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约定的暗号敲门的赵子非率二十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与一名女子以及一名少年走了进来。“公主?”陈松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一身雪白衣衫的女子,目瞪口呆。“陈大人,这次多亏了你了。”戚芜朝他点点头,“一切安排可曾妥当?”
“是。”陈松一边回答着,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反悔,不然可真是两头都得罪了。思及此,他引着众人朝那扇通往皇宫内苑的大门走去。
禁卫军副统领刘侃望了眼陷入沉睡的皇宫,朝两个正在当值却哈欠连天的兵士招了招手,“你们回去歇会儿吧,到换岗的时候再来。”那两人一脸感激地向刘侃抱拳道谢,往休息地走的时候还小声交谈道,“到底还是刘副统领更好些。”一个人说。另一个人闻言附和道,“那是自然,刘副统领可是一步步上来的,哪像那些奶娃娃,要不是靠着关系,怎么可能当上统领。”“是啊是啊,我觉得这统领的位子就该有刘副统领来当才合适。”
听着这些话越飘越远,刘侃的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他望了眼禁卫军歇息的宅院,眼中的笑意更甚了。
“你们九人去东西两门,将城门打开,迎军队进来,四人去禁卫军营地协助,四人去南门把守,剩下三人与赵子非去茜羽宫守着,莫让安怡跑了,等我的指令。”进了内苑,戚芜下达了命令之后径自往永泰殿而去。夜色中,她可以感觉到有些冷冽的风刮在皮肤上,随风扬起的衣袖裙摆像是飘逝了的过往,无法摆脱,却再也不与自己同路。
守候在寝宫外殿的茉心听到开门声,于浅眠中醒了过来,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在一个瞬间便从门口来到了自己面前,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戚芜看着昏了过去的茉心,推开了寝宫内殿的门。随着门的打开而钻进来的风拉扯起层层叠叠的幔帐,沉睡着的女子秀眉微蹙,不远处的桌上,一炉香优雅地燃着,透出沁人的芬芳。
外面渐渐传来嘈杂之声,睡梦中的女子眉头皱得更紧了,终于还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吵闹而醒了过来。睁开眼,便见那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绝世的容颜上挂着明亮的笑容。
“你,你怎么在这里!”姚宓不免惊讶地坐起身来,但突然间感到一阵乏力,“茉心,茉心。”她唤着自己的侍女,得不到任何的回答。“怎么了?口渴了么?想要喝水?”戚芜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笑颜如花,“也对,服了这种药,确实会在半夜醒来时感到异常口渴和无力呢。”
“什么?药?”姚宓感到一阵窒息,她从未感觉到眼前的女子如今夜这般恐怖。
“是呀。”戚芜将姚宓扶到桌边坐下,倒上一杯茶递到她手边,仿佛没有注意到她浑身的颤抖一般,闲适地指了指桌上的香炉,“就是这个,你日日夜夜焚的香,里面有我特意找人为你调配的药剂,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日渐乏力,难道你没有发现最近几年你连反应都慢了不少么?还是,你以为是自己老了?”
是的,戚芜说的那些症状的确在这几年里一一呈现,她也的确以为是自己日渐苍老加上忙于朝政的关系。她怎么可能想到,那一再在自己面前示弱的女子竟然会使出这样的招数。
“你想要如何?”从镂花的木窗外透进来熊熊的火光,反射着刀剑兵器的冷冽,姚宓定了定心神,望向眼前的女子。
戚芜微微一笑,回过身走到窗边,冉中言军队中的三分之一兵士此刻正整齐地列在永泰殿前的广场上。手执火把,脸上的期待被橙色的光芒晕染开来,显得诡异而单纯。“我想要如何?”她的声音淡淡的,好似在于一名知已闲话家常。“当你咄咄逼人的时候,当你看着冉慕喝下仙莲汁的时候,当你让冉中言护送我们去宁安的时候,当你看到二哥为你而死的时候,当你用清和殿威胁我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想过我要如何?”
身着亵衣的女子一脸警惕和惶恐,用最快的速度从枕头下取出一把匕首,藏在身后,缓缓向正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走去。“阿芜,你我自幼相识,这么多年来,我可有真正的加害过你?”
“你并非没有,只是尚未遇到合适的机会罢了。”戚芜幽幽开口,徐徐转回身,属于兵器的夺目的光一闪而过,那纤细的手腕被她抓在了手里,“哐啷”一声,精致的匕首落在了二人中间的地上,“就像是在此刻,你依然无力杀我。”
吃惊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那嘴角的微笑清新而美好,但这偏偏是她这一生见过的最可怖的笑容,“你…”
“姚姐姐,你连最后的机会都未好好把握呢。”戚芜松开了她的手,满不在乎地倚在窗前,外面的火把太耀眼,将她那有些苍白的脸庞烘托出了某种类似幸福的柔和色彩。但是,只有她自己知晓,这柔和的表面下藏着多少荆棘。
睡梦中的男子被吵醒,刚要抱怨什么,抬眼却见自己的房中灯火通明,数十人将自己团团围住,一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敞开的门外可以看见成堆的尸体,那里有他的妻妾和子女。
“中言,你在做什么!”冉均若不无惊讶地瞪着眼前一身戎装的男子,昔日里温和的面容此刻竟然万分的遥远起来。
“我在把刀架在我兄长的颈项之上,”冉中言冷漠地回答。
“你既然还记得我是你的兄长,又为何如此?”
“若我的兄长不曾处处压制我,若他从未以自己兄弟的妻儿为要挟,我自然会对他爱戴有加,但是,你有么?你可曾尽到一个哥哥对自己弟弟的爱护之责?”冉中言的目光中尽是怨恨,这怨恨如同灼热的岩浆,令冉均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吾等既然敢来到这里,自然是奉命行事,眼中有你这公主没有,又有什么重要的呢?”羿蘅冷冷一笑,嘲弄道。
“大胆戚羿蘅,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裹儿跳了起来,怒气冲天地嚷着。
羿蘅依旧平静,斜眼看着眼前根本不知危机在靠近的少女,“我当然知道。如今在和我说话的,是昔日的安怡公主,我的堂妹,也是如今的阶下囚。”
“难道你还没有这个觉悟么?你一直憧憬的天下,从你的父亲手中离开没有多久,甚至未曾附上你母亲手指,就已然不复存在了。”
少女的脸色顿时如死灰一般,她怔怔地看着羿蘅,嗫嚅着朝后退了几步,跌倒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没有了?”她的声音那样轻,那样无助,像是个孩子。不,她本就是个孩子,仗着父母的权势,把自己武装成一个大人一般。其实,她还如此稚嫩,甚至,连最基本的争斗都未曾真正经历过。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父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面前耍了些小聪明罢了。
天下,岂是如此轻易便可以得到的?
“世子。”正在此时,赵子非走了过来。“一切妥当了?”羿蘅闻言侧过身问道。
“是。”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羿蘅说完又回过身看着失神的少女。“裹儿。”他的声音柔和了不少。少女抬起头,嫩白的脸颊上挂着泪痕,“怎么?要动手了?”她的声音是刻意的镇定,但依旧掩饰不了那细微的颤抖。
羿蘅点点头,一旁的三名兵士提刀上前。“慢着。”裹儿伸手阻止了他们,随即望着羿蘅道,“我以你堂妹的身份要求,让我梳妆打扮一番,可好?”
说完,少女转过身,坐在铜镜前,那描眉的手方抬起,尚未触到皮肤,眼前刀光一闪,深色粘稠的血液在镜面上画出一道弧线,又慢慢往下流去。
没有人再会为她等待,胜者为王,败者寇,这道理她依旧没有明白。
“你看,东门和茜羽宫方向都有人来了呢。”倚在窗前的女子看着广场前的兵士越聚越多,抬头望了眼夜空,“此刻已是子时,我想,将士们都很想见见皇后你吧。”
姚宓闻言一怔,随即开口道,“阿芜。你可别忘了,陛下亲自写下诏书传位于我,虽然我尚未登基,但你此举,与轼君篡位并无甚差别。”
“是么?”戚芜了然一笑,“在我面前你还需要装么?圣旨根本就是宿嫣所写。你以为我怎么会刚好赶在那一天回到皇城?其实,二哥早就已经有了服毒自尽的打算,才捎信于我。”
女子的脸色更苍白了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戚芜,张了张口,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你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狠下心让我回来,让我将你从这高位上拉下马来?”
“不,不会的,陛下不会这么做。”
“无论你信与不信,这都与我无关。”戚芜说着,绾起衣袖,“不久之后,你便能再次见到他,到时候亲口问问,我所言可属实。”
“你不能杀了我!”姚宓尖叫着退后几步,“你以为只有你有兵马么?在青洲、沧州的军队只消听到我明日未登基,他们便会立刻起兵,到时,你只会得不偿失罢了。”那是吴立恩率领的军队,她相信他对自己是绝对的忠诚,才会将他调到那遥远的地方。此刻,他们成了她唯一的筹码看着那依旧得意的笑容,戚芜的心头竟涌起了悲哀来,“姚姐姐。你一心想要超越母亲,你以为她能做到的,你都能做到,是么?”
面对她这突然柔和起来的语调,姚宓一时间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刚才的对峙并不真实存在一般。她点点头,语气中有着傲然,“除了地位出身,我有什么比不上你们么?自从戚况登基之后,戚氏王朝上上下下皆有我打理,可有出过什么差错?我甚至将你、将宿嫣都制服了,难道我不足以登上王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