立面,很多时候,为了避嫌,更是为了案件资料的真实性,我怕我会难以开口。就需要你这个局外人了”
林子衿默默点头,她明白郑唯的意思,多年未见的亲妹妹,不过亲人才相认,他却就要站在她的对立面,与她为敌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您妹夫为什么要找你做律师?您为什么会选择答应呢?”
“为了我侄子,为了这个孩子。”郑唯面色不虞,开始谈起这个他心底一直被作为家丑的故事
“他们的结合一开始或许是因为爱情,却是没考虑清楚后果,听我妹妹说,他有外遇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一年前我妹夫就提出了离婚,可是,依依她却不同意,就这么闹了一年,如今,她也忍不住了,同意离婚,却想要小风的抚养权,但是我妹夫不同意,才决定走离婚官司解决”
“那您为什么会不帮您妹妹呢?”
郑唯自嘲一笑,“是不是很奇怪?是啊,我也想帮她,可是我知道依依从小在我母亲的灌输下,性格偏激,太过极端,再加上如今习惯了阔太太的日子,根本就没有任何经济能力,不适合抚养小风”
“这就是您不想帮又不得不帮的原因?”
林子衿觉得似乎有些荒谬,也觉得郑唯简直理智的让人心寒。仅因为这些外在原因,就选择站在自己骨肉血亲的对立面,而帮一个外人争夺抚养权。难免情绪波动,没好气道:“郑老师,您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帮理不帮亲也不是这个用法”
郑唯明显感到她的不理解,却不再多言,只是轻道:“你不了解,子衿,若你不想帮我,没关系”
林子衿看他这样谦卑的姿态,倒一腔热血,不好发作,只好悻悻地摇头道:“谁说我不帮你的,一码归一码,我说过能帮你的,不会推辞。只是我现在虽然已经有了执照,实训还没结束,恐怕只能做你的律师助理了”
“嗯,我明白”郑唯点头,目露感激
林子衿却是不再说话,姑且不提她对郑老师的尊敬,就这案件除了是一个家事案件外,更是郑老师的家事,她再熟络,却也不能置喙太多,只好作罢
次日,再次见到这个气质非凡的男子,林子衿却忍不住带了有色眼镜看他,一个外表鲜亮,却背叛出轨的伪君子
“林律师,你好,我是莫清河”
举止得体,绅士有礼。林子衿却轻飘飘的掠过,装作看不见他伸出的手,莫清河一时被驳了面子,却也没生气,只是淡淡笑了笑,了然于胸的开口道:“看来大哥已经把事都告诉你了,希望林律师不要见怪”
“莫先生说哪里的话,我是一名律师,只会就事论事”
莫清河看她明显带着私人感情的面容,忍不住苦笑,不再说话
“莫先生,我很好奇一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能得到答案”
“你请说”
“你是行业精英,收入可观,只要你舍得花钱,外面的律所恐怕争先恐后,为什么就会选择让你妻子的大哥来做律师?”
林子衿面色不虞,颇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很不客气
莫清河沉默许久,才回道:“林律师不要误会,我没有刻意想让大哥难堪的意思,更没有想让他做违心的事,其实在小风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和大哥提过,我想离婚,想让小风和我一起生活,但是那时就被他拒绝了,直到今天”
“难道你那时候就已经出轨了?”
“没有,这点你可以相信我”
林子衿上下打量了下他的神色,言辞恳切,目光专注,倒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一开始也是他自己向郑老师坦白有外遇的,现在还撒谎,未免毫无意义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一直不放弃让郑老师做你的辩护律师?”
“因为,我知道只有大哥才会不用问缘由,就站在我这边,因为我们共同想守护的不止是小风,也是依依,离婚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莫清河面露神伤,情绪低落,看得出是真情实意。这倒让林子衿愈发是云里雾里,摸不清郑唯究竟和这莫清河有什么让她不明白的隐情
“林律师,你不必这般懊恼,全然就当做是我和大哥不想家丑外扬吧”
林子衿不想再过多纠结,没好气道:“郑老师的家事我就不多问了,我既然说了要帮他,就会帮他做好一切前期工作,现在我有必要和你捋一下案件情况”
莫清河浅笑,点头回道:“好,麻烦了”
林子衿却难掩情绪,始终带着点恼意,在她看来,女性本就是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为丈夫生儿育女却还惨遭背叛,如今连孩子都要被抢走,实在是可怜
想到这里,她更是狠狠道:“莫先生,你这案子说简单很简单,你出轨了,想要离婚,并且想和郑依女士争夺莫风的抚养权。你工作体面,经济实力强,拥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孩子判给你的胜算很大,可是这案子说麻烦也麻烦,正是因为你的背叛出轨,才导致家庭破裂,究其原因,如果对方拿出证据,选择硬抗,更是索赔巨大财物,你要怎么办?”
莫清河全然没在意林子衿的气恼和迁怒,只是淡淡点头道:“赔偿我不在意,我只要小风的抚养权。证据你无需担心,她没有”
林子衿看他这般自信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不再多说,交待几句,告知开庭时间,便转身离开
独留下的莫清河,皱了皱眉,望着窗外逐渐暗下的日光,眼神空洞,被光反射的影子显得凄凉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