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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转变

2018-03-07发布 3292字

“……”罗晓沉默了一阵,只听见四面八方涌来的民众依旧在虔诚地祷告着。各种各样的赞颂之词从他们沾染着尘土味道的嘴中蹦出来,有高雅的,也有低俗的,汇成一支无比诡异的低沉乐曲。他很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那句话,即便四周的声浪几乎要将罗晓的耳蜗淹没,他也绝对不会错认这个声音的主人。

狰就站在自己背后。

自从罗晓在云城失手,被有妖气俘虏之后,他已经有一年没见到组织上的人了。而今,镇魔宝镜的回收以修仙界惨败收场,摘星子当初和时间猎人做下的承诺也早已经化作飞灰,失去了效用——按理说是早就失去了效用。两个组织都已经结盟了,你还把人家的徒弟暗搓搓地扣下,算怎么回事嘛?!

但……这近乎大半年的时间,时间猎人明面上对罗晓不闻不问,好像压根儿就不存在这号人似的。而摘星子呢,更是心照不宣地将罗晓这枚强大的战力扣下来,理所当然地当做自己这边儿的人来用了。他当然能猜到罗晓没有主动离开的理由:无非就是时间猎人的高层通过心灵感应向他授意,让其继续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仔细刺探有妖气山门内部的秘密情报,尽可能发掘山门的弱点。既然如此,摘星子也不跟他们客气,就是要把罗晓往任务前线上赶。一来,这小子也确实有两把刷子,任何战斗带上他都是利大于弊;二来……你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山门里头,那刺探情报不就成了笑话吗?

罗晓心里也清楚,这种日子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何况从根本上来讲,时间猎人同有妖气一个是恶魔遗脉,一个是仙家传人,根本就是水火不容,非得互相把脑子都打出来的关系。此次合作,是乃是下策之中的下策,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建立在有妖气自身根基即将受到巨大威胁的情况下才会成立的。一旦有妖气和龙国之间的矛盾消弭,时间猎人将再次回到一个尴尬的地位,摘星子没有任何理由冒天下之大不韪来维持和自己这一方的盟友关系。

就好像……现在这样。

将一切事物都梳理了一遍,罗晓瞥了一眼天边即将坠下的落日,仿佛浓郁的滚滚狼烟。

“什么时候,审判日的时候吗?”罗晓明知故问道。

“你在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罗晓。至于审判日……那毕竟也只是组织内部流传的密谈而已,没有人能证实它会不会发生。”狰的语气依旧和先前没什么变化,不存在任何你可以从中听取出来的情感,好像一台没有生命的复读机,“按照原本的计划,组织上是准备在有妖气和龙国正面火力交战的时候突然杀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但是如你所见……”

罗晓歪过头去,山坡上那道巨大的创口随即映入眼帘。

“至少,短期内,妖国和龙国的战争意图已经被极大程度上抑制住。有妖气自不必说,他们几乎就是支撑妖国去和龙国对决的全部动力。如果那个夜鹰能说服山门内部的高层,就相当于扼制住了整个国家的开战意图。虽说有妖气家大业大,但说到底也只是山门一隅,想要主动跨越大洋去进攻龙国本身还是不现实的。”狰面无表情地复述着自己的观点,对周围如蚁群般涌起涌倒的群众没有做任何评价,“至于龙国的情况……组织上的斥候也已经前去探查过了。”

“二皇子回国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完全压制住了国内主战派的声音。再加上他们大皇子突然失踪……三皇女又在政治上没什么话语权,偌大一个国家,都已经落到了龙傲天手上。既然他已经和夜鹰结下了某种盟友关系,那这两个国家就绝对不可能开战。接下来,大家可能就会一边调养生息,一边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上来了。”

“撤退,是我们现在必然的走向。”

……

黄色的云霞如同火烧,在罗晓耳中,天地之间有些突兀地响起一阵“嗡嗡”声。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似乎有些急躁,但归根到底,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是啊,狰说的一点都没错。现在这个时局对时间猎人来说并不算有利,尤其是,在夜鹰和龙傲天的带领下,原本应该兵刃相向的两大集团竟然握手言和了。待到他们双方修生养息一阵子,立马就会意识到时间猎人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一个挑拨离间的角色,并且大肆追捕猎人们。等到时候再开始战略性转移,未免就有些太晚了。

可是,为什么,心底里会隐隐有种坠着块大石头的感觉呢?

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告诉自己自己知道而已。

“罗晓,在这将近一年的修行之中,想必你已经掌握了运用源血的奥秘吧。”狰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无论你找到的情感是什么,慈悲也好,爱也罢。总之,记住一点……不要让自己变成一具没有任何情感的行尸走肉。”他微微上前一小步,凑到罗晓耳边轻轻说道,“这是你的导师所能给你的,唯一的忠告。”

——

时光飞逝,从这座古老的城门口走出了两个披着黑袍的身影,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或许摘星子是知道他们离开的,但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也没有下达某些可能会背上“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名号的命令,而是让狰带着罗晓静悄悄地出城了。这也是这位一派之长在自己的职权内,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罗晓最后看了一眼有妖气山门的方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城门,避开眼线,罗晓和狰三两下就融入了黑暗之中,了无踪影。

夜幕在不久后便如幕布般盖下来,将整个半球都笼罩在其中。战后的妖国人口稀少,劳动力眼中稀缺。一到晚上,原先还有些闹腾的集市都了无影踪,甚至连灯火都看不到几盏。整座城市,整个国家都陷入一种深深的静谧氛围中,像一头濒死的巨兽,连呼吸之间都带着举步维艰的痛苦。在那个时代,还没有诸如“创伤后应激综合征”之类高大上的名词,人们也没有那么多心理医生来给他们治疗精神上的创痛。他们只能带着被战火烧灼出来的伤疤,裹着一层并不怎么厚实的被子,睡在一张并不怎么厚实的床上,并祈祷着梦魇在今晚放过自己,祈祷不要再一身冷汗地被惊醒过来。

厚实的夜幕压下来,鸿城上下,一片死寂。

有妖气山门灯火长明着,倒映在幸存者惊慌的瞳孔中,多多少少算一种安慰。至少他们非常明确地知道:就在这片山门之中,有一个徒手就能撕裂山川大地的男人。他将凶猛的龙国士兵像赶绵羊一样赶走,如果他们再来,他将一如既往地保护他们,保护这个国家!

从城南到城北的百姓,念叨着他们不知道的名号,颇具安慰地睡下了。

而同一时刻,已经被他们给神化了的夜鹰,却依旧没有入眠。他推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找了张小马扎,坐下,一直从晌午坐到现在。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竟然在一瞬间闪过无数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如果是催眠师,一定会对这种状态下的夜鹰颇具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啊?好像自从回来之后,你就没跟别人讲过一句完整的话吧?”香草才不吃他这一套假深沉,依旧笑嘻嘻地和夜鹰讲话,好像完全和之前没区别,“差不多行了啊,知道你想刻意表现出一种——‘一切都不一样了’的氛围,你也确实有了些长进。但老是阴着张脸可不好,你让有妖气的人怎么想你呢?”

“……”夜鹰稍微有些不习惯香草的语气,但随即又想到,眼前这大神将近活了有几万个年头。在她老人家面前,甭管自己是一往无前型的热血笨蛋还是谋略滔天型的祸国妖孽貌似都没问题。香草见过的人、神都海了去了,自己不过就是一小小的勤杂工,就算憋在心里的计划看上去再怎么宏伟壮大,那也仅限于娑婆世界而已。要是和香草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相比,估计都不算个事儿呢,那自己还紧张什么呢?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夜鹰之所以不敢跟人说话,主要原因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揣着的心事太重要了。想找个人来唠嗑唠嗑吧,又怕把对方给吓着。可眼下,他突然发现,香草不正是和他交流的绝佳人选吗?她没有理由跟娑婆世界的土著泄密,又确实有足够的经验指导……更重要的是,她不会以大义或是种族的名义来批判夜鹰的邪恶计划。因为她是神啊,人族的纠葛再怎么一波三折,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真实感。

“先前的计划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在弥漫开来的夜色之中,夜鹰面色沉重地开口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没有契机,对我来说没有合适的契机。”

他的眼光中透露出来一股令人心悸的残忍和恐怖,在这一秒内,这个原本阳光开朗的少年似乎被汉尼拔附了体一般,变得冷静而又残酷,“将人类的数量控制在极低阈值内,低于熊猫人,才能使得后者在种族争夺战中胜过人类,变成娑婆世界真正的主人。”

“我……该以什么合适的理由去屠杀人类,去屠杀仙人与凡人?”夜鹰低下头去,冷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线条刚毅、光影分明,“快速降低人口的方法,就是制造一场战争,或者一场屠杀。”