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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2006年,9月

2018-03-03发布 2934字

转眼就过去了一周,而学校把我们提前叫来,为的也是军训。而我报到的当天晚上就和宿舍的几个人熟络起来,答话的那个是老赵,家里还有个弟弟,条件不是太好。而背着大包的那个是老朱,条件绝对可以用惨来形容。不说别的,就那天晚上我们打算用年纪排行的时候,他的身份证摔到桌上的一瞬,我们都傻眼了。

我本来就复读了一年,想来87年应该是个高龄的存在了。没想到老赵比我还狠,居然是86的,他复读了两年。当然谁也没有老朱狠,他竟然是81年的!我们其他人惊呼的同时,不禁纳闷,这该不会是假身份证吧?

而老朱的说法一下子就让整个宿舍都安静了,“小时候穷么,上不起学。我十二岁才开始念小学。”后来老朱就成了我们宿舍的老大,甚至连我们那个正在读研的女辅导员,都比老朱年轻一岁,即使在教室里开会,点到他,还得不好意思的称呼一声,朱哥。

老朱和老赵都是从下在学校寄宿,所以来到大学的每一晚都睡的很安稳。我却不同,和其他人都有些睡不着,但是其他五个人多半是思念,而我则是彻头彻尾的兴奋。老朱虽然和我们学历持平,但是阅历明显高人一等。他看出了我的异常,端着老大哥架子问我:“你小子,就不想家?”

“有什么好想的?”我面对自己难得的自由,高兴都来不及。甚至在父母离开那晚,母亲给我发信息说父亲在路上不住的流泪,都没在我的心中荡起波澜。

“完了!这就是完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你说你爹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老朱的话虽然很辛辣,但是他那蹩脚的普通话,却听起来很好笑。

“老朱,你不了解别人家的情况,就不要妄下结论好不好?”我翻看着刚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宫本武藏》,懒洋洋的回答着隔着一张桌子的老朱。

“谁呀,谁呀!谁随便下结论了。你瞧你那个样儿,一看就是我们那里的纨绔子弟,爹妈捧着还不知好歹,可觉得自己自由了是不?看你那个熊样儿吧,你要是没你爹,排队在我后面晒死你狗日的,瞧你那细皮嫩肉的样儿!”老朱拿着指甲刀掰着左脚大拇指,掉落的指甲散了一地。

我毫不在意老朱的指责,就冲他还需要申请贫困补助这点,我就觉得他只是吃不到葡萄就觉着葡萄酸。我反而开始指责老朱的粗鄙:“朱哥,好歹你是当老大哥的,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剪指甲之前能不能先用热水泡泡脚,把指甲软化了。然后剪的时候脚底下铺一张卫生纸,就算碎指甲不能都收进纸里,也比你溅的到处都是强吧。”

这话让老朱有点不好看,拿着那个感觉就像是给动物园的狮子老虎修剪用的特大指甲刀对着我,隔着桌子我都觉得那上面散发着脚气,气冲冲的说:“你管我!老子就这样,咋地,不服气啊?出去单挑!”

高中时我就知道,男生宿舍弥漫的不是臭,而是无处宣泄的荷尔蒙,为了一个馒头打架的事时有发生。但是也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遗憾,上天赐给我的这幅身躯体弱多病,每每遇到这样的冲突,我只能想起父亲的话,咱不和他一般见识。

可是进了大学,我觉得我要推翻一切,我觉得父母给我量身定做的这一身行头根本就不曾考虑我的感受。虽然老朱的八块腹肌和斑驳的皮肤提醒了我他的过去,但我依旧壮着胆子说:“单挑就单挑,走!”说着我就下床穿拖鞋。

“你瞧你,咋这开不起玩笑呢?玩笑!玩笑!多大的人了还单挑,丢人不,快睡吧,小逼崽子,明天咱就开课了。”说完他竟然指甲也不剪了,把那指甲刀往枕头下一塞,倒头就要睡,任凭那丑陋的大脚露在被子外面。

“小逼崽子”这四个字倒不是老朱有意骂我,因为通过军训的这一周,我们也发现那就是他的口头禅,就相当于很多男生嘴里的“我操”,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对象。然而,这一次,我觉得,我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这种满足不是因为我战胜了一个看上去比我强壮两倍以上的人,而是我发现,我自己的方式,比父亲教给我的,更加有男人味。

而他提到的开课,却让我连手里的小说都看不进去了。因为自从我领到了新书,简单的翻阅,再加上看到的课程表之后,满满的都是失望。

在母亲的描述里,结合我的设想。我以为,大学是这样一个地方:学校会提前把这个学期的课程表公布出来,上面会详细的介绍这门课程的意义,同时介绍授课老师的一些个人信息。而我们不管是学生也罢,或者更多的认为是以消费者的角度去自由选择。如果老师讲的好,很有可能教室里座无虚席,甚至像相声里说的那样,学生恨不得吊在天花板上听。但是如果是一门无聊的课程,可能老师在几百人的教室里看着形如包场的一名学生。

而实际情况是,老赵从辅导员那里领回课程表贴在门后的一刻,我就开始失望。四四方方的一张表格,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每天的课程。和高中的区别就是,不至于每周都一样。我觉得我被母亲骗了,被高中时看过的一些美国电影骗了。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进行选择,难道我不能自由选择我想要学习的课程?难道不是所谓的修够了学分,就可以毕业吗?我甚至还做过提前修够学分的白日梦。

为此我还特意问辅导员,她的回答却害得我只好自行百度。我才知道,医科大实行的是班建制,而非我所设想的学分制或者导师制。而且导员还有些挖苦的说,你有本事将来考美国的研究生啊,那里估计是学分制。

大概就是那天起,我给辅导员扣上了一顶“贫穷落后”的帽子,而她,也给我戴上了一顶“不切实际”的帽子。

但是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我本以为拿到的课本,会是像走进了医院一样,按照什么内科、外科、耳鼻喉科那样的区分,谁知拿到的第一套书竟然是基础物理、基础化学、应用语文、大学英语等等。我就感觉自己又掉回了高中的漩涡,头晕目眩的感觉比饿了三天没吃饭还难受。对于这个问题我依旧傻傻的问辅导员,她惊讶的看着我说:先得打基础!从此我们彼此头上的那顶帽子,算是摘不下来了。

而我随后翻开了书本预习才发现,书本前半部分的内容,与我高中参加奥赛的学习所得相比,大同小异,更加坚定了我对大学的失望,对母亲描述的那个天堂,犹如坠落地狱般的痛苦。而且更可恨的是,居然还有一本马克思主义哲学,据说还是期末考试的重点。我故意斗气一般,直接放在书架上挡灰去了。我一个医学生,研究哪门子哲学啊?

所以这天晚上,母亲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我当着宿舍其他七个人,不耐烦的和母亲说着。“咋了妈?”

“唉,你看你这个孩子,说话咋这么冲呢?怎么了,在学校谁欺负你了?”母亲倒是听起来心情舒畅,也许是我不在身边,她和父亲打牌更加肆无忌惮了吧。

“谁敢欺负我?”我故意扬着声音,生怕装睡的老朱听不到。“就是防不住总有人骗我!说吧,啥事?”

“你看你这个孩子,骗人才多大个事,只要没大事,咱以后多长个心眼不就好了?”我不禁暗暗发笑,我对自己的父母难道还得多个心眼?

母亲接着说:“没什么事,就是看你过得咋样。你和孩子也真是不懂事,这都一个星期了,就不知道给家里来个电话?还得等我给你打呢?”

“不是您说的吗?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看,我多听话呀!”我故意带着明显的讽刺,相信母亲也听的出来。

“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没事早点睡。”母亲明显生气了。

“那你也早点睡吧,我爸呢?”我问出口却觉得不对劲,我问他干嘛?

“你爸,那是个能早点回来的人?行了,我睡觉呀。”母亲挂断了电话。虽然她的回答不出我所料,但是我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这难道还早?

这时老赵从水房打了热水回来,看大家一个个都横竖在床上,关上门插上插销,大喊一声:“没事吧?关灯了啊!”

黑暗中我似乎还听见老朱在我对面嘀咕:家门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