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叶云生放下电话听筒道：神谷要跑，我们要跟住他。

稍后，叶云生在监视点看到一辆汽车驶出竹机关，紧接着另一辆汽车驶出竹机关。两辆汽车分别开往相反的方向。

一个军统特工道：两辆车，我们追哪辆？

叶云生面对一个选择，这是两个人的较量和赌博，叶云生，和神谷阳一。

叶云生沉思片刻道：你们带人追击第二辆车，一定要跟住，如遇抵抗务必控制他们要活抓。

一个特工道：那你呢？

叶云生道：我留在这里继续监视岩黑秀夫。

那个特工迟疑道：这……

叶云生板起面孔道：夏特派员命令，这里我全权负责。

一队特工上车去追第二辆车。

看到汽车远去的背影，叶云生向西走去，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在叶云生面前停下。

叶云生打开车门上了车，他对开车的阿娣道：追上前边第一辆车。

阿娣踩下油门，汽车向相反方向驶去。

不久，叶云生就看到了目标。

阿娣道：叶大哥，你怎么能判断这车里是神谷？

叶云生道：别忘了，我是个老司机，对竹机关的车相当了解如数家珍，第一辆车车况良好，发动机都是最近刚检修过的，而第二车车况不好，发动机和各种零部件都老化了。如果你是神谷，你会选择哪辆车？

阿娣道：如果我是神谷，我会开第一辆车。

叶云生道：为什么？

阿娣道：如果我是神谷，我会推测机关外边早就被监视，而假如监视的对手是叶大哥，我当然会开第一辆车。就像曹操走的华容道。

叶云生开怀大笑。

阿娣的车开得又快又稳，和目标保存相对平衡的距离，就像当年叶云生的车技，叶云生知道这是阿娣在延安的学习成果，阿娣对事物的判断几乎和自己不相伯仲。按理说，神谷应该选择车况好的第一辆车，但是对手是叶云生，他一定会想，叶云生当然要选择车况差的车追，可是对手还是叶云生，以叶云生的智力，这点小事瞒不过他，所以叶云生一定要追车况好的，这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可是，实际上，叶云生也想，他的对手是神谷，他当然会识破神谷的奸计，叶云生要追车况差的车。可是，叶云生却跟上了第一辆车。车况好的车。

阿娣的比喻一点没错，这是三国里的华容道和大道的选择。曹操走华容道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需要和诸葛亮进行几个反转和智力上的较量。然而，叶云生和神谷两人棋逢对手，不愧的知音。

叶云生看着前边的汽车，汽车已经驶过外白渡桥直奔高桥方向。

而与此同时，神谷在后视镜中也看到了后边的汽车，神谷笑了。他此时也感到了高山流水遇知音。神谷道：叶云生果然来了，铃木中尉。

铃木云子笑道：神谷君果然神机妙算，你断定叶云生果然跟上来了。

神谷道：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天，这几年隐藏在我们内部的卧底一直都是我的心病，我一定要把他挖出来，而这个卧底最大可能就是这个叶云生，我要把他的伪装像抽丝拨茧一样一样揭下来。

神谷看了看目前的位置，现在汽车已经行驶到了高桥镇，距离要逃离的目标船很近，周围视野开阔毫无屏障，这是一个决战的有利位置。神谷道：停车。

铃木云子踩下刹车，叶云生看到前边的停下来，夜幕在月光的照射下多了一层惨白的幽光，而今天的月亮很圆，是农历十六的月亮，晴。

叶云生看到远处汽车下来两个人，正是神谷阳一和铃木云子。

阿娣道：他们发现了我们。

叶云生笑道：其实他们早就发现了我们，他们故意引诱我到这里就是为了今天的决战。

阿娣的枪已经子弹上膛。叶云生按下阿娣的枪说道：铃木云子交给你了，我要看一看中国功夫小妹如何对阵日本警视厅高级警花。

阿娣点点头。

叶云生打开车门下了车。

神谷喊道：叶云生君吗？

叶云生道：是。神谷君吗？

神谷道：是。

四个人两两相对，慢慢靠近。阿娣的双枪平行伸出，铃木云子的枪也平端着。

神谷道：叶云生君，我们今天都不用枪好不好。我想，这些现代化的武器会玷污了我们的脑力。我们惺惺相惜，应该是智力上的对手，如果一点开枪，不管谁先死都是一个遗憾。

叶云生道：好。

神谷道：我相信想叶云生君这样级别的中国人，是不会耍诈的。我们先把枪扔了。

叶云生道：好。

神谷从壳套里掏出手枪然后扔向远方，接着铃木云子也把枪扔了。阿娣也把双枪扔向远方。

四人越走越近。神谷道：你是共党的零号。

叶云生道：是。

神谷道：你用假匿名信诱导姜明德杀人是吧。

叶云生道：是。

神谷道：上海共党地下电台全部被毁，你利用竹机关领料的漏洞冒领电台原件重新组建电台，你的行为无意间被武宫发现你杀人灭口对吧。

叶云生道：一点不错。

神谷道：海军公馆所有的计划是你做的吧。

叶云生道：是的。

神谷道：在死神岛，你在最后时刻看出宋一鸣的破绽，从而将计就计炸毁死神岛和特种声纳器。

叶云生道：是的。你调查了宋一鸣的生活习惯，发现他吸鸦片。

神谷笑道：是的。我一直搞不懂那次考验的失败原因，后来懂了。

神谷继续说道：马龙根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叶云生道：是。

神谷道：炸毁蔗糖车搅黄了仁计划，假装中枪施展苦肉计是你吧，我的卧底假鲍里斯也是你杀的吧。

叶云生道：是。

神谷道：既然这些事你都认了，那在东北的所有疑案也就全部清楚了。

叶云生笑道：是的。

神谷道：谢谢叶云生君的坦诚，你是我最敬重也是最好的对手。

神谷说完深施一躬。叶云生同样还礼。

神谷道：你是要绿色档案吧。

叶云生道：是的。

神谷道：那要先过我这关，让我们还是用我们最原始的方式决斗吧，叶云生君，你看这公平吗？

阿娣道：这不公平，叶大哥是个弱不禁风的人，他的右臂是废的。

神谷哈哈大笑道：这也是叶云生君掩藏最深的地方，他是个功夫超群的人，在死神岛他以快速的身手杀了宋一鸣，他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杀手，不过他的病是真的，一个有这样严重的神经疾患的人还能做这些事，可以说是奇迹。我搞不懂，叶云生君这些年是怎样支撑下来的，你的动力是什么？

叶云生道：谢谢神谷君理解，大概是死扛吧，死扛下来的，至于动力吗？是信仰。一个共产党人的信仰，一个让天下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的信仰，一个让中华民族强大复兴的信仰，一个让侵略者滚出中国版图的信仰。

神谷道：好。开始吧。

神谷阳一说话音刚落，他的两只袖子里多出两把匕首，匕首如双龙出海直插叶云生的双目，叶云生左手的手术刀也出手了。

高手的较量时间很短，只进行了不到五分钟。可是这激烈简短的较量却蕴藏着杀机无限。

阿娣这边已经把铃木云子逼到了尽头，而叶云生这边却险象环生。叶云生身上已经被刀划得几十道伤口，可是他依然躲避着，辗转腾挪地躲避着神谷凶狠多变的刀锋，最后叶云生的小手术刀被打掉，神谷的左手紧扣叶云生的左手，而他的右手死死地搭住了叶云生的咽喉，叶云生完全被制服了，他被卡的喘不过气来。

神谷喘息着笑道：叶云生君，你的信仰是好，心气是高，智慧也不错，可惜，你的身体不行，就如同你们孱弱的中国一样，你们依然是东亚病夫。

这边的阿娣一看叶云生遇险，也一失神，小腹被铃木云子双刀插入，阿娣往后一闪喊道：叶大哥。

就在神谷正在狞笑的时候，他感觉的自己的胃部一凉，然后是疼痛，然后整个身体开始颤抖，他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神谷看着叶云生感到奇怪，神谷惊道：你好会隐藏，你的右手……

叶云生用头死劲朝神谷的头撞去，同时，他右手的刀已经插入了神谷的右上腹，手腕一抖，神谷的右上腹已经被划开。

神谷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进行着濒临死亡的挣扎。就在这时，铃木云子也被这边的战况突变失神，阿娣的刀刺入了铃木云子的前胸，铃木云子倒在地上。

叶云生俯身问道：绿色档案在哪？

神谷惨笑着道：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绿色档案，它藏在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叶云生笑道：我太了解你们日本人了，你们是天下第一的守财奴，只有自己身上才是最安全的。

叶云生的话让神谷的表情凝固了。叶云生看出来，这是失败绝望的表情。

叶云生的手术刀靠近神谷的咽喉道：神谷君，你是我敬重的对手，如果不是战争，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喜欢你的推理小说，如果没有战争，我会是你永远忠实的读者，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了断，在解剖你胃部时，也会尽量缩小切口面积，我会把您当成一个武士安葬。

神谷吃力地点点头，他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阿里嘎都。

叶云生的刀割断了神谷的咽喉，叶云生眼前一片血光，叶云生突然趴在地上大吐起来……

叶大哥，你怎么样了。阿娣冲过来叫道。

叶云生痛苦的流着汗道：我没什么，你看看神谷是不是死了。

阿娣检查后点头道：已经死了。

叶云生用力道：切口尽量小，看看他的胃里。

半分钟后，阿娣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袋，阿娣擦干了上边的血迹。

叶云生打开纸包看了又看，道：这也许就是绿色档案。

稍后，阿娣问道：叶大哥，你怎么知道胶卷在胃里？

叶云生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前些天，我……去竹机关……拿药，是卫生室……我发现药单上……神谷开了大量的胃药，全都是保护胃黏膜和防止胃酸过多分泌的要……神谷一向锻炼身体，他很健壮，根本没有胃病……

阿娣心疼地说：我懂了，叶大哥，你别多说话了。

一个小时后，叶云生埋葬好了神谷阳一和铃木云子的尸体，在新坟前深施一躬以表示对这个超群对手的敬仰。

叶云生看看了阿娣的伤，阿娣的下腹被铃木云子的双刀刺的不深，血已经止住了，半分钟后，叶云生的汽车消失在夜幕中。

10

时间：第二天凌晨。

地点：徐汇区乔家栅某民居地下室。

当叶云生醒过来的时候，他听到打字机机的声音，这也并不是打字机的声音，而是密码机。叶云生看到另一张床上阿娣睡得正酣，叶云生沿着楼梯从地下室走上来。

正在紧张工作的李飒看到叶云生说道：云生，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下，你的体力消耗太大。

叶云生笑道：我没什么。破译的怎么样了。

李飒摇摇头道：这是一级紫密，尽管我们已经破译了不少敌人低级别的紫密，但这份名单还需要时间，我一个恐怕不够，我需要一个至少8人以上的破一组，手工计算这些数字效率太低。

叶云生道：那只好把原件发往延安，再由延安破译组破译了。

李飒道：只好这样了，可是时间……

叶云生道：是啊。时间，时间拖了太久，军统会怀疑的。不知道西山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李飒道：我已经向延安方面请示了。正在等待回话。

就在这时，李飒道：回电了。

李飒整理头上戴的耳机开始接收延安来点。

三分钟后，李飒拿着电文道：延安同意，你把绿色档案交给军统，批准你打入军统中统。

叶云生点头思索着。就在这时，西山的讯息传来。

李飒继续收报，收报后李飒拿出译文道：西山的最新的消息，中统别动队进攻西山华光寺，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中统别动队大部被歼，零星人员逃亡，随后，军统先遣队开始向华光寺进攻，战斗持续了2个小时，军统大部被消灭被迫撤离，随后我部浙东支队对华光寺展开突击，华光寺残存的日本特工被肃清，我部缴获大量枪支弹药轻重机枪20余挺，电台通信设备10部。

叶云生露出欣慰的微笑。

李飒道：不知道冷铁夫和张阿四这两路人马回去怎么交差，你这么回去会不会引起怀疑，毕竟攻打华光寺的建议是你提出的。

叶云生道：没问题，一俊遮百丑，有了绿色档案一切都好多，我担心倒是重庆方面一旦提前破译了绿色档案，那么潜藏在我们内部的日谍就会被军统所利用，重庆黑室的破译能力十分强大。

李飒露出狡黠的微笑。

叶云生道：懂了，你是密码高手，多年来一直侵淫紫密，你会在绿色档案上做手脚。

李飒道：你好聪明。

李飒道：紫密是以日文中片假名和平假名为基础结合拉丁字母轮盘排列方式以栅栏式的加密编制的，我们原文不动，只要在其中一个栅栏程序中插入一个加密码就可以，难度就增加了十倍以上，这样做，敌人在破译过程中是看不出，但他们最终的结果还是破译，但时间会很长，我们有把握比军统提前破译密码，我们从我们破译到的阶段进行加密，我们只能这样做了。

叶云生道：假如军统通过某种渠道，比如从俘获日军高级将领那里得到密码本会怎样？

李飒道：你很专业，即便军统获得此高级紫密密码本，因为这是一级紫密，只有少数高级人员知道，所以他们会以为这是更高层人员的加密，还会消耗大量时间，最终破译时，也不会怀疑原本被改动从新插入加密，密码本身就是变化多端的，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叶云生道：既然你这样的专业人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李飒笑道：你的谨慎让我吃惊，怪不得你能刀枪不入，你缜密的思维就是你的护甲。

叶云生笑道：这是身体的本能，我的疑心病越来越严重了，搞不好，等全国都解放了，我就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我疑心的过头了。

李飒和叶云生大笑起来，地下室的阿娣也醒来走上来。阿娣问道：谁得了精神病？

11

时间：三天后中午。

地点：虹口区某饺子馆军统安全房。

叶云生出现饺子馆时，感到气氛不对。只见冷铁夫头上胳膊上裹着纱布，显然是挂了不少彩。

夏之奇板着面孔道：叶少校。这几天你到哪去了？

叶云生道：我一直潜伏在竹机关外，后来跟踪神谷阳一，这个神谷一直在上海郊区转来转去，我跟踪了他三天。

叶云生编造了跟踪神谷的谎言，显然夏之奇并不相信。

夏之奇道：当夜你甩来了我们的人单独行动，你现在已经是军统的少校，你知道擅自行动的后果吗？要不是你提供的情报让我们劫持了日军的白银，我甚至怀疑你是共产党。西山是你提议打的，现在我们军统损失惨重。

叶云生脸色一变道：夏长官这话从何说起啊。那个神谷异常狡猾，我怕人多眼杂，所以才……

一旁的冷铁夫道：老叶啊，你不够朋友啊，我们兄弟攻打西山损失惨重，你却躲在一边，你老哥这命差一点就丢在西山了。

叶云生故作惊奇道：怎么会这样，中统不是打头阵吗？你们怎么会这样？另外西山防御严密恰恰说明日本人有鬼，西山难倒没有打下来？

冷铁夫道：他妈的，这些中统太无能了，只打了半个小时就被日本人打残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消耗日本人的力量，我们冲上去是硬碰硬。

叶云生道：既然中统消耗了不少，他们也试探出西山火力点，我们就应该一鼓作气拿下西山。

冷铁夫无语，他也知道这是他的指挥失误。

冷铁夫道：后来，日本人的援军到了，我们就撤退了。

叶云生暗赞浙东游击队，原来他们是在最后化妆袭击，同志们想的很周到。

叶云生笑道：老冷啊，你要不是拼死进攻西山，神谷怎么会带着绿色档案转移，这是我们的敲山震虎之极，冷中校和军统兄弟功在党国，居功至伟。

夏之奇一愣道：你说什么？绿色档案？难道？

叶云生道：正是早夏长官英明领导下，冷中校和军统兄弟拼死一战，我才有了获得绿色档案的机会！

夏之奇和冷铁夫都圆睁双眼道：绿色档案！

叶云生慢慢用右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卷东西。

叶云生举着东西道：这就应该是竹机关处心积虑绘制成的绿色档案胶卷。

夏之奇惊喜地接过来，他对冷铁夫道：立刻冲洗。

接着，叶云生讲诉了如何和神谷和铃木苦战的细节，只不过把发生事情的时间往后延了两天。

缜密的夏之奇一定会去调查现场，而埋在地下的两具尸体已经被冷水处理过了，尸温应该调查不出来。

半个小时后。冷铁夫从地下室上来道：报告夏长官，胶卷经过破译已经确定为日本特务机关一等紫密，应该是绿色档案。

夏之奇道：把情报立刻呈报戴老板，由黑室进行破译。叶少校，你为党国立下奇功一件，我会向戴老板给你请功。

叶云生道：夏长官。属下不敢居功，要是没有老冷和弟兄们的浴血奋战，我也不会捡了这个大便宜，要请功，老冷和兄弟们应该是首功，属下甘愿次之。

一旁的冷铁夫感激地看着叶云生，心道，还是咱们东北出来的弟兄够意思。

夏之奇满意道：叶少校谦虚谨慎，德才兼备，堪称我党国栋梁，放心吧，功劳谁也少不了。

叶云生道：属下还有一件事，中统方面如何交代，要是中统追究下来，我吃不了兜子走。得罪了中统，属下性命休矣。

夏之奇想了一下道：你有什么办法？

叶云生道：把一半的胶卷改造伪装交给中统。

夏之奇迟疑片刻后，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个中年女人笑声很好听，叶云生暗赞夏之奇不愧为女中巾帼。

夏之奇道：叶少校妙计，把一半档案给中统，你既有交代又在中统那边立了功，要是军统和中统同时把情报交给委座，一个是完整的，一个是残缺的，上峰立判高下，这也能从侧面羞辱中统，我想戴老板也一定会乐得合不上嘴，叶少校啊，亏你怎么想出这个办法，哈哈。

叶云生道：属下可把中统得罪了，夏长官……

夏之奇道：叶少校放心，你在中统卧底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你的档案在戴老板的金库保存，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老冷和少数特工，我会把跟你执行任务的几个人特工全部调到外地，你放心吧。

叶云生道：谢夏长官。

叶云生和冷铁夫走出安全房后，夏之奇拿起电话：高桥站吗？我是夏之奇，立刻派人调查……

5个小时后，夏之奇看着高桥附近现场的照片和验尸资料。

现场描速和叶云生说的基本一致，另外，他们还在神谷阳一的尸体上发现，很多车票和旅馆发票，这些票据也间接地证实了神谷一直在上海周围打转转。时间和叶云生所说的相符，但具有多年特工经验的夏之奇并没有放下疑心，她的疑心反而骤然徒生，叶云生的事太完美了，看不出一点破绽，据叶云生讲，他和他发展的一个下线，在跟踪神谷时被放发现，于是开始激战，叶云生用伪装残疾的右臂偷袭神谷才杀了神谷，细节很真实，可是越是这样完美的事情就越可疑，因为事情从来就不是完美的。

夏之奇陷入沉思，她的脑海里升腾了三个字。共产党。从几件事上来看，这个叶云生心思缜密过于狡猾，如果这个人是共产党那将是自己最危险的对手。

12

时间：当天晚上。

地点：中统安全房。

当叶云生出现在中统安全房时，他感到浑身发冷。

军统和中统从来都不是吃素的，也不是傻子。叶云生考虑了很久才计划出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可是，这个计划有很多漏洞，夏之奇和郑国侠都不是善茬，尤其是夏之奇，这个女人和日本人打了多年交道，一般的伎俩根本瞒不过她，这次叶云生忽略了一个人，这就是中统郑国侠。

叶云生一进门就被枪口顶住。

室内只有四个人，端坐在办公桌后边的是郑国侠。

叶云生叫道：郑长官，这是什么意思？

郑国侠道：好你个叶云生，这几天你到哪去了？我们中统在进攻西山时几乎全军覆没，后来军统的人上来摘桃子，你私通军统谋害中统兄弟，还敢回来。你私通军统谋害中统兄弟，还敢回来送死。你最近勾结军统冷铁夫交往密切……今天，我要执行家法。

一旁的张阿四也是裹着绷带，显然也是伤痕累累。张阿四道：老叶啊，可惜我还把你当好兄弟，你就是这么对待兄弟的？

叶云生道：钧座冤枉。我叶云生一入中统便生是中统的人，死是中统的鬼，我怎么会投靠军统，我叶云生和军统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在沈阳小南教堂，军统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死了逃生，前年在黑石峪，军统截杀竹机关宪兵小队，我也差点被军统杀死，只是靠幸运才死了逃生，老张，你倒是说句话啊。

张阿四倒是点点头。

叶云生看了看四周道：钧座，我有话要说。

郑国侠看出叶云生的意思，屏退左右。

叶云生道：请让四哥留下，我们是兄弟，没什么可瞒四哥的。

郑国侠示意张阿四留下。

叶云生道：那天我一出中统的门，就被冷铁夫骗到饺子馆军统先遣站，他们裹挟我，恐吓我，让我加入军统，我说我已经是中统的人了，他们还不放过我，让我秘密加入军统到中统卧底，在那种情况下，我要是不就范今天就回不来了，四哥攻打西山绝不是我出卖的消息，军统在中统耳目众多，这么大的行动不可能不露底，三天前，我受命去监视竹机关，后来我甩开军统独自跟踪神谷，我跟了他两天，在高桥神谷发现了我，我和我的一个下线杀死了神谷和铃木云子，从神谷的胃部找到绿色档案。

郑国侠道：绿色档案？在你身上。

叶云生道：是的，我带回绿色档案胶卷，我怕出意外，就在王开照相馆冲洗，照片冲洗时间长，我在外等候时，被军统人盯上那个，军统拿走了胶卷。

郑国侠惊道：什么，军统拿到了！

叶云生道：是啊，军统拿到胶卷，还让我带一半的胶卷交给中统，说可以掩护我，还说这半卷情报足可以在中统立功，好让我继续以军统身份在中统卧底。

叶云生解开衣服，他浑身伤痕累累。叶云生道：这都是和神谷拼命枪胶卷被神谷打的。

郑国侠心中一动，他的目光有些变得和蔼些。

叶云生从口袋里掏出半卷胶卷交给郑国侠。

郑国侠接过胶卷沉吟片刻骂道：叶云生，你混蛋，这半卷有什么用，军统是整个绿色档案，我中统是半个，这要是交到委座那里，我中统岂不是丢尽了颜面，让军统笑掉大牙。

叶云生道：钧座先息怒，我叶云生绝不是卖主求荣的人，胶卷在王开照相馆有备份，是全部的绿色档案，我已经取出来了。

叶云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牛津纸袋，里边是厚厚的一打照片。叶云生双手举过头顶。

郑国侠惊喜非常，他双手接过一摞冲洗的照片，看了又看。

叶云生道：军统已经把档案交给重庆军统黑室破译了，钧座要加快时间上报并赶在军统之前破译。

郑国侠道：对，对，我立刻呈报上峰，再由上峰呈报委座，我会让国防部二厅帮忙破译，这次绝不能落在军统之后。

郑国侠继续道：叶中尉，这次你能迷途知返，效忠我中统，可谓善莫大焉，立下大功。

叶云生道：钧座，我和中统素来有缘，当年我的老长官杜秀峰和果老立老关系甚笃，杜秀峰是我的大恩人，我们情同父子，当年杜长官还带我亲赴上海，属下还聆听过立老教诲，尽管现在军统势力滔天，我叶云生要有情有义为中统效犬马之劳，以报钧座知遇之恩。这次，我把军统得罪苦了，军统耳目众多，一旦绿色档案呈上去，军统一定认为是我的原因，属下必死无疑。

郑国侠想了想道：未必，日本人狡猾多端，他们的备份也不止一个。

叶云生道：钧座英明，这也是属下想到的，这件事要把戏做足，还请四哥帮忙。

张阿四道：我能帮什么吗？

叶云生道：岩黑秀夫不止神谷一个亲信，他有一个助手叫姿三五郎，这个人前几日去外边办差，让四哥带几个兄弟把他除掉，就说是从姿三五郎身上找到的全本绿色档案，军统虽然会怀疑，但是四哥一直是竹机关的亲信，四哥能找出绿色档案线索也在情理之中，军统也无话可说，毕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过为了渲染气氛，一定要为四哥大肆庆功，这样才会转移军统的注意力。

张阿四面露喜色道：不行吧，这绿色档案是老叶你拿到的，我怎么能贪功？

叶云生道：四哥不必过谦了，要是没有西山一役，岩黑秀夫不会慌了神儿转移绿色档案，四哥和中统的兄弟功在党国，这首功当然是四哥的。

郑国侠道：言之有理。

叶云生继续道：中统赏罚分明，属下愿降职请罪请求处罚，以挡军统耳目。

郑国侠道：叶中尉，你能识大体以中统大局为重，自愿降职堪称我国军之榜样，好，我立刻上报降你为少尉，并且记大过处理，等过了风头，我会间拔你，只要你为中统尽心尽力，你一定会飞黄腾达。张阿四我会向总部请功，我想中校是很快会批下来的。

郑国侠突然正色对叶云生说道：叶云生，你可要想好，我们中统有着光荣的传统和严谨的组织纪律，那就是“大风刮进来，雷打不出去” 一入中统，就要终身为组织效力，如果叛逃当严惩。

叶云生道：是，属下明白。

郑国侠说完，看了看手表，他打开收音机。

此时叶云生心里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收音机里传来裕仁天皇投降的声音：朕着帝国政府通告：兹已接受美英中苏四国之共同宣言……

郑国侠突然站起身，他的眼眶湿润着，他有些忘形地伸出双臂和叶云生张阿四拥抱。

尽管日本投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上海的驻沪军队全都龟缩在兵营里，日本在上海所有的仓库物质都早被抢劫一空，所有人都在等时间，可是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所有中国人都有些情不自禁。

叶云生和张阿四走出安全房。

张阿四道：老叶，我错过你了，四哥向你道歉，以前我一直看不起你们东北来的，一直把你们这些外来户当作乡下人，今天不一样了，你老叶是很讲义气够朋友的，我张阿四就是要交你这样有腔调的朋友，我们以后就是好兄弟。

叶云生道：四哥，我们是过命的好兄弟。

一个小时后

叶云生和阿娣走在南京路上，到处是欢呼的人群他们庆祝着民族的胜利，南京路，上海，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成都，重庆，北平，南京……到处都是欢乐的海洋。

叶云生感到无比的激动，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和抗日军民所付出的巨大牺牲都都为了今天。

阿娣问道：叶大哥，你说等打跑了日本鬼子你会回老家去写小说，是真的吗？东北到底是什么样的。

叶云生笑道：东北很美，有大小兴安岭，有长白山，有天池，有白雪皑皑的雪山，有一望无际的田野，有满山绚丽的红叶，有美丽的黑龙江，黑河，松花江，有嫩江，有辽河，有美丽的雾凇，有煤，有铁，有四通八达的大火轮，还有故宫，北陵，小河沿，有数不尽的山珍物产，有看不完的美景风光，有玩不够的滑雪滑冰，还有风驰电掣的马拉爬犁，如果没有了战争，我就会回家，也许会像那个神谷一样，写推理侦探小说，写我钟爱的话剧、电影，把和日本人斗争的故事写下来，也许多少年后，人们会通过故事小说记住了解我们的事。

阿娣道：叶大哥，你说的真好，东北真好，我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叶云生道：好，到东北我请你吃白肉酸菜血肠，锅包肉，小鸡炖蘑菇，还有铁锅炖大鹅，铁锅炖大马哈鱼。

阿娣哈哈笑着：一听就蛮好吃的，我要去吃。

阿娣和叶云生谈论着，说笑着，他们伏在外滩的栏杆上，贪娈地张望着黄浦江上的千点白帆万朵红霞。江山如此多娇，竟如画卷。

13

时间：一周后。

地点：徐汇区乔家栅某民居地下室。

叶云生道：李飒同志，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飒道：是的，我们已经破译的绿色档案，根据名单我们已经全部秘密铲除了这些特务。

叶云生看着李飒的脸色有些不对，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李飒道：其实，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不过我想在研究一下紫密，就把我们的译文重新编排了一下，我意外得出了一组奇怪的数字。

叶云生惊道：奇怪的数字？

李飒道：云生，你还记的当年我们破译的坂田密码本吗？

叶云生道：记得，当年因为坂田携带的密码无法破译，我们才铤而走险去劫持坂田列车，难倒有什么不妥？

李飒道：是，这组奇怪的数字是水密。一种只有少数高层日本人才掌握的终极密码。

叶云生道：难倒这些绿色档案还有秘密？

李飒道：应该还有秘密。

叶云生惊起一身冷汗，他想起神谷死前的表情，他掏出一个戒指递给李飒。

李飒道：这就是你说过的在神谷死前手上戴的戒指？

叶云生道：是的，本来我是不应该拿死人的东西的，这个东西非金非因就是一般的铁字戒指，我想应该是日本人的族徽，神谷在日本是名门望族，有族徽稀松平常，不过，神谷这几年从来没有带过戒子，一个普通戒指突然出现在他的的手上，我只是感到可疑，才把它摘下来。

李飒看着戒指道：你看戒指上的花纹，好像是一个花瓣。

叶云生道：我到古玩店和花卉研究所查过，就是普通不能够再普通的百合花瓣，尽管做戒子的人把它做成抽象的图案，可是有经验的专家还是认出了它是百合花。

李飒喃喃道：百合花，百合花，百合……

叶云生道：怎么？

李飒道：我去过缅甸战区，代表延安协助远征军破译日军密码，我在日军密码中偶尔看到有百合字样。莫非是……

叶云生急道：莫非是什么？

李飒道：金百合。

叶云生陷入沉思，在日本特务机关潜伏八年，他只是听到过只言片语的几句传说，好像是日本人在占领地搜索大量财宝黄金，并且转运到日本本土，这个传说就是金百合，是日本皇室某一神秘组织的代号。不过这些好像没有什么秘密，日本人在这八年中明目张胆地掠夺中国还有东南亚的物资矿产黄金和文物直接运往日本，这根本不是秘密，而这些财宝黄金由于日本人扩大战事已经在庞大的军费中消耗殆尽，就连最基本的日本军服也是一改再改，连制服的兜子为了省布都删改掉了，日本人的橡胶也耗尽了，日本军服的纽扣也换成寒酸的木扣，军靴取消换上布鞋，在南洋日军甚至用木车轮代替橡胶车轮，以至于为了抢夺区区的军服和蔗糖，日本人自己甚至刀兵相见，而日本本土的百姓更是饿殍满地，老百姓吃糠咽菜穿不上鞋，只能自己上山用木材改成简陋的木屐，美其名曰爱国鞋，日本天皇还带头穿这种鞋省下橡胶鞋底做轮胎，这种情况下怎么还会有什么黄金宝藏？

叶云生道：我会继续留意这方面情报的。现在上海的情况怎么样？

李飒道：现在国民党的正规军还没有进入上海，军统和中统活动猖獗，他们收编了大量的伪军在上海疯狂捕杀共产党人和爱国军民，伪军被整师整团的收编，这些汉奸摇身一变变成了国军先遣队，他们已经向浙东和苏北的根据地进攻和蚕食，我们上海地下党也组织力量进行反击。组织已经批准你打入中统并且在军统兼职，敌人没有怀疑你吧。

叶云生道：怀疑是肯定的，不过他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抢夺上海及大城市的财富，都忙着摘桃子，说是接收，实是劫收。也顾不得甄别可疑人员，我以后会更加小心。另外，我可能随郑国侠前往南京，郑国侠在上海接收任务完成的不错受到总部肯定，被中统派往南京，大概用不了几个月，国民政府就会还都南京，另外，竹机关的岩黑秀夫在投降日已经在办公室切腹自杀了。

李飒道：哦。去南京更好，那里是国民党的心脏，你更要多加小心。

叶云生笑道：是啊，阎老西说他是在三个鸡蛋上跳舞，我这是在几个悬崖上跳舞，我会小心的。

李飒有些伤感，叶云生道：怎么你又要走？

李飒道：是啊。我们又要分手了。

李飒拢一拢耳边的秀发，这些年她的鬓角也出现的白发，可是她依然英姿飒爽，还是那样干练。

而叶云生的白发更多，但他的精神很好。

叶云生道：想不到打完日本鬼子，和平还是没有到来。

李飒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和平的。

这一天，他们谈了好晚，几乎是彻夜长谈，这几年的辛苦艰辛说也说不完，他们喝了酒，三个人都醉了，这是抗日战争的庆功酒，是同志战友的交心酒，是分别前的饯行酒。

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即将来临，可是，黎明前的黑夜，更黑，更长。

尾声

半个月后，上海车站。

叶云生踌躇满志，他接过阿娣手中的箱子说道：事办完了吗？

阿娣道：办完了，我已经手刃老胡，把他沉到黄浦江喂鱼了。

叶云生点头道：这个狗汉奸，这才是他应得的下场，顾春梅同志可以安息了，我们南京见。

叶云生拎着行李上了火车，随行去南京的一批中统人员，这批人员有郑国侠等人。

一切的行程都是叶云生安排的，这是叶云生的长项。

叶云生准备进包厢车，突然，他转过身。

叶云生走到普通车厢，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应该呆在火车上，而是应该呆在战俘营等待遣返。

叶云生低声道：伊织姐姐你好。

女人一愣道：原来是叶云生君。

突然，叶云生感到浑身发冷，他看到，军需审计科少佐伊织恭子的左手上带着一个戒指。

戒指上边镌刻着金百合图案。

叶云生微笑地坐在伊织对面道：我们有缘啊。

伊织恭子笑道：有缘啊。

而此时伊织恭子风衣口袋里的手枪已经对准了叶云生。

《隐蔽战线》（中）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