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傲用最快地速度冲到了甲板上,花花紧随其后,不管江不傲怎样对她笔着禁止的动作,她也不理会。但是江不傲此刻心里只有一件事情——张大千脖子里的银色细粉,只有一个人会留下那样的东西,他必须立刻看到她,其他的,短信也好,郭花花也好,他都无暇再顾及。
甲板上人声鼎沸,像是配合好了似的,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狂风乱作,将人声掩盖,再掀起,如此反复几轮之后,便藏匿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甲板中间,几个壮汉围在一名带着面纱的女人周围,纷纷亮着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的武器,是宝宝无疑!她身边的壮汉,其中一名正挟持一个衣容华贵的女人,脖子在刀下渗着血,女人恐惧地低声惨叫,可周围的人却步步后退。
“救我,救我!”
“说不出郭花花在哪儿,她就是第一个陪葬!”宝宝语气凛冽,面若冰霜,像噬魂的幽灵。
被当做人质的女人浑身颤抖,未知的恐惧裹挟着她,让她放弃了思考和自救。如果不是壮汉搀扶,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可是她身陷绝望的囹圄,却突然眼睛迸出绝处逢生的光。
“老公,老公!”
她大声朝人群呼唤,人群中一个小个子皮肤很白的男人只是定了定,眼神闪烁,但转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宝宝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另一个壮汉便将男人抓住,不容分说刀子便劈了下去。
“住手!”
刀子停在男人的头颅上,刀子快,斩断了几缕头发。男人吓得筛糠,倒在地上装死,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如此窝囊,竟奇迹般的不抖了,嘴里骂骂咧咧叫人听不明白内容。
“找我郭花花,何事?”花花未等江不傲阻拦,挡在像一条虫子般蜷缩的男人的面前,直视着宝宝。
两人的目光对峙着,平静如秋叶,可却被听见波涛如怒的杀气。她们手无寸铁,暴露在潮湿地海风中,裹挟着毕现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刀光剑影。风将宝宝的面纱吹入海中,男人不禁舔了舔舌尖,再也移不开视线。花花不甘示弱,脱下外衣,媚眼如丝,蛊惑人心,一边如寒冷的冰锥,一边似魅惑的容器。令华丽的上海滩都黯然失去颜色。
如不是空气中的壮汉们刀子还在逼近,所有人都忘记了死亡依旧近在咫尺,男人心里期待着两个美女继续进行下一步动作,女人瞪着自己的男人,也怨恨上天的不公。风渐起,每个人心怀鬼胎,置身事外。
过了很久,宝宝的朱唇轻启——
“杀你,除祸。”
花花突然放肆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下来,在夜里敲出诡异的节奏。
“想杀我的人千千万,你算老几?”
银色的刀光落在江不傲的眼底,刀劈向花花的瞬间,他徒手接下来锋利的刀刃。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个动作,但隔着这么远,他便可以感受到宝宝的愤怒。
“江不傲,你站哪边?”
花花环上了他的脖子,似笑非笑,“我的男人,当然站我这边。”
宝宝看向他,想从他的行为里看出他的目的,或是一些解释。可是她都失败了。他无法说话,情绪有如黑洞般变化莫测。
江不傲也有些迷茫,难道真的是,陈峻屹下达的指令让他这样?他凭着直觉,只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很深的秘密。
“今天,谁也别想拦我。张大千替你父亲死,他替你死,我要看看,还有多少男人愿意为你去死。”
宝宝突然情绪失控,银色的刀从四面八方贯穿他的身体。他没有感受到痛苦,自从浓烟电台醒来之后,他便不会痛、不会哭、不会说话,除了宝宝,任何事再无法牵扯动他的情绪。
“不!”
江不傲听到花花的惨叫,撕心裂肺,
“张大千替你父亲死,他替你死,我可以杀光所有愿意为你死的男人。”
“疯子!贱货!”
江不傲觉得模糊中,花花抱住他血流不止的身体哭喊,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宝宝有些失措,不相信他会真的倒下,他变态的能力失效了,也许,早就该终结了。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他像是记得这一幕,记得这个女孩。不知是谁说的,发生过的事情,会一直发生——
“走过的城市中,上海最让我体会后现代。我对现代的定义非常简单:不关注外在社会,不关注内在灵魂,直指本能和人心,仿佛再更高的一个物质层次回到上古时代。”
父亲站在环球金融中心的二十五层看外滩,中山东一路上,路人如蚂蚁,耳朵里塞着耳机,面无表情,公共汽车如甲虫,连朝天的一面都印着最新款式的衣服和刚上映的广告。路人和汽车,都仿佛某个巨型机器上的细小齿轮,高效率高密度地来来往往,涌来涌去,心中绝对没有宏伟的理想和切肤的苦难。绝大多数人的目的简洁明了:衣食住行,吃喝嫖赌,团结起来为了明天,明天会更好。
所以很容易说上海没文化,是个钱堆起来的沙漠。
“帆儿,你想生活在这儿,永无止境地追求金钱,才是正事儿。”
那个时候,父亲的纺织厂便具很大的规模,他穿金戴银,富贵而不自知。那次父亲说完这番话之后,他被一个洋娃娃似的女孩吸引,与父亲走散,被陌生人掳走,经历了第一次绑架。对方了然他们的家底,张口便要求五百万人民币的赎金。父亲一口答应,只要保证他的安全。
——其实那是次不错的绑架经历。吊楼高塔,蔬菜水果茶,洋娃娃似的女孩一直在他的身边和他玩耍。
他们夜里睡不着时望着月亮,她问他关于梦想的话题。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街霸。”
女孩睁着忽闪的眼睛,问他街霸是什么。
“街霸……街霸不骂人,街霸杀人。街霸不瞪人,街霸挖人眼珠子。”
“不懂。”
“就是很厉害的角色。”
女孩儿绞动双手,似乎在想要不要与他分享秘密。最后她下定决心,撅起粉嫩的嘴,附在他的耳边。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被绑架了,不过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
女孩儿眼睛亮亮的,“因为我喜欢上海,我要像那个人一样。”女孩儿的手指向外面商场的一个巨型的海报,上面印着外国的明星,胸部凸出,嘴唇鲜红。
“我想成为大明星。”
他虽然不知道大明星是什么,但只是觉得那一瞬间,如洋娃娃般漂亮的女孩儿,身上闪烁着光。
“你会实现梦想的。”
女孩儿的眼睛弯成弧形,比悬挂在天边的月亮还要美。
他们两个小小的手拉在一起,笃定地望向余晖,有点儿残酷的血红色,摔在地上的西瓜,蚂蚁啃食地津津有味。
后来,一群面容模糊的叔叔们将他带出塔楼,他还死拽住女孩儿不想与其分开,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女孩儿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低声细语,“你是我的。”
他回到家中,父母惊魂未定,保镖几乎寸步不离他的身边。后来搬过两次家,又诸多变故,竟将此事生生遗忘了。
也许在女孩儿的影响之下,年少的他开启对女人懵懂的感知。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绑架之后,父母便对他异常娇惯,长大之后变本加厉,事事为他操心做主。至此之后,街霸的梦想慢慢磨灭了。
成年后,沉溺在活色生香中,父亲多次打骂他也不渐悔改,多金缠绵的江公子,爱好逼良为娼,劝娼从良,不知碎了多少青楼少女的放心。父亲为他安排好的路,他偏偏不走,觉得在他们的管制下没有自由。可他不知道,自由一词,本来就是相对的。
直到听到浓烟电台的宝宝的声音,他知道,他的命运就此改写。就像如洋娃娃的女孩儿对他说,他是她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