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安置妥当了吗?”
“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御安司大狱之中,至今还没有人能够好端端的出来。”曹沮抱着胳臂,戏谑的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没为难那个官儿吧。”洛呆沉吟道。
“你认识那老家伙?”
“不认识,只是从鸠缘口中知道了些东西,我想留点余地。”
“果然!咱们还真的又被利用!受制于人,是真的窝火!”曹沮忍不住愤愤的喝道。
“所以安排个人过去,带点东西看看。”
“唉,你是不知道,送那个家伙进去的时候,嘴巴臭的厉害,我估计就算是送金子这家伙也不领情。”
“没事,我只要他好端端的在那里边待着就好。”洛呆沉思道。
“你的意思是?”
“对,我怕后续那帮人会狗急跳墙,反倒将咱们推到风口浪尖上。”
曹沮正色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吩咐。”
“我得尽快去一趟御安司,找一找符军,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他可以帮我。”
说罢,洛呆便招了招手,朝着御安司而去。
夜色在这固棠城中有着说不出口的压抑感觉,但是这些却也不过是风雨之下的暗潮涌动罢了。
御安司会在卯时正式开司,但是这个时候依旧可以安排歇息之处。
护卫在看过洛呆身份之后,便带着朝侧厅之中的椅子上安置。
待到护卫走后,洛呆这才趁着这个功夫,拿起桌上的纸张,提笔写了起来。
对于这件事情,自然是需要尽快向远在北郊皇陵之中的陛下汇报情况,虽说情况并非是真相,但是至少可以在这夹缝之中生存。
诉说之中平静且毫无波澜,只是简单地将所有的事情经过说了一番。
洛呆并未将事情说死,而是将虚构出来的怀疑,一字不落的写在了奏本上。
无论如何,陛下那边,也一定是优先稳住的。
待到墨迹干涸之后,便卷在袖子之中。
双眼看了看,尤其是各种可以潜藏的位置,并未有什么异常。
洛呆放下心来,将奏报收好,这才觉得困意突然袭来,整夜未睡,再加上脑子抽痛,已是没法睁开眼来。
时间还有,最少也有个把时辰,所以趁着这个功夫好好休息一会儿,终归也算是好事。
灯火摇曳,静待早霜。
.........
“洛大人,洛大人.......”
肩膀一阵轻摇,洛呆这才缓缓睁开眼来,有些无奈,这一觉睡得很死,甚至于连人站在自己身边都没有感觉到。
“恩,符大人是不是到了?”
“没有,是司农令主司杨煜杨大人来了,点名道姓要找您,您快过去看看吧,杨大人正在正厅坐着。”那来人低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洛呆狠狠搓了把脸,估摸着杨煜应当也是说了些什么暴躁的话语。
“好,我这就过去,对了,符大人若是来了,记得帮我传达一下,我有要事见他。”
“符大人只怕这几天都不会过来。”那人提溜着眼睛,小心的回道。
洛呆微微一怔,这才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一边是皇命,一边又是士林文官。
符军只怕不想在步入当年的后尘,只好两不相帮,不露面反倒是最好的方法。
来人头前带路,洛呆紧随其后。
一路上人来人往,皆在指指点点不已。
看来杨煜倒是闹出了不小的状况出来,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鸠缘来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人送到正厅之中,便径直离去。
洛呆淡淡的走进正厅,便看到熟悉的面孔正寒着脸坐在椅子上。
深邃的眼眸上下打量着,仿佛要将自身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破解一个人的内心之上。
洛呆有些不自在,但是却并未表露出来。
“呵呵,自当初西阁殿一别之后,你倒是还真的是混出了些名堂出来,老夫当日的一番话语,只怕在你听来不过也是些儿戏吧。”杨煜老脸皱着,眉头说不出来的阴寒。
“大人此言差矣,对于前辈官员,洛呆自然谦卑聆讯,但是自古有言,身不由己本就人生之常,浮水之间,洛呆也只能够随波逐流。”
洛呆站在原地,在堂堂司堂高官面前,自然没有落座的资格。
“哼,我倒是觉得你是被权势熏瞎了眼珠子。”
看到洛呆还要开口,杨煜冷冷的抬手止住,“废活不多说,今日老夫前来,乃是找一个真相,倒是还请洛大人给个消息。”
“大人请说。”洛呆恭敬的站在原地。
“邹荀乃是我司农令之中的堂官,昨夜时分,也不知为何,竟是被你洛呆命人拿了,我实在不清楚,一个小小的御安司带刀,什么时候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利,敢拿朝堂之位?”
“老大人有所不知,洛呆奉命调查一件皇命,不得已,这才只能这般草率行事,这里有陛下的亲笔圣旨,还请大人过目。”
说罢,便将圣旨递了上去。
杨煜皱着眉头,心中烦躁不已。
万事一旦与陛下沾边,那就定然变得极为棘手。
而且圣旨就在眼前,这可就绝不是随便几句话就可以摆的平的。
缓缓打开圣旨,只见熟悉的字迹跃然于纸,尤其是眼睛扫视到后边那句“便宜行事”之时,就已经注定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漏洞。
阴沉着将手中的圣旨还给洛呆,“洛大人手中可有证据?”
“证据确凿,这才拿人!”洛呆正色道。
这下,就算是杨煜,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正能稍稍低下头来,深吸口气,“邹荀乃是老夫的老部下,这件事情老夫会随时盯着,若是.......有些人身居皇恩,却是中间暗示什么手段,老夫定然不会叫他如意!”
狠话撂下,便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去。
洛呆松了口气,恭顺的送到厅外。
临别之际,杨煜猛然转过头来,两眼盯视着洛呆,“这几日,固棠不安定,既然洛大人身居皇恩,老夫倒是想要提醒洛大人几句,多打听打听世间的传闻,要比这虎豹豺狼之事对国家好的多。”
“不送,大人慢走。”洛呆依旧淡淡的低着头,只是一只手探出,朝着大厅外的方向。
变动自然洛呆要比杨煜心中清楚的多,但是这场变动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扭转,自己,终归还是一个小角色罢了。
目光放在空荡荡的大厅之中,洛呆觉得,今天不可能看得到符军了。
想了想,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么倒不如亲自去大狱里走一趟再说。
顺便知道一下这个邹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脚步转过,便朝着一处急步而去。
所去之地,正是常人最为畏惧的御安司诏狱。
简单的打过招呼之后,洛呆便进到其中,迎面而来的正是一股子腐朽到根子的恶臭味道。
“大人,您请。”
“恩。”洛呆皱着眉头,捂着嘴巴跟在那人的身后。
看着那人浑然不觉的样子,想必是早已适应这样的情况。
“就是这间。”
说罢,便是一阵铁链的叮叮作响。
“多谢,不会很久,这些跟兄弟们致些酒菜,算我的一点心意。”
“这哪好意思哟。”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手却是忍不住接了过去。
那人自然识趣儿,开了门,便随即离去,独剩下洛呆和狱中那个老头一起。
洛呆转过头来,猛然间便是一道身影直冲着而来,其身上带有的霉臭味瞬间窜入鼻中。
一阵叮叮的铁链脆响,细看那黑影,琵琶骨上已是锁着一道道深色。
“别挣扎了,你身上的乃是御安司特有的神仙愁,就算是神仙也使不上力气,更别说你,越动就越疼。”洛呆满不在乎的席地而坐。
面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说实在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邹荀并不甘心,依旧身体前倾着,虽说被铁链扯着琵琶骨,但是脸上的狰狞却是让人心生可怖。
“你这豺心熊肺之人!竟然胆敢冤枉老夫!你凭什么抓我,老夫乃是辅二品外官,你们没有权利拿我!啊!”
“我要奏明皇上!老夫乃是受了冤屈!”
.........
洛呆一直以来对于读书人都是怀着很深的敬意,但是这般长时间的嘶吼喝骂,对于自己原先的见解,实在是难以继续下去。
虽说邹荀一直都在装作一副大义凛然,铁骨铮铮的模样,但是这些在洛呆眼中看来,却是有些许的可笑。
他有点理解当初季南风对于文官们的评论。
持续了许久,邹荀这才喘着粗气,狠狠的望着洛呆,呼.......呼呼,黑心之人,死后......定会入到深渊地狱!”
洛呆笑了,“毒舌之人,想必死后下场定然也不会太好,老大人还是多积些口德,省的死后吃苦,要知道,您可要走的比我早。”
“你......!”
“本想着看老大人身子虚弱,过来探视一番,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些,您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你回来!我究竟做了什么!凭什么抓我!”
声音回荡在长长的过廊之中,荡出阵阵回声。
洛呆并未回头,径直朝外走去。
“洛大人莫要和那老头一般见识,若是实在气不过,卑职倒是可以让他吃点苦头。”狱卒滴流着眼珠子邹魅道。
“不必,此人对我很重要,你们定要多加仔细,无论任何人来见他,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洛呆冷峻的直视着。
“是是是,大人。”那狱卒忙低下头来,小心的回道。
“呶,这些银子是你们的,我先走一步。”
“嘿嘿,大人慢走。”
.........
洛呆出了大狱,心里便是盘算了起来。
人总是会变化,至少自己能够切实的感受的到这种变化的存在。
若是在以往,对于邹荀这样的文官,自己或许还会敬上三分,顺带着说些好话相劝。
但是现在,却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去好言相对。
而且隐隐之中,洛呆脑海之中不断地在回想着季南风曾经所说的话语,越是想,便越是觉得季南风所说还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平日里这些个文官高高在上,自诩读了些圣贤书,便一概目中无人,以他们的话来说,便是不齿与白丁相交。
但是一旦落魄下来,他们就会瞬间用圣贤之道作为挡箭牌。
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和人又有多大的区别在这其中呢?常人用行动,这些文官士林,则是用言语。
不知不觉,当一道温暖的阳光洒在脸庞上时,这才发觉此刻已是临近晌午。
一夜疲累又是重新席卷而来,这次更是汹涌,甚至带着点儿不休不止的感觉。
脚步微动,便是朝着东城而去,是时候该回去了,整夜没有回去,估摸着洛雪也是在焦急不已。
一路上,人潮涌动的街道上,较之于平时却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
细细看了看,对,少了些热闹。
要知道,这么多人汇集在这样的地方,总归来讲,若是不热闹只怕才是不正常的,但是事实却又是恰恰如此。
“唉,你听说了吗,昨个卢员外家里,就因为那银票的事儿,被请到御刑司去了,那可是司农令主司杨煜亲自下的命令,兵士长长的一条巨龙,就为了抓这么个员外。”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是那员外勾结地方票行,用钱粮抵扣票子,这才惹怒了杨大人。”
“瞎说,那根本就是卢员外平日里滥用银票,私自制假,这才啊......被抓了进去。”
“切,这抓人还不是找那么几个说的过去的由头,真正的情况根本就是卢员外和那几个票行的掌柜说不清楚,这才惹怒了上头。”
“那照这么看来,杨大人只怕是要对富商也要动手?”
众人脸色一变,以袖掩面,“不好说.......这个还真不好说。”
洛呆沉吟片刻,脚步并未做停留。
满城风雨欲来,但是独有宫廷之中并未有丝毫的风声。
“吱呀”一声进门。
府上已是多了几个生面孔。
“老爷,您回来了。”一个粗衣后生小心的拱手。
洛呆点了点头,朝里走去。
直入花园之中,几道熟悉的影子正笑吟吟的在园子之中玩耍嬉闹,笑声动人。
“芳姨。”
“大人回来的倒是早,饭菜还......”
“不碍事,我只是闲来无事而已。”洛呆微微欠身,避开芳姨的礼数,“芳姨无要多礼,叫我阿呆便可,这大人二字,却是实在生分了许多。”
“这.......”
正说着,一道轻脆欢声便来。
“哥,你回来了。”
洛呆微笑着上前,“怎么样,今日可还好?”
“一切都还好,就是整日坐在医馆里边,有些沉闷。”洛雪笑着说道。
“这样吧,既然府上添了这么多人手,那就以后让胭脂陪着你过去,我会跟她说的。”
“好呀,这样也省的我老是坐在那里,烦躁不定了。”
院子之中的女子皆停下手上的动作,她们都是芳姨托人买来,也是知会过洛呆。
消息来的很快,三边之地的难民到处皆是,虞水关一带早已将众难民向固棠之中放置,但是固棠这边却并不是这样想。
皇城脚下,帝王的眼皮子底,怎么可能收容这么多的难民?
大部分被迁移到其余几州,只有少部分被留在皇城之中,南市售卖。
“见过老爷。”
“老爷安好。”
看来是调教过几句的,看着倒是让人甚是顺眼几分。
洛呆一一点头,便去寻曹沮议事。
待到离去,身后的莺莺笑语便又是出现。
破家之人,能有这般结果,反倒对于她们而言,是一件不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