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时候尚早,自己要不去彭顺那边去看看吧,自己和师父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他已经从苏阳郡府退休了,彻底陷入了老年的生活,曾经多么辉煌的一个人,潦草到了这般光景。
话说……那个故事的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自己的师父,究竟有没有当上苏阳郡府,靠着自己闲暇无事般的大浪淘沙,仅仅只是窥见了些许,自己既然不愿意和管理员套近乎,那么询问当事人,或许更加快吧。
这么想着,叶影离开了玄雀湖,前往自己授业恩师的居所。
彭顺在自己的小屋已经住了好多年了,据说从他来到苏阳的时候除去前几年住宿舍,后来的日子全都住在那里,这条巷子还是原本的面貌,好像二十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时间还是会留下些许痕迹,并且逐渐加深,不过这些和自己幼时的记忆互相重叠,透出一种熟悉。
啊,这里就是彭顺的小院了。
“师父!师父!”叶影扯着嗓子喊叫着,在这片巷子里这样高亢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兀,叶影甚至怀疑彭顺小院左右的宅子其实早就没了人,只有彭顺孤苦伶仃住在这里。
这么呼喊了几声,却没有丝毫反应,叶影一边喊叫,一边开始敲门。
“咚咚咚”
彭顺的小院没有反应。
“奇怪啊,到哪里去了?”叶影觉得彭顺这种人能做的好像就应该是呆在院子里晒太阳,可惜现在却没有反应,还真的出去了。
叶影感叹时机不到,于是转身离去,可是刚走了几步路,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扭头回去,然后对着那扇院门仔细一瞧,这个院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彭顺就在里面!除非他懒得开门,打算每天从墙上进自己家。
出事了!叶影心里闪过那样的念头,他来不及细想,用自己的肩膀,想要快速撞开这扇门,腐朽的门栓禁不住叶影的撞击,没几下就听咔擦一声,断了。
叶影随即栽倒,在他的视野中好像有一个人和他一起躺在地上,叶影感觉肩膀生疼,但立刻一撑地面,站了起来。
这时,叶影才发现有一具腐烂的尸体正巧躺在院子里,刚站起来的时候,叶影还在疑惑着为何有人躺着,但是随即他就发现,这是一个死人。
因为死亡的气息已经相当明显,腐烂的残缺遍布整个躯体。
为何彭顺的院子里,会有一个死人!
叶影悄悄靠近,这个人的脸已经因为缺水和腐烂已经紧缩了一半,但是从残缺的特征悄悄观察,却能够脑补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这个人,正是彭顺!
叶影一时间有点不太敢相信,因为此时此景,比当初见到苏夏妍尸体的时候更加荒诞,曾经的授业恩师,猝然的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被偶然得发现,没有任何预料,没有任何提防。
当一件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的时候,人会第一时间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叶影也是如此。
所以叶影的反应,没有像看见苏夏妍尸体的时候那么剧烈。
因为“苏夏妍死了”是强灌进脑海,而“彭顺死了”直接被叶影拒绝接受。
叶影只是退后了几步,大口喘气,他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
谁杀了他,还是说是一场意外?
叶影刚想思考,剧烈的头痛就开始阻断这一切,眩晕感,蔓延,视线,迸裂!
光影穿梭,急速得撕扯着。
十年前……
再也没有人追查玄蝶了。
为什么?
有的人说,隐藏一句尸体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们隐藏在无数具尸体中。
在新党旧党两败俱伤,被后世称为戾帝的祁雨泽名正言顺得到了真正的权力,看起来戾帝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其实两派的自相残杀,全是戾帝因势利导。
各地的反抗随之而来,首当其中的,便是诸国。祁雨泽能够在京畿将自己包装得冠冕堂皇,让众人认为其天命所归,可惜各国的诸侯们却不那么觉得,公孙染澈意图独揽天下最终导致七国之乱的教训殷鉴不远,况且祁雨泽的所作所为,比公孙染澈残暴百倍,这不由让众诸侯进行,很快,秦、赵、齐、越四国组成了谏君联军,兵分三路,进攻京畿,战端终起。
起初,祁雨泽自负自己掌握大量军权,并且陈兵屏关一代,四国联军不过是随便打打,表面一下态度,甚至还想主动出击打个胜仗,但是由于祁雨泽并不擅长军事,几日下来,居然丢了防守薄弱的秀峰关,联军打入秀峰关后,西宁军团十万众全都龟缩在西宁城方圆几十里,只想龟缩防守,联军没有管这十万大军,选择直接绕过西宁城长驱直入,不几日先头部队已经攻到了苏阳!
祁雨泽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在政治斗争的朝堂上顺风顺水的祁雨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他不顾一切得下令鸢尾军团直接出击,和联军的部队交战在了一起,随即血肉磨坊一般的战斗,在苏阳近郊打响,数以万计的士兵丧失了生命,许多事情因为战争而停摆,彭顺和徐励,也被顶上了战争的第一线。
祁雨泽对于战争的指挥,并不高明,甚至很是迟钝,还比不上联军中一个旅长的水平,但是实在是实力悬殊,鸢尾军出动有五万人之多,而联军到达苏阳近郊的,不过两个师,一万人,再加上鸢尾军在最后时刻决定自作主张自我指挥,终于赢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彭顺本身已经生无可恋,何况自己新官上任,却被顶到了最前线的位置,他现在能够做的,变得是为了苏阳众生,而不单单个人得失。
城不能破。
在战役的这五六天时间内,彭顺心里只有这个念头,虽然他知道以鸢尾军的实力必胜无疑,但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于是只能加紧做好后勤工作,让前线士兵能够放手应战。。
这是作为苏阳郡守的责任,只不过,有些人有自己另外的责任。
十年后
叶影站在档案馆前面,全身上下都在颤抖,他像是刚刚从死亡边缘走了一遭一样,他的脸上只剩下晦暗的神色,好像再也见不到阳光。
应该是有人,将叶影人生最后一丝烛火一样的希望,都给掐灭了。
叶影像是在思考,谁也不知道现在他在思考些什么,但好像他下定了决心,迈出了脚步,走进来档案馆中。
张叔还是一副略带滑稽的样子,看着叶影来到,漫不经心道:“你来啊,最近来的倒少。”
叶影没有回话,而是来到柜台前面,从兜里掏出了许多银锭,放在桌子上。
“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告诉我我该哪里找,这些钱都是你的。”
“这些钱我不能要,虽然这些钱吧……”张叔就像看着一堆石头一样提起这些银锭,“得有我五六年的工钱,但是我还是不能要。这是,规矩。”
“你嫌钱少?”
“只怕你给不起。”
“你要什么。”
张叔笑了:“至少也要,一条命吧。”
“……什么意思。”
“哼……随随便便收了钱,哪怕只有一个子,也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大人你真想要知道,我就告诉你,你把钱都收起来。”
“你不要?”
“你若是硬给了,那我就真的什么都不说了,其实你想知道的这些,对我来说一文不值,只是对你来说无价之宝,所以给我金钱,我感受不到快乐,而却只有恐惧。所以,收起来吧。”
叶影只能把散落在柜台上的银锭一块块收起来,而张叔转过了身,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出了柜台:“我现在告诉你,哼。”
叶影按照小吏的说法来到存有彭顺档案的架子,从厚厚的一层灰中取出了那个盒子,不能说是一盒,而是一箱,混杂着公文和竹简,叶影搭在梯子上使不出全力差点没让自己翻在地上…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叶影才将旧档案从架子上挪到地上,确实,这很难找到,如果没有说,那么可能需要看大半个档案馆才能够发现这篇区域。
也不知道小吏究竟是用了哪种排列的方式,为何看上去相关的东西,在这档案馆里面相距的距离这么远。
叶影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吧,他开始不停然翻找起来。在脏乱的公文中叶影瞥见了“场狱封·苏阳郡府彭顺档案”的字样,叶影伸手拿出发现是一个被扎了捆的公文,估计是一整套的档案,加起来能有十本左右。
叶影忽然有些兴奋,但也有些害怕,可能自己原先对于这段历史不过是旁敲侧击,如今却能瞬间直面。
真相似乎在想自己招手,追寻这么多年总算没有白付出努力,可是快要接近事情真相时叶影的脑海中居然闪过一丝要放弃的念头。
彭顺已经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他本来有无数次机会能够告诉自己一切,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自己也什么都没有问,而如今,斯人已逝,自己这能在书海中寻找这一切,靠自己的想象来脑补,人世间的可悲,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